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上,两人占据了一块无人的空间。周遭没有座位,但胜在少有弟子经过。
齐眠玉抬手拂袖,放出一把同款豪华摇椅,还在摇椅中垫了厚而温暖的毯子。
他转眸对盛长宁道“你坐。”
盛长宁闻言,神色略显迟疑,认真瞧了眼齐眠玉,出声问“师兄什么时候买的”
“上一次见你用过。”齐眠玉解释说,“见你喜欢,便买了。”
说罢,他又认真道“你坐,此去需两个时辰,不能累着。”
盛长宁几近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坐在了摇椅里面。她背后靠着柔软温暖的毯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盛长宁对于齐眠玉一夜之间忽的转变态度,仍旧觉得忐忑。
随机,她又见齐眠玉挥手取了一张小桌板,摆出相应茶具,大有一种要煮灵茶的趋势。
盛长宁便问“师兄,你想做什么”
“备灵茶。”齐眠玉轻声道。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清溢的灵茶香气扑鼻而来。盛长宁侧躺在摇椅上,裙摆柔软垂落。她扒拉在摇椅侧,认真注视着正在煮灵茶的人。
她宝贝每一寸每一处,都长在她审美之上,她怎么能不被他所迷
盛长宁盯着齐眠玉,轻声喃喃道“师兄,你今日好奇怪。”
齐眠玉应了一声,却问“哪里奇怪”
这她该怎么说
该说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还是应该说别的什么
反正她宝贝今日绝对反常就是了。
盛长宁思索片刻,迟疑道“说不出来。”
齐眠玉将盛好的灵茶递给盛长宁,眸光轻漾,语气并不平静地出声“或许是因为昨日。”
盛长宁捧着温度正好的灵茶,一听这话,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齐眠玉,询问说“昨日怎么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齐眠玉抬眸,安安静静地望着盛长宁,又轻声提醒道,“喝茶。”
“哦。”
盛长宁带着满心疑惑,将手中灵茶饮尽,递过空杯,继续问“昨日怎么了”
齐眠玉放好杯子,摇头说“没关系。”
什么
盛长宁眼睁睁看着齐眠玉收拾好东西,转眸瞥见她仍旧扒拉在摇椅边上,抬手将她按回摇椅中。
齐眠玉指尖微动,毯子一卷,便把她整个人裹了进去。而后,他低低出声“你先睡。”
睡醒了,她宝贝就会告诉她吗
盛长宁怀着这样的想法,当齐眠玉抬手轻轻覆在她眼睫之上时,她闭上眼,就连在睡梦中,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齐眠玉听见盛长宁平稳的呼吸声,抬手掐诀,给她周身施了一道隔音术,将外界一切干扰隔绝在外。
半晌后,他又安静地凝视着她。
昨日夜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既然认定了她就是她,就不用去纠结为什么她不承认,还平白无故地浪费了很多时间。
只要是她,只要是她回来了,只要是她就在他身边,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不过,那本书好像的确是有些效果的。
齐眠玉默然心说。
盛长宁一觉睡醒,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睡觉之前所纠结之事,她从登上云舟,再至云舟行驶到万刃仙台附近,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有答案。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宝贝在哄骗她。
但是她宝贝怎么会骗人呢
会骗人的是她。
她宝贝不骗她。
盛长宁睁眼醒来,眸光一扫,落在不远处齐眠玉身上,出声唤道“师兄,我睡醒了。”
齐眠玉回眸望过来,道“还有一刻钟,到万刃仙台。”
盛长宁闻言,将裹在身上的毯子掀开,从摇椅上下来,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又转身去收拾被弄乱的毯子。
她眼前光影一掠,齐眠玉很快来到她身边,抬手拾起凌乱的毯子,顺手一折,将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
