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难得来的正是时候,范昱被敲门声打扰,没能如愿扒掉纸人的衣裳再检查一遍,以至于让谢曲得逞,悄悄保留下那朵红梅花。
所以谢曲对崔钰也是难得的热情。
结果人家崔钰根本不理他。
崔钰是来询问后续工作问题的。
谢曲屁颠屁颠的给崔钰开了门,就见这黑脸门神正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范昱。
门开了,崔钰犹豫许久,最终没进屋,而是站在门外,一副愁容地问范昱“小八,三四年也不算短了,你要是走了,该你干的活儿可怎么办啊”
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在犯愁,崔钰全程只看着范昱,当谢曲不存在。
谢曲“”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挺多余。
怎么他们地府就这么人手短缺么,到处都是剥削
一时间,谢曲有点不高兴了。
可正当谢曲想开口把崔钰打发走,就听范昱沉吟片刻,居然还很认同地点头了。
“崔判官说的是,活儿总得有人干,即便只有三四年,也不能放松。”范昱说“嗯我这里倒有个人选。”
崔钰一听范昱这么说,就知道范昱是安排好了,连忙问“是谁”
范昱转着眼珠看了谢曲一眼,不知怎么的,答崔钰的声音忽然就变得更亮更稳了。
“程齐。”范昱肯定地答道“我可以把我的武器留给他,让他帮忙先盯着,如果碰上实在收拾不了的,就记下时间和位置,等我回来后一同处理。”
顿了顿,脸上忽然显出点歉意,气势重又弱了下去。
“反正他也就剩十年寿命了,让他早死十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崔钰“”
崔钰眼里一亮,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连常年横亘在他眉心的川字纹都展开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今晚就去和程齐说。”崔钰激动地连连点头,左拳砸到右掌上,郑重地自言自语道“我会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少活十年,我就给他转正,免了他的考察期。”
站在门口旁听完全程,自觉又酸又多余的谢曲“”
真好,又有一位大好青年,即将落进地府里这几个扒皮鬼的魔掌之中了。
崔钰在问完自己想问的,并且得到满意答复后,便转身离开了,没再拦着谢曲这次往凡间跑,想是因为有范昱跟着,所以很放心。
等崔钰走了,谢曲摸了摸下巴,下意识想象了一下程齐在听到自己可以免去考察期,直接转正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的模样,咂着嘴摇摇头。
唉,果然还是太年轻,不懂一入地府深似海,从此休息是路人的道理,活该以后被扒皮剥削。
真的是一想到那个程齐在转正之后,每天都要被迫忙得团团转,谢曲就感到很快乐,心里甚至都没之前那么酸了。
感叹完再一转身,就见范昱还不死心,依旧想扒掉纸人的衣裳检查。
重新检查可不行,查完这纸人就又废一个,还得重新做
瞬间,谢曲莫名就有了点做完坏事,不想被抓到的惶恐,连忙几步跑上前去,从范昱手里抢过两个小纸人,自己动手,从上到下扒掉范纸人的衣裳。
“你看,什么也没有。”
谢曲一边说着,一边指指纸人洁白干净的背部,任它的衣袍松垮垮挂在臂弯,把它的上半身大方展示给范昱查看。
因为红梅花被画在腰窝上,位置很低,又被衣服落下来的褶皱遮挡,范昱看了好几眼,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最终只得将信将疑地作罢。
待到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两人便栖身到纸人里,伪装成凡人,告别崔钰和牛头马面,由鬼门关去往凡间。
仔细说起来,其实由鬼门关出来后,到的是上修界,之后还要再经过几道结界,才能去到下修界。
谢曲生前便是上修界的人,死后做了无常鬼,最常去的也是上修界,鲜少往下修界跑,算一算,如今距离他上次来到下修界,少说也已经过了将近四百来年。
四百来年是什么概念
四百年,足够让一个王朝由盛转衰,直到覆灭。
换言之,下修界从来都是牛头马面的地盘,谢曲对它很不熟悉。
但既然已经对秦广王做出了承诺,即便再不熟悉,也得硬着头皮去找。
在范昱的建议下,两个人催动灵力,灌入白玉珠,然后根据白玉珠的指示,找到了一处名为断山镇的地方。
因为秦广王给他们的这个白玉珠并不是特别灵敏,给的时候说是能把范围缩小到十里之内,实际运用时,却往往偏差很大。谢曲没办法,眼看着手里白玉珠亮了灭,灭了又亮,只得选择暂时在断山镇落脚,先住上几天,仔细查探一下后再说。
因为已经许久不到下修界来了,谢曲把自己伪装成往来客商,带着范昱混进来之后,心里其实还有点犯嘀咕,生怕哪里出了差错,露出马脚来,把镇子里的百姓们吓到。
结果小心着小心着,哪想到前脚刚迈进镇子里,后脚就懵了。
