顾阿蛮见到六皇子时,正安静如鸡的站在柳宣芝身后,身上冬装厚重,她束着最为简约的发,覆着铁面跟千千万万黑狱同僚一般无二。
可顾阿蛮还是感觉到六皇子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像毒蛇一样粘腻而冰凉的视线。
随着六皇子一道,还有姬雪薇。
一见到柳宣芝,姬雪薇就大吐苦水,“都是那个顾阿蛮,假公济私将我拦在门外,不让我进来看你,若让我再看见她,必不会放过”
榻上的柳宣芝低声咳嗽起来,姬雪薇连忙靠近,心疼道,“宣芝,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六皇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阿姐,柳大哥还伤着,若不是底下欺瞒,他若是知道你来了,定然会派人去接你的。”
六皇子不紧不慢的刺了个软刀子,“柳大哥是不知道,阿姐得知你受伤,一路着急赶来,硬是比我们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还早了几个时辰过来,可想而知柳大哥在阿姐心中的分量。”
柳宣芝“虚弱”的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被,他脸色苍白,神情病怏,听到六皇子说了好半天的话,才有气无力的接上一句。
“柳大哥不用顾及我们,你身受重伤,自然一切以你为重,你受了这样重的伤势,别说是我,就是老师也十分担忧。”
听到六皇子提及柳渊,柳宣芝这才好像打起了一些精神,掀开眼皮看了看,站在病床前嘘寒问暖的两姐弟,“二叔说了什么”
六皇子听到回应,脸色好了许多,“老师让你安心养伤,抓住凶手的事交给我就好。”
柳宣芝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光亮,他那双虚弱却依旧形状姣好的眼睛紧紧的注视着靠近的六皇子,好半响,他似乎才笑了笑。
这笑来的莫名。
想到这一路上的阻拦,六
皇子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他不再纠缠于一个病号,反而是看向领着几人进来的曹白凤,“国舅爷,时间有限,柳大哥需要即刻回京疗伤,我们长话短说,还是让那天参与荒原人接亲的弟兄过来吧,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逃逸的荒原人,为柳大哥讨回公道”
六皇子说的义正言辞,他还以为自己这番说辞会得到周围黑衣侍的附和,毕竟,柳宣芝在黑狱的份量,绝对仅次于柳渊。
哪怕在场之人因为遇刺这件事,时间过去良久,反响不如一开始那么激烈,也不应该是这种诡异的寂静。
带着铁面得黑衣侍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像极了我们的感情的工具傀儡。
身为在场唯一能站出来的负责人,曹白凤笑了笑,“柳少爷的伤势确实刻不容缓,对于即刻启程的建议,我们也是同意的。”
“其实我们本来早就应该离开了,只是听说诸位要来,怕路上与你们错过,所以才特意在这里等了几天。”
这跟六皇子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
荒原人的刺杀截亲,以外人来看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这群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事发地点,选择离开
“你们难道准备不抓捕凶手了”姬雪薇难以置信,他甚至高了音量,“那宣芝这伤岂不是白白挨了还有死去的那些兄弟,岂不是让人良心难安”
想到那些死去兄弟的惨状,气氛更是凝重。
六皇子反过来安慰姬雪薇,“阿姐,这次刺杀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如果可以没人愿意发生这些事的。我们无法让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凶手,还逝者一个公道。”
两人唱一个红脸,一个唱白脸。
密切配合衔接熟练,顾阿蛮都不由得感慨,这两姐弟天分高超。
不愧是皇室出品。
只是。
如果这两人在顾阿蛮赶来之前到达的话,这番作为绝对能收拢好大一笔人心,只可惜这两人生不逢时。