盛长宁认真道谢,并夸赞道“师兄,你简直对我太好了,我们这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齐眠玉见缝插针,迅速出声追问了一句。旋即,他神色别扭了一瞬,继续补充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用说谢谢。”
盛长宁微微一怔,隐约察觉出些许什么。
紧接着,她抬眸一望,又瞥见齐眠玉唇角轻扬着细微弧度,漂亮又纯粹。
她脑子里那点儿思绪顿时又飞走了。
盛长宁转身就走,还抬手,以指尖掐了下自己的脸。
她算是知道了,她宝贝就是在用自己的美色诱惑她。
她才不能上方。
“你为什么掐自己的脸”
齐眠玉偶然瞥见盛长宁的动作,语气偏冷了一些。他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干嘛掐自己的脸,不疼吗
“我”
盛长宁犹犹豫豫地开口,然后在齐眠玉平静注视而来的目光之中,坦然道“我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怎么不清醒了”
齐眠玉出声的那一瞬,神色间飞掠过一丝隐约失控的懊恼,旋即补救道“如果你还没有睡醒,可以继续睡。”
盛长宁指了指云舟,说“云舟快到万刃仙台了。”
“然后”
齐眠玉还没学到那么多的地方去,这次是真的不解。
盛长宁解释道“我得走路,肯定就不能接着继续睡。”
齐眠玉坦然道“没关系,我可以抱你。”
他瞥见盛长宁神情,又改口说“我也可以像昨夜那样背你”
反正,她想睡觉的话,是谁都不能打扰她的。她想睡觉的事,最重要。
不提昨夜还好,一提昨夜,盛长宁脑子里便响起无数的两个字危险危险危险
昨日夜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她宝贝的态度一夕之间转变
不可能是她把神魂的事给说了出来。
若是神魂一事被她宝贝知道了,她宝贝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他可能会特别生气,或者说会恨她。
盛长宁思索片刻,觉得齐眠玉很大可能是在唬她,想让她主动承认。她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思及此,盛长宁出声说“师兄,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清醒了。云舟停了,我们往一楼走吧。”
云舟偌大,今日所乘弟子也众多,光是排队下去,估计都需要一些时间。
盛长宁慢悠悠地走在云舟二层,待到云舟二层没多少人了,她才折转身形,继而往一层甲板行去。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上午的曦光到了午后,反而躲进云层之中,消失不见了。
盛长宁走到一层甲板处时,抬眸望了眼天幕,心里微松,朝着云舟出口走去。
毕竟,她宝贝打伞也辛苦。
万刃仙台地域极为广阔,连绵万里,尽是万刃仙台驻地。万刃仙台周遭环绕有数座高峰,以众星拱月之势,将仙台护卫于中心。
高峰之上,似被人凭生削去绝巅后,显露平整,云雾缭绕,立于万峰之上。
而各大宗门势力将弟子住处修建于万刃仙台地势外围,凭山而建,亦是浩浩荡荡。
剑宗云舟停在自家修建的驻地门前。
众多弟子一下云舟,就闹哄哄地冲向自己手中房间牌所在的住处。
盛长宁故意拖延了一些时间,与齐眠玉两人走下云舟时,周遭弟子大都已经散去。
前方有指示牌指明方向与地点。
齐眠玉那块房间玉牌被塞给盛长宁,此刻正在她手中。盛长宁慢吞吞地摸出玉牌,看了一眼玉牌上的指引,发现齐眠玉在此处的住处,名为流光水榭。
“师兄,流光水榭怎么走”
千年前的地方跟现下的地方肯定会有很大不同,至少这流光水榭的院名,她就没听说过。
千年前,剑宗在这儿的院落名,皆以第一院、第二院、第三院等这样简单粗暴的名字来命名的。
齐眠玉道“不知。”
盛长宁蓦然抬眸,眸光落在齐眠玉身上,认真看了他一眼,按捺住自己的欲言又止,点点头说“那我们先认真找找。”
说罢,她拿着玉牌往左侧小路走去。
路上,盛长宁又听见身后齐眠玉的声音解释道“从五百年前开始,宗门不再以第一院、第二院、第三院这样的名字来命名,是因为大家会因此而打起来。”
谁被分到了第一院,谁被分到最后一院,大家都会打。为住哪座院子而争论不休,后来宗门又说按照青云榜排名来论,众人也不肯同意。
蛰伏五年,只为一朝青云台之争。五年前什么修为,五年后怎么可能还是什么修为五年前输过,不代表五年后也会输。
