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首宫的主人是位千年大妖,妖身为赤顶白鹤,是鹤首妖域之主。
鹤喜栖息于沼泽、滩涂等地带,鹤首宫所在的都城便坐落于十万大山最广阔的江流旁。
肌肉紧实的骝色马匹扯动身后的木车,缓缓跟在前方马车后面,风吹雨打下,驭位上方残破不堪的油纸灯笼在摇摇晃晃。
繁华的街道上,人流如织,吵吵嚷嚷。
马车只能慢吞吞的前进。
宁星纪抬手拨开四方小窗的布帘,探头朝外望去。
和人族的城市很像,不过要热闹繁华很多。
来来往往的妖鬼们身体大多都带着一部分妖身特征,或露出尾巴,或满身毛发,或一口狰狞獠牙。
路边商贩在高声叫卖,他们身后低矮狭窄的铁笼中蜷缩着的除了些瑟瑟发抖的动物,更多的则是衣衫褴褛的人。
“哈哈哈,来追我啊”
“你慢点啦”
妖没有人的羞耻心,行事格外不拘放肆,好几个赤裸着身子的成年妖,嘻嘻哈哈在妖群里追逐嬉戏。
长着兔耳的小男孩,牵着母亲的衣角从马车旁走过,“娘亲,娘亲”
“怎么了,宝儿”
同样长着兔耳的女妖侧过头,牵起孩子的手。
“我昨晚看了一本书,兔子可以和人亲亲生崽崽嘛”男孩高仰着头,圆润可爱的小脸上挂着强烈的求知欲。
他的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婴儿。
身上没有任何的妖物特征,是个人类婴儿。
男孩紧缩着藕节似的白嫩手臂,用着抱洋娃娃的姿势,将婴孩紧勒在怀里。
兔耳女妖轻轻笑道,“宝儿,你又从哪里找来的杂书,那些啊都是无知书生的白日梦,我们妖族寿命悠长,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些人畜。”
“他们只是我们的盘中餐,回去就把那些坏书扔了。”
“知道了,娘亲。”
男孩乖巧应道。
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感觉有些饿了。
他停下脚步,揉揉咕咕叫的肚子,低头看向怀里眼含着泪花的小婴儿。
“你好可爱呀。”
像是听懂了他的夸赞,婴儿“咯咯”笑了起来。
下一秒
男孩嘻嘻笑着变回毛茸茸的兔子脑袋,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小婴儿吞进了腹中。
“这么可爱。“
兔头男孩伸出鲜红的舌头,舔舔嘴角兔毛沾到的血渍,他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味道果然很好。”
宁星纪刚扭过头,恰巧看到这吃人的一幕。
坐在她对面的书生也看到了,指腹微微摩擦,总感觉右手里好像少了个什么东西,他呢喃自语,“莫名的想要一根降魔杵”
宁星纪忽地转过身,目不转睛看向书生。
“怎么了”
“有杀气。”
她目光灼灼,手摸向后腰的短刀。
书生有些惊讶,他刚刚确实动了杀心。
“你这么敏感的”
最后的“吗”字含在舌尖,还未吐出,书生就看到她猛地甩出一柄短刀,冷白刀尖直直射向自己。
他没有躲避,只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觉耳边一凉,随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摸摸耳边的一缕断发,书生扭头隔着马车窗看向身后。
一只毛色斑斓的虎妖,锋利虎爪撑在坚硬石板,半跪在地面上,他另一只爪子紧捂住眼眶,血流止不住的从爪缝涌出。
宁星纪刚刚甩出的那柄短刀,射进了虎妖的眼眶。
“丑八怪。”
她撩了下耳边的发丝,起身趴在窗户上,“没有朕一星半点的可爱,竟然还敢偷袭。”
“你们好大的胆子”
虎妖忍痛拔出短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表情凶厉,“两个活人竟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我们妖域”
听到马车里坐着的是人类,四周的妖怪纷纷抽动鼻翼,伸长脖子凑近马车,嗅到里面传出的若有若无人味,他们脸色瞬间就变了,再次看向马车的目光变得贪婪起来。
“收起你们臭烘烘的嘴巴,老子先送你们去见阎王爷”
宁星纪展开手臂,翻出马车,脚尖轻点车辀跃到了车厢顶部。
抚摸着胸前的发丝,她微微侧身,裙摆无风自已鼓动起来,无数条闪烁着绚丽微光的触手从雪白裙摆下涌出。
像是朵盛开的花。
每一根触手都带着千钧力道,在马车周围挥舞起来,距离她较近的一圈妖怪瞬间遭了殃。
