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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据杜小山交代,这断山镇中的祭祀,其实并非自古以来就有。

    追根溯源,问题应该是出在五十年前,镇上男人们在夜里做过的同一个怪梦。

    那是一个让人异常身临其境的梦。在梦里,他们断山镇所有百姓都变成了被围困城中,即将弹尽粮绝的残兵。

    城内是老弱妇孺,城外是漫天的黄沙,以及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银甲的将军。

    一连十几日,那位银甲将军每晚都会带着身后的重重鬼影,前来招降,要镇民们交出他们的主帅,树起降旗,否则就下令屠城。

    因为这些都不是真发生过的事情,起初根本没人在意这个梦,也没人谈论。直到第十五天后,银甲将军在梦里对镇民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们不要再负隅顽抗。

    交出主帅,或者开杀戒。

    镇民们这才有点慌了,凑钱请道士来看,以为是中邪。

    结果道士来这儿才不过半天,就离奇的口鼻流血而死。

    道士死去的当晚,镇民们果然就又做了梦。他们梦见那银甲将军满面怒容,斥责他们太不守信用。

    那将军骂得言之凿凿,一时之间,倒让镇民们有点茫然了。

    因为就连镇上最睿智的老人也想不明白,这事和不守信用有什么联系。

    但事到如今大家也没办法了,因为已经接二连三的有镇民死去,不能再拖着不交人了。

    为了保住镇子,镇民们开始想办法。

    最初,镇民们是交了一名自愿做祭品的老人出去。他们带老人来到银甲将军提前指定的一座荒山,迎着风,把老人从山崖上推了下去。

    没想老人前脚刚被推下去,紧接着便起了怪风,把老人全须全尾的又吹回崖上。

    银甲将军说“你们交错人了,这名老人不是他想要的将。”

    除此之外,银甲将军还说“想想你们在梦里看到的,你们之中,有一个是将。”

    于是镇民们恍然大悟,开始在梦里找“将”。

    不出所料,有银甲将军提醒,第一个“将”很快就被找出来那是一个个头不高,眉眼凌厉,身材很健硕的年轻男人。镇民们在找到“将”后,就合力为他换上古时候只有将军才能穿的重甲,带他来到荒山。

    再后来,还不等镇民们动手把人推下去,就听那空旷的山谷之中,忽然响起了气势如虹的入阵曲。

    那怪风又再刮起来,却不比上次温和,而是变得凌厉如刀,只一下,就割断了重甲祭品的头颅。

    须臾间,鲜红滚烫的血水从断颈处喷薄而出,染红了镇民们脚底下的荒土。

    从这之后,他们断山镇的噩梦,就算是彻底开始了。

    按理说祭品送出去了,镇子就该清净了,但是没有。

    镇民们依旧在做梦,每年三月都做。整整一个月,他们夜里都是被围困的可怜小兵,但却不一定会有“将”。

    兵每年都有,但将不会。梦里没有将的时候,镇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些,只需每逢三月时,就在自家门口竖起白旗,再穿上铠甲伪装成梦中的兵士,以此表达自己不会违抗银甲将军的决心。

    还有就是不能留宿外客。

    说起来,在很多年前,其实也曾有人不信邪,偷偷地在城中留宿外客,可那些客人最后全死了,没有一个例外。

    再就是去年,去年最近的例子去年这个金满楼的掌柜为了赚银子,曾想出让外客身穿铠甲,冒充断山镇人的法子,结果那些客人确实没死在镇子里那些客人是在出了镇子后才死的,死在半路上,死法还是被割头。

    据说是那个银甲将军会认脸,能记住每一个曾经在镇子里住过的人,然后理所应当把出城的人当成逃兵,再一一斩杀。

    而那些最开始就住在镇子里,又不穿铠甲的外客,就是连战场也不敢上,只会龟缩在家的逃兵。

    那银甲将军似乎很痛恨逃兵。

    至于镇子里的人

    镇子里的人就更别想搬出去了,因为他们不止每年三月出不去,他们全年都出不去。

    只要老实呆在镇子里,就还有生机,但若偷跑出去,就一定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然后大约是二十几年前吧,镇民们的梦里,又再出现了第二个“将”。