人人都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青云榜第一,就该住第一的院子
“自那之后,宗门就改了以第一院、第二院来命名的方式,让邀月峰来为这些院落命名。”
齐眠玉解释罢,又目不转睛地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压着心里的纠结,点点头,应声说“师兄知道得好多,好厉害。”
齐眠玉听着她好不真心实意的话,心说了一句骗子,又不免为此而加快了几分心跳。
无论真心与否,实意与否,只要是她在夸他,他那颗奇奇怪怪的心都会加快几分跳动。
好奇怪。
书上说心跳加快,便是情动。
那他怎么能天天跳这么快
盛长宁回头望过来时,齐眠玉微抿着唇,神情有一瞬的恍然,她便出声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齐眠玉道。
盛长宁应了声,也并未多问,握着手中那块房间玉牌,继续往小道深处走去,寻找着流光水榭。
一刻钟后,盛长宁瞥见不远处院落门前挂上的牌子,开口道“师兄,流光水榭,我们终于到了。”
齐眠玉缓步跟上来,道“你很厉害。”
他想,他也可以多夸夸她,让她的心也能跳得快一些才好。
这还是她宝贝第一次夸她,盛长宁闻言,怔了下,转眸看向齐眠玉,眸光落在他那张漂亮脸庞上仿若勾魂摄魄般的笑,便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盛长宁小声提醒道“师兄,你今日的笑好多。”
齐眠玉抿唇,又解释说“我不对别人笑的”
盛长宁没回应,“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玉牌贴在院门上,转瞬打开院门,走进院中。
流光水榭依水而建。
院中种有灵植,迎面扑来的灵气氤氲十足,凝于灵植枝叶上,化作灵露而下,落入水中。
水榭旁的水面底下偶有一两尾色泽鲜红的鱼儿游淌而过。
盛长宁绕着院中看了一圈,最后才问“师兄,你住哪间”
齐眠玉道“你选。”
“那我随便选”盛长宁问道,“我选主屋也行”
“都可以选。”
齐眠玉说罢,默认她已经选了主屋,转而走向另外一间房。
明日才是五州盛会及青云台之争开始的第一日。
盛长宁走到主屋内,将自己的风铃挂在门外,又打开窗,透了透风。
来的路上,她从小道而行,发现几大宗门势力所建造的驻地相邻极近,倒像是为了方便打架似的,已经有不少弟子提前交上手了。
她还注意到苍澜神殿所在的驻地,至今无人走动。
盛长宁在屋内歇息了一小会儿,便已经到了黄昏。她小金库里又快没灵石了,明日青云台之争的时候,她是去打架呢还是去下注点试试压灵石呢
思索了一会儿,盛长宁没想出个选择来。这时门外传来风铃摇动的声响,她站起身,很快走到门前,打开门,看向门外的齐眠玉。
盛长宁问道“师兄,你找我吗”
“去吃饭。”齐眠玉道。
盛长宁闻言,略一犹豫,出声说“师兄,我小金库里又快没灵石了,没法请你去吃饭。”
“我请你。”齐眠玉肯定道。
他也是可以养她的,不一定只能她养他。
半晌后,盛长宁正思忖着,便又听见齐眠玉语气轻缓地问道“不可以吗”
齐眠玉让盛长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继续追问道“我不可以请你吃饭吗”
在她亲近他的那些夜里,只要他提的要求,她明明都不会拒绝的。
“没有没有。”盛长宁摇摇头,解释道,“你当然可以请我吃饭。”
“那你现在出来吗”
齐眠玉唇角微弯,轻轻笑了下。
他不笑则已,一笑便艳绝春日百花。
没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
她就更不可能了。
盛长宁低低吸了一口气,撇开目光,悄悄看了一眼齐眠玉今日穿的雪衣,便道“师兄,你等我一下。”
说罢,她抬手关上门,换了一身雪樱色长裙。
屋内摆放有妆镜,盛长宁缓步走至妆镜前,对镜取下今日上午临出发前她宝贝插在她发间的那根银簪。
银簪上雕刻有精致繁复的花纹,顶端是一支栩栩如生的梅花,尾坠着银制流穗,挂有两枚小巧的铃铛。
行走间,这两枚银铃凭生几分清悦但不吵闹的铃音。
盛长宁思索片刻,将今日上午挽的头发拆散,另挽了一个与这支梅花银簪相适合的头发。
收拾好自己后,盛长宁起身推开门,轻声笑道“我准备好了,师兄,我们出门吧。”
齐眠玉转身望过来,眸光先是落在盛长宁现下明显与先前不太一样的衣裙之上,旋即又轻移目光,看向她一瀑青丝之间斜斜而插的银簪。
齐眠玉出声说“很好看。”