大多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让抽飞了出去,哀嚎遍地,脆弱些的小妖瞬间血洒当场。
见她这么凶悍,外围虎视眈眈的众妖登时鸟散鱼溃。
这些可都是金币,宁星纪不准备放弃这么个大好机会,拎出了远攻武器加特林。
青蛇姐妹从前面马车跳下,慌忙来拦。
杨宜安几人紧跟其后,刚刚出现乱子时,他们就想下来帮忙,可惜让青蛇姐妹拦住了。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现在出来了。”
宁星纪站在车厢顶部,扛起加特林,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面的两姐妹,“我还以为你们死在马车里了呢。”
青蛇姐妹讪讪笑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都是鹤夫人的吩咐,也没指望这些妖怪真的能伤得了她,只是想给个下马威。
万万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
宁星纪以手作枪,瞄准青蛇姐妹,“biu,biu”
话音刚落,在她身后飞舞的触手弹射出两根,携裹着劲风,直接抽飞了青蛇两姐妹。
“嘭”
一个撞穿了后面客栈的房顶,另一个在半空中恢复妖身,砸在了群跑得比较慢的妖怪身上。
见她们痛的半天都站不起来,宁星纪这才满意的回到马车上。
书生放下车帘,目光下移,偷偷看了眼她的裙摆。
那么多触手,原形究竟是什么
宁星纪透过马车窗看向外面变得空荡荡的街道,忽然道,“小书生。”
“嗯”
“你总是神神秘秘的,知道的也比我要多得多。”
她转过身,直直看向书生的眼睛,“我尊重每个人做出的决定,所以我不会阻拦你,我们是朋友,我缺点很多唯有一点对朋友还算不错。”
“你若是后悔了,就同我说,我罩着你。”
见她突然这么正经,书生略有些不自在的回道,“现在是你护着我,等以后,说不定就是我护着你了。”
宁星纪脸色微变,沉重起来,“你踏马的还是没死心。”
“”
“想让我喊你爸爸,首先”
她晃动秀气的小拳头,“你得先打得过我”
书生表情微妙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我们一言为定“
书生抬起手。
宁星纪爽快的抬手与他碰拳,信心十足的立下了父子之约。
就这弱鸡身板,还想当她爸爸。
啧,下辈子吧
没了路上那些碍事的妖怪,马车的速度快上了不少。
不多时,就赶到了屹立在都城中心的鹤首宫。
因宁星纪本身的实力,还有那只在她嘴里出现过的大佬父亲,鹤夫人直接安排她住进了只有贵客才有资格入住的鹤羽殿。
就连早几天到的杨宜安几人也沾到了光,居住的地方还有伺候的妖仆都换上了更好的。
书生自进了鹤首宫内就不见了踪影。
宁星纪想要寻他,鹤夫人却表示说宫内有规矩,新郎在拜堂前是不能见外人的。
也不知这规矩是真是假。
鹤首宫好歹算是一方妖王所居住的宫殿,奢华的布置自是不用多说,一望无际的花园里盛开着诸多奇花异草,还有不少拔去爪牙的美丽异兽在其间漫步。
看着那些目光呆滞的小兽,宁星纪感觉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妖对同类,未必比对人族友好多少。
杨宜安叹了口气,“就算披着人的壳子,妖也永远不可能是人。”
“我们来这儿多久了”
“快有月余。”
宁星纪打开系统个人界面,查看了进入副本后的收获。
看着只有那点子金币,她很不满意。
“”
宁星纪高举起一只手,作起飞状,“跟我走,爸爸带你们去挣小钱钱。”
看到外面街道上那些走动的妖了吗
他们可都是一个个掐腰扭臀诱惑人的小金币
“哦吼”
宁大佬手提加特林,带着一众小弟,猖狂怪笑着在外面游荡。
脑子进水后,也不知是不是泡坏了什么神经。
她的天性得到了彻底的解放,越发的肆无忌惮,做事压根不考虑什么后果。
看到不顺眼的妖孽,杀
看到感兴趣的装备,抢
人妖本就处于水火不容的对立面,更何况那些妖物天性残忍,视人为牲畜,更是喜欢对其百般折磨。
对他们,用不着心软客气。
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宁星纪这个魔星就在鹤首妖域里出了名,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妖物连滚带爬的跑路。
杨宜安几人看的是心惊胆战,生怕招惹出妖域大佬,取她小命。