    同第一次一样,镇民们把那个“将”抓了起来,送进荒山,眼睁睁看着他被割下头颅,却无计可施。

    一晃又过了好些年。

    直到前几天,杜小山忽然惊恐的发现,他在梦中穿着的铠甲,竟忽然变成了一身玄色重铠。

    杜小山就是被那个银甲将军挑选出来,即将走上祭台的第三个将。

    刚从梦里醒来时,杜小山很害怕,但渐渐地害怕过了,又开始不甘心。

    联想到老人们口中,前两个将的悲惨结局,杜小山咬一咬牙,决定搏一把。

    好在镇民们在寻找“将”这事上,其实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的。通常来说,都是被点“将”的本人最先梦见衣裳变化,继而才是其他人,所以每逢三月,镇子里的男人们就都会下意识地彼此提防着,生怕自己哪天晚上忽然变成了将,被别人扣下。

    因为胆子大,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杜小山在梦见自己衣裳变化的第一天,就决意跑了。

    杜小山想从镇子里逃出去,他觉得这地方实在是太邪门了。

    拼一把,反正进退都是个死,再说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从这里逃跑了,万一镇子外面常年刮着那邪风,其实早就已经不灵了呢

    这么想着,杜小山一边害怕被镇子外面那股邪风割了头,一边又觉得就算不跑,也会在荒山里丢掉性命,左右为难之下,就没忍住在镇子里耽搁了几天。

    结果就是这几天耽搁坏了,在这几天里,陆续又有更多的人在梦里认出杜小山来,知道他是将,想要抓他。

    杜小山被追得没办法,跑又跑不掉,最后竟阴差阳错躲进了这个金满楼,一直藏到现在。

    白天就躲在床底,反正客栈里也没有客人,夜里要是饿了,就偷偷跑出去捞点东西吃,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

    至于以后还能怎么办,杜小山没想过,也没心思想,或许从梦见自己变成“将”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只困兽,而他现在为了逃生做出的所有努力,也注定都是在垂死挣扎。

    他只是不想死,但他好像已经走进了一个死局,并且无法破解。

    月初时还好,那时还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将,大多数人都对他比较友善。因为按照他们断山镇的规矩,大伙为了防止真正的将以保全自己为目的,恶意污蔑别人,会在只有少数人说一个人是将的时候,更倾向于把这个人暂且不着痕迹地控制住,掌握他的行踪,以便后续的观察。

    但现在不行了,现在还剩十天就是月底的祭祀了,数不清的人在梦里看见了他的脸,对他有恶意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也躲得越来越艰难。

    就比如那个金满楼的胖掌柜。

    保险起见,杜小山根本不敢见那个胖掌柜,因为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已经梦见他了,他不敢赌,毕竟如果赌输了,他这些天来的躲躲藏藏,就都变成了笑话。

    虽然其实本来就是个笑话。

    这个故事很长,杜小山在说这些旧事的时候,表情一直很惆怅,仔仔细细从天快亮讲到了天大亮,越往后讲,脑袋垂得就越低,最后颇自嘲地一笑。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在躲什么,明明躲不过去的,但谁不想活呢”杜小山垂头丧气地说,而后双手抱头,狠狠锤了两下自己的脑袋,绝望地摇头道“而且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也是真够无聊的,还留在这里给你们这些事干什么,毕竟你们俩也很快就会死的。”

    很快他们很快就全会死的。

    杜小山越说越悲伤,最后忍不住在地上蜷缩起来,大半张脸全埋进自己沾着血的手心。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连日来的惊吓,已经完全耗空了他的精力。

    而他现在对谢曲和范昱说出来的这些话,就像是一个发泄的缺口。他说得越多,这个缺口就越大,慢慢地让他就地现出原形来,再也维持不住刚刚见到谢范二人时,故意装出来的那副嬉笑模样。

    许是因为恐惧,杜小山把当年那些旧事,讲述的颇有几分颠三倒四,但谢区和范昱见多识广,还是听懂了。

    听懂之后,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抓到了杜小山话里的三个重要信息。

    第一,根据杜小山的描述,这个断山镇上的“邪祟”,似乎是在五十年前才出现,或者说苏醒过来,从前都是没有的。

    第二,这镇子上的邪祟不像其他邪物一样,只会干等着别人送祭品,这里这个竟然会自己亲自挑,挑选间隔大概是每二十几年一次。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曾经由“它”亲自挑选出来的祭品,包括现在这个杜小山,似乎都是“个头不高,眉眼凌厉,并且身材很壮硕的”年轻男人。

    总是二十几年一挑,又总会挑到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除非

    除非那东西真正想要挑选的,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更新辣大家元宵节快乐记得吃元宵哦

    s猜得对,确实和第三世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