她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落在他眼中,然后他会记得她今日穿了什么衣裳,昨日穿了什么衣裳,今日戴的什么首饰,昨日戴的什么首饰。
他还知道她今日的面色与昨日的面色有什么不同,从而知道她在何时又陷入梦魇了。
“那多谢师兄的夸奖。”
盛长宁悄然撇开目光,装作淡定自若地回应出声。
黄昏光晕落入院中,照起一幕粼粼波光,好似流光溢彩般,正如其名,流光水榭。
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走出院门,沿着院外来时的小道而行。约摸半刻钟后,在盛长宁慢悠悠的步伐之中,两人终于转上另外一条稍宽道路上。
盛长宁毫不犹豫地走上左侧那条路。
半晌后,齐眠玉盯着她发间轻轻晃了下的银铃,出声提醒道“走错了,我们该往右走。”
盛长宁闻言,停下脚步,回眸望过来,迟疑了一下,道“是吗那我们再折转回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越过齐眠玉身侧。
自对面走来一行人,为首者面容俊逸,一双凤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张扬的肆意。
对面人数多,而他们就两个人,盛长宁见状,当即停下脚步,让开了道。
为首那人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盛长宁身侧的人。
齐眠玉虽然向来行踪神秘,但却是青云榜第一,上一次青云台之争的第一,不会无人不识。
那人走过时,微微颔首,朝齐眠玉笑了下,旋即才目光一转,似要落到盛长宁身上。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抬手,握住盛长宁肩头,将人调转了一个身形。
盛长宁眼前光影一变,眸光便落在了齐眠玉衣襟上。
盛长宁没问为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躲在他怀里,游离的目光轻轻上移,凝在她宝贝修长脖颈处,忽的想到昨日夜里她宝贝背她的时候,她以指尖去触碰那枚形状精致漂亮的喉结。
藏在袖中的指尖略微蜷缩,她当然不敢在清醒的情况下去摸她宝贝的喉结。
待到人完全走开后,齐眠玉才松开放在盛长宁肩上的手。
盛长宁移开目光,平静地看了眼那支远去的队伍,故作好奇地问“师兄,你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
“不知道。”齐眠玉应了一声,注意到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又出声解释了一句,“那是苍澜神殿的人。”
盛长宁继续问“师兄跟他们有怨”
“没有。”齐眠玉道。
他就是不想别的人看她。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
齐眠玉平静道“那个人叫殷念辰,是苍澜神殿首席,青云榜第七,化神修为。”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道“师兄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想知道。”
盛长宁摇头,认真说“我觉得我打不过他的,所以不想知道。”
齐眠玉盯着盛长宁面上神情,心说了一句“骗子”。
她是故意的,故意走错这条路,故意让那些人看到她、知道她。
半晌后,齐眠玉应声说“我打得过,我帮你打他们。”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修行了。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抛下他
盛长宁摇摇头,轻声笑道“师兄,我跟他们又没仇,你为什么帮我打他们”
她转了个话题,说“师兄,我们该走快一点了。”
语罢,盛长宁探手,飞快拉着齐眠玉,朝对面走去。
雪色衣袂翻飞,于黄昏落幕中,掠起漂亮的光影。
“那就是那个天生剑心者”
殷念辰从小道尽头收回目光,低声念叨“盛长宁,看起来还是个还沉迷于情情爱爱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小齐我打得过他们,不可以抛下我,委屈巴巴jg
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