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曲从没见过头顶长小花儿的人,虽然心里明白,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那朵小花儿上瞄,心说这到底算成了,还是没成
要是成了,为何他的小昱儿没反应
要是没成,为何又会开花
不行,得想个法子试上一试。
谢曲沉吟片刻,勉强自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小傀儡头顶那朵花儿上,转而想到以往范昱没开灵智前,总要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又被容月一通瞎教,顿时福灵心至,开口问道“小昱儿呀,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范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喜欢。”范昱说,头顶小花儿还晃了晃,十分可爱。
听见范昱这么说,谢曲一时就有点茫然了,伸手比比划划地补充道“不是,不是你喜欢容月的那种喜欢,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还想和我成亲吗”
“想。”一个字答得是斩钉截铁。
谢曲很犯愁。
犯愁之余还有点沮丧,刚想像以前一样,顺手揉一把范昱脑袋,抬眼却见那小花儿一个劲晃啊晃的,又把手给缩回去了。
“完了,又没成。”谢曲叹息着喃喃自语道“又白折腾了,说起来这是第几次尝试来着偏偏每次用到的药材还都挺珍贵,若再来一次,恐怕城外那些小崽子,就都得误会我是病入膏肓,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里了”
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再顺手把扔在桌上的几件衣物,随手抛给范昱,自顾自掰着手指算日子。
现如今,容月脸上的伤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这也就证明他新研究出来的安灵术确实有用。试验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想必很快就能大范围使用。
换句话说,按照每制作一次药汤,就得修养六个月,以便把损耗的一成功力全修回来的规律,他在安灵术这个试验正式成功之前,大概还有两次机会,为这个小傀儡制作药汤。
好烦,为什么一直就弄不成呢
就在谢曲因为不知道第几次的“失败”而唉声叹气时,被他随手抛过去那些衣服,正正全压在范昱头上,盖住了范昱大半张脸,也盖住了它此刻有点不好形容的古怪表情。
许久,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范昱从药桶里迈出来,开始低头穿衣服,声音闷闷的,“我真的长大了。”
谢曲转头看了范昱一眼,也没避讳什么,敷衍地笑着哄道“嗯,嗯,咱们小昱儿长大了,赶快把衣服穿好了,别冻着。”
敷衍完了,立刻又低下头去,接着嘀咕“唉,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范昱“”
范昱咬一下嘴唇,勉强忍住没当场发作,头顶小花儿蔫蔫地耷拉下来,颜色由红转白。
从前还好,如今它已开了灵智,却还被自己喜欢的人当小孩看待
这感觉可不太好。
不过范昱也没再多问什么了,它一边穿衣服,一边试图思考自己对主人的感情,越想越觉得,这一定就是喜欢,几乎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喜欢就是喜欢。范昱想即使褪去懵懂之后,它也依旧是个不知变通的木头脑袋,完全不想为了向谢曲证明自己是真的长大了,隐藏心里这份感情。
而且不光它是个木头脑袋,它主人也是。
他们两个朝夕相处这么久,哪还像是寻常傀儡和傀儡师的关系了因为自己的傀儡想认字,就找天底下写字最好看的先生来书写字帖放眼整个凡间,哪还有第二个这么好说话的傀儡师
而且还会给它讲睡前故事
谁会没事给自己的傀儡讲睡前故事啊,除非脑子坏掉了。
一时间,范昱真是越想越生气,既气谢曲的不信任,也气自己痴心妄想。
“喂,难道因为没有心,我说的话就全不算数”许久的沉默。范昱在系好它身上最外面一根腰带后,幽幽地问道。
问第一遍,谢曲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部心思都在研究药汤配方上,没搭话。
于是范昱又问了一遍。
万幸这次谢曲听见了,但听是听见了,关注的重点却有点歪。
“嗯你说什么”谢曲循声抬头,眼里倏地亮了一下,走过来抓着范昱肩膀摇了摇,激动道“你方才喊我喂,总算不再喊我谢相公啦,看来这次配方还是挺靠谱,稍微有点用,起码没有让你那个空空如也的小脑袋,雪上加霜嘛”
范昱“”
真是对牛弹琴