偏偏慢了一步。
曹白凤乐的看六皇子演戏,在群人来这里的原因,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只是碍于面子,所以在这里一个劲儿的铺垫。
做婊子还想立牌坊,简直作的一手美梦。
他心中发笑,面上却是十分捧场,只见他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之前的刺杀还心有余悸。
可是对于抓住幕后黑手一事绝口不提。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京,其他的事我们路上再说。”
曹白凤指派了几个人去抬着柳宣芝上马车,这其中本来是没有顾阿蛮的。
可是就在曹白凤手指头指过的时候,顾阿蛮垂着脑袋走了过去。
曹白凤见状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顾阿蛮这是不舍得放过这出戏。
而事实上曹白凤只猜对了一半,顾阿蛮不仅不愿意错过这出戏,她还不愿意跟六皇子待在一块。
她怕自己来不及演示的杀意。,会被对方察觉到
马车就停在院外。
距离不是太远,柳宣芝也不算太重,四五个人抬一个病号,可想而知帮忙的顾阿蛮有多轻松。
不过哪怕再轻松,顾阿蛮还是装出一副十分辛苦的模样,那弯着腰,拼命使劲儿的样子,看的曹白凤差点笑出了声。
就连“虚弱”到睁不开眼的柳宣芝,都有些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真有那么沉。
他在被子下的手,偷偷的挠了挠顾阿蛮抬她的手指,然后换来顾阿蛮一记白眼。
顾阿蛮乖一点,别搞事
柳宣芝弯了弯眼睛,被威胁了,好开心。
柳
宣芝继续去挠顾阿蛮的手指,顾阿蛮突然很想把这个熊孩子打一顿,想到对方身上的伤是自己一点点缝好的,这才好不容易忍住了。
一直等熬到搬运到车上,周围的黑衣侍就要依次下车,刚刚劳苦功高,费心费力的顾阿蛮,这才借着被怼众人的角度给那些不老实的手狠狠来了一下。
柳宣芝本来能够躲开,不知为什么却没动,硬挨了下来。
“嘶”
柳宣芝疼的抽气,“这太疼了。”
他弱弱的说了一句,也不只是伤口疼,还是被顾阿蛮打的疼。
他看向跟出来的曹白凤,“国舅爷能否派人照料一下我这将死的废物。”
他颇为幽怨的声音,更洋洋得意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惜外人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却看不到此时此刻他举着那只被打红的手背,在顾阿蛮眼前晃了又晃的可恶神情。
曹白凤当然不会让他如意,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姬雪薇自告奋勇,“我陪着宣芝吧。”
她看着只能在家马车里躺着的柳宣芝,眼中心疼毫不掩饰,“我本来就来晚了这许多时间,回去的路上,我想好好照顾她。”
堂堂大魏帝姬,竟然屈尊降贵要去照顾一个病号
曹白凤挑了挑眉,“这恐怕有损帝姬清誉。”
听到这话,姬雪薇面颊一红,“没事的,我只是想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曹白凤看着她这副娇羞模样,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目光却玩味的,落在提议的柳宣芝身上。
不是想留住顾阿蛮吗,瞧瞧,把狼招来了吧。
尤其是姬雪薇甚至不等柳宣芝回答,就要过来上马车。
谁知人才刚靠近马车,就听到柳宣芝声音响起,“你不行。”
姬雪薇愣住了,“
宣芝你是不是担心我会累”她柔柔的笑起来,是那种带着英气与温柔并在的笑容。
姬雪薇模样虽然不是绝美,可笑起来时也是十分赏心悦目。
她已经踏上马车,若是以前,她做到这个地步,哪怕柳宣芝执拗,也会不得不同意她的举动。
这也算是姬雪薇多年来对柳宣芝的认识。
可是这次她注定要失望。
“你不行。”
柳宣芝又说了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看向的是曹白凤。
隐藏在虚弱的表象下,狼一样凶狠目光,“国舅爷以为呢”
被威胁的曹白凤不在意的笑笑。
他不介意看自己的盟友急得跳脚的样子,却介意,自己一路谋划毁于一旦。
“帝姬确实不合适。”