也不知是新的民俗还是什么,直到进了镇子,谢曲方才惊讶地发现,住在这个镇子里的百姓们,竟都身穿铠甲。
不过倒也不是真的铠甲,毕竟制造铠甲的材料是珍贵之物,由朝廷管控。谢曲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镇中百姓们穿的,其实是由竹子编织而成,又刻意漆成银灰色的铠甲,离老远一看,就像是真的铠甲一样。
而且,这里的百姓们不仅穿铠甲,家家户户门前还都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面绑着块白布。
乍见此景,谢曲顿时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问范昱“这是什么莫非下修界如今已战乱到这种地步了么”
竟然全民皆兵。
谢曲问得迷糊,生怕自己有哪句话说错了,会惹人怀疑,没想到范昱对此也很是不解。
“你问我,我问谁去”范昱摇头道“我上次来下修界,还是过来抓你回去的,距今也得有三四百年了。”
谢曲“”
求求了,往事不要再提,鬼生已多风雨。
谢曲“祖宗,能不能别总提我以前隔三岔五就往凡间跑那些事你不提还好,一旦提起来,我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能不傻么明明有这么多的破绽,他竟然还信,而且还不止信了一次。
难怪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
真是想起来就很沮丧。
经谢曲这么一提醒,范昱斜着眼睛看了谢曲一眼,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找个人问问就行了,我们是“外地人”,外地人不了解本地风俗,也是理所应当。”片刻后,范昱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总之先找个客栈落脚,多给掌柜一些银子,掌柜一定会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倒也是个办法,谢曲认为范昱说得很有道理,立马借坡下驴了。
就这么着,两人沿着长街,寻到一个名叫金满楼的客栈,走了进去。
不知什么缘故,如今在这下修界中,明明是景色正好的阳春三月,最适合出游,偏这客栈中的客人很少,只有零散四五个,而且彼此都站得很远,躲瘟疫似的躲着旁的人,只和自己身边的同伴说话。
而且还是拢着嘴,刻意压低了那么咬耳朵,苍蝇嗡嗡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作为一家不算很大的客栈,分明连门窗墙皮都很破旧了,里面跑堂的小二和记账的先生,却比客人还多,加起来一共得有七八个。
穿过大堂,就能看到一个很高的实木柜台,有一个圆脸掌柜正在柜台后面休息,一把蒲扇盖到脸上,一声接一声的打着呼噜。
范昱眼睛尖,稍一偏头,就看到谢曲半隐在衣裳里那颗白玉珠,在穿过客栈大堂时,又微微的亮了一下。
两人很快便行到柜台前面,出乎意料地,那几个小二都没出声拦他们,也没特别热情地招待他们,所有人都是恹恹的,只顾着做自己手上该做的事情,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
许久,只有站在掌柜身旁正扒拉算盘的算账先生勉强抬起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两位想吃点什么”
只问了吃,却没问要不要住。
说话的功夫,怀里白玉珠就又亮一下,谢曲转头看了范昱一眼,斟酌片刻,好声好气地对眼前这个账房先生解释道“先生,我们不吃饭,我们要住店。”
有栖身的纸人作掩护,两人将气息掩盖得极好,一举一动都像是真正的凡人一样,回答得也很谨慎。
哪料话音刚落,账房先生就翻起他那对三白眼,阴恻恻地打量起他们来。
“你们是哪里人”听见客人要住店,这个帐房先生不仅不报房价,反而还很不客气地训斥道“断山镇这个月不接待外客,除了本镇人,其他人都得在天黑前离开。”
顿了顿,又低头扒拉他的算盘去了,对谢曲和范昱爱答不理的。
“断山镇每年三月都不接待外客,每逢这时,所有外客就都不许留在断山镇过夜,这是规矩,周围那几个镇子上的,都知道咱们断山镇上这个规矩,怎么偏你俩不知道”
越说越不耐烦,像是对谢范两人想要留宿断山镇的鲁莽行为感到很头疼,眉头紧皱着犹自摇了摇头,随口敷衍道“出了镇子左转,往东走大约三个时辰,就是红叶镇,趁这会天色还早,你俩赶紧”
然而还不等账房先生把话说完呢,他身旁的圆脸掌柜就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一下醒过来,睡眼朦胧地把扇子从脸上收了,满脸迷茫地喃喃自语道“住店谁要住店客官您楼上请,有钱能使鬼推磨,走过路过别错过,咱家金满楼童叟无欺,可是这断山镇中,唯一一家敢在三月里留客人住宿的店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程齐谁能想到我就这么少活了十年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