他们也试图拦过,若是脑袋进水前的宁星纪还能听进他们几句废话,而脑袋进水后的宁星纪只会连他们一起打。
在她又双叒抢了一家百宝阁,肩扛着大包回了鹤羽殿,就在院中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鹤夫人。
她阴沉着脸。
尤其是看到哭丧着脸跟在宁星纪身后的灰鹤掌柜时,脸色更难看了。
以前看宁星纪打劫其他家,鹤夫人还会幸灾乐祸,毕竟妖域的各大势力间也不太平,明争暗斗一点也不少,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打劫到了自家头上。
“呦,心情不好啊。”
发髻上插满炫彩珠钗的宁星纪朝她摆摆手,衣袖下滑,露出的手腕上也戴满了闪亮的镯子。
这一身打扮,富气逼人。
“玩够了没有”
鹤夫人看着她那身闪瞎人眼的首饰,心痛的在滴血。
那些可并非普通的首饰,用的材料都是各种天材地宝,后又经妖力长年累月的蕴养而成的妖器,可都是好宝贝。
苦主就站在面前,同样打扮花枝招展的杨宜安几人纷纷低下头,扶着满脑袋的珠钗首饰,安静站在宁星纪身后。
他们也不想打扮成这样。
可最近惹到的妖太多,生怕不知不觉间就没了小命,只好找出有着防护作用的妖器道具,全都戴在身上。
宁星纪嘚瑟地抖抖身上珠光宝气的东珠坎肩,“零元购这么爽,这辈子都不可能玩够的。”
鹤夫人气的浑身肌肉都在哆嗦。
她很想联合其他同样被抢的大妖,狠狠教训这小贱人一顿,可主人在闭关前说了要好好招待他们这几位贵客。
而现在主人正在最紧要的时候,着实不好过去打扰告状。
忍
鹤夫人深吸一口气,而后连夜偷偷给宁星纪搬了家,将她送到了新郎官隔壁的宫殿。
那里守卫森严,不期望能困得住她,只求拖延住时间少让她霍霍几家即可。
在婚礼前一天,书生约了宁星纪见面。
她顶着插满珠钗的大脑袋赴了约,身上挂满了亮晶晶的首饰,单是压裙的玉佩就戴了十几块,没走一步就叮当作响。
煞是好听。
书生暂居的宫殿到处都挂满金线绣着囍字的红纱,屋檐上站着的鸟雀脖颈上都系着红绸带,装扮的喜庆极了。
他本人更是换上了绣满金鹤的喜服,腰带镶满宝珠,头戴华美鹤冠,看起来就像是个稍微素雅些的首饰架子。
两个“首饰架子”面面相觑,都被对方的打扮震惊到。
少顷,书生挥挥手臂,“我有些话要与友人单独聊聊。”
站在他身后的妖怪侍女面面相觑,一动不动。假装没听到。
“滚开”
宁星纪轻撇了眼,杀气腾腾。
她凶名在外,两个小小妖仆不敢招惹,见她发火后慌忙低垂下脑袋,惊慌失措的跑开了。
院中的桃花开了,攀于枝头,像是一团团粉云。
夜间赏花,也别有一番风味。
书生嗅着馥郁的花香,停在了棵桃花树下,“我欠你一朵花。”
风儿抚过枝头,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宁星纪抬手去捉,“我记得呢,可别忘了还我。”
“明天昏礼结束,你去鹤宫主人寝室,我把花还你。”
“你真的要嫁。”
宁星纪侧过头,望向他清亮的双眸。
书生缓缓点下了头,“嗯。”
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宁星纪索性踮起脚尖扯下一根花枝,撸秃了上面的粉色花朵,背对着他淡淡说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书生握紧了手里攥着的浅粉色香囊,欲言又止。
看着手里的大捧花瓣,宁星纪满足的笑了,抬眸瞄了眼磨磨唧唧的小书生,不耐烦道,“大男人能不能爽利点,你想和我说啥”
“没没什么,能认识你很开心。”
“嘶,大兄弟你咋突然这么肉麻,而且”
宁星纪将手里的花瓣砸到他的身上,用力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的表情莫名油腻。”
“滚”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便有妖仆颤颤巍巍的来请书生离开,天色不早了,他作为明天大礼的新郎官,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那明天见,不用送我了。”
宁星纪干脆的挥挥手,扭头潇洒离开。
望着她蹦蹦跳跳的活泼背影,书生默默把手里的香囊收回袖中。
又是一阵微风卷过,桃花飞扬着落下。
他凝望着远方,良久,呢喃自语,“星辰是属于天空的。“
遥远的夜空之上,隐隐组成门扉形状的群星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