再开口时,曹白凤就没有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毕竟国公爷伤的位置实在隐秘。”
他对六皇子道,“给帝姬安排的马车在后面,那里最安全,也最适合帝姬这样尊贵的身份。”
这便是做了决定,不庸置疑。
“那我就跟阿姐一块过去。”六皇子上前跟柳宣芝告别,“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一些,我跟阿姐再过来看你。”
六皇子这番话,倒是化解了姬雪薇之前的尴尬,就好似姬雪薇刚才那样迫不及待的过来,也只是为了此刻的告别。
只是,姬雪薇离开前一副被柳宣芝伤透的模样,强忍泪水,一步三回头。
“国公爷可真无情。”
顾阿蛮不知为何,感叹了一句。
柳宣芝看着姬雪薇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顾阿蛮的声音,殷红薄唇微微勾起,一个阴翳的笑,带着难掩的癫狂慢慢凝聚,“我本就是如此”
顾阿蛮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人如此笑时,那种心底颤栗,如今时过境迁,她直接一巴掌按过去,在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上狠揉了几把。
“哎呦喂,这样的国公爷让人好害怕呀,可不是那会儿因为美人相求就过来求着人家办案的谦卑模样了。”
想到当初自己姬雪薇的哀求,而去让顾阿蛮帮忙办案,做小伏低的模样,柳宣芝就一头黑线。
“你能不能别提这个”
柳宣芝额头青筋直跳,“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巴不得姬雪薇留下来伺候我”
顾阿蛮吹了声口哨,“伺候国公爷玩的很开啊。”
柳宣芝耳根一红,“是照顾我说错了不行啊”
他恨得咬牙切齿,“顾阿蛮你再这么打趣我,我就告诉六皇子你的真实身份”
顾阿蛮听着一愣,却不甘示弱,冷笑一声,“在那之前,我会把你扒光了送到姬雪薇被窝里”
不知想到什么什么,柳宣芝整张脸都跟着烧了起来,他甚至一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顾阿蛮是不是忘了,她还是个姑娘。
还、扒光了
柳宣芝脸颊红的冒气,被子里空间狭小不透气,没过一会儿,他就想从里面把脑袋扒拉出来,雀硬挺着,一口气不愿意示弱。
看着那露出来的发顶,小刺猬一样毛绒绒的晃来摇去,顾阿蛮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行了,不逗你了。”
马车里空间不小,哪怕多了一个柳宣芝跟厚厚的被褥,剩下的地方也宽的很。
顾阿蛮在剩余的地界躺下,本来是想等着柳宣芝憋不出出来,谁知摇晃的马车太过轻柔。
等柳宣芝竖着耳朵发觉外面好半天都没有声响
,悄悄把被子撑开一条缝往外看时,就看到了那近在咫尺睡着的小人儿。
蜷缩的,毫无防备在自己身边睡着的人。
戴着最凶恶的铁面,张着最鲜艳欲滴的唇,露着最白皙纤弱的脖颈。
柳宣芝觉得自己脑袋缺氧了,他一定是被棉被捂坏了,才会在惊觉时,发现自己已经就要贴上那蔷薇花一样潋滟的唇瓣。
他保持着那个距离良久,然后缓慢的缩回之前的距离。
如玉的指尖隔空描摹着那唇的形状,然后细细的将此刻收藏。
睡着的顾阿蛮不知道,本来有人如此眷恋而温柔的看着她,夜不能寐蚀骨,却又深深克制。
回京的路似乎平淡起来,只除了曹白凤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把姬雪薇和昭国公主的马车安排在一处。
这位昭国公主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想当年,姬雪薇在昭国为质时就没少受过对方的压迫。
如今,自己恢复身份,可是面对昭国公主时,还是有种难以遏制的恶心与恐惧。
昭国公主天真烂漫,除了之前刺杀受过好大一场惊吓,大病一场,剩下的时候,队伍里的人都对她恭敬又疏离,以至于这一路她没有什么新鲜有意思的玩意打发时间。
知道六皇子和姬雪薇送上门。
要知道,以前在昭国王宫里,这两人就是他的玩具,如今无聊之中送过来,她怎么可能会不笑纳。
“嘻嘻嘻,乖奴隶,过来陪我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