“啊,对了,险些忘了。”谢曲感慨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再兴冲冲跑去窗前,想要抬手摸摸窗台上那盆兰花的叶子,“我方才碰你头顶那朵花儿,它竟然没枯,那是不是就说明”
话音未落,指尖处丝丝缕缕的黑气重又显出来,把好好一盆兰花给烧成灰了。
谢曲“”
谢曲就跟那霜打茄子似的,一下就蔫了。
“唉,实在不该这么冲动的,这盆我养了好久了。”谢曲皱着眉摇头,“真不该对我自己抱有什么期望。”
头摇着摇着,又忍不住看向范昱头顶那小花儿,眼里隐有渴望之色。
这是多大的诱惑啊
看了片刻后,因为想起范昱方才告诉他的那些话,谢曲又期期艾艾地垂下了眼。
好烦,特别烦,能看不能摸
许是见谢曲实在太蔫了,范昱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挣扎起来。
“”
“你要是实在想摸,其实可以过来摸摸它。”半晌,范昱忽然开口道,也不知是纯粹为了哄谢曲高兴,还是真话,总之语气别别扭扭的,“因为它因为它也不是一点都不能摸。我方才和你说得不够准确,它它其实并不是它就是比较、嗯敏感。”
敏感得就像大腿跟似的,一碰就腰软。
但是但是谁让它是谢曲唯一能摸到的一朵花儿呢
为了哄主人高兴,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这么想着,范昱主动凑到谢曲身旁,低下了头,向对方晃了晃自己头顶的小花儿,隐有邀请之意。
谢曲“”
谢曲看着范昱光是说出这几句话就咬牙切齿,耳根红红的模样,心里顿时就比方才更茫然了,居然没敢动。
“真的么你不要骗我。”谢曲将信将疑。
范昱重重点一下头,小声回答“没骗你,真的,你安心摸吧。”
谢曲咂咂嘴,小心翼翼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碰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回手。
“我不信,我不摸,你赶紧找块软巾把它包起来,别再给我看到。”谢曲肯定地道。
范昱“”
为什么它每次说真话,它的主人都不信
眼见哄不动谢曲,范昱只得重新站直了,磨磨蹭蹭跑去找软巾了,只是迈步往里屋走时,背后一直都火辣辣的。
那是谢曲的目光一直在追着他不放。
片刻后,有叮铃咣啷翻找东西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谢曲听见范昱问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平板板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无奈谢曲这时的心思并不在范昱身上,而是在床边枯萎了的那盆兰花上。
“又说胡话,怎么会不信”谢曲随口答道,眼珠一错不错盯着那兰花,像是很遗憾,“你是我做出来的小傀儡,你不会说谎,只是还没有长大。”
总之等范昱重新束好发,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它的主人正小心捻着手指,想要擦净指尖那点若隐若现的黑气。
范昱这次是用一根木簪把头发随意暂起来的,没真用软巾,那古怪小花儿被他刻意压弯一些,颤巍巍趴在头顶,一眼看上去,就像外面那些为了附庸风雅,刻意往发间簪花的风流名士,一点也不像是从皮肤底下长出来的了。
范昱就这么静静看了片刻,然后故意咳两声。
谢曲连忙就把手放下去了,连一寸指节都没露,两只手全都藏在宽大袖袍里,一转头,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嗳,对了,这样看着就好多了,有些像绢花。”谢曲说,同时快步往前走去,连头也没回,吩咐范昱赶紧跟上,“小昱儿,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记得你前阵子看神怪话本,似乎很喜欢里面那个威风凛凛,背生双翅的吊睛大猫,我已经给你做出来啦”
话里带着点笑,献宝似的,虽然口口声声说范昱只是个木傀儡,没有心,可这珍而重之,千金买一笑的宠溺态度,却半点也不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木傀儡。
范昱如往常一样,安静跟在谢曲身后,没有再和后者做争论。
只是跟着离开的同时,余光却总忍不住,往谢曲袖口瞟。
“我知道你不信。”隔了五六步远的距离,范昱小声嘀咕着,也不奢望谢曲能听见。
“但我总会想到办法证明的。”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法子证明我说得是真话。”范昱一字一顿地,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一样,带了一点醍醐灌顶般的顿悟,“到那时候你就会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