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心情很好地戴着眼镜在工厂到处乱逛,基本上把每个产品都试验了个遍。
“高服到时候也是由这里生产的吧”五条悟想起了之前景冬耶设计的衣服。
达芬奇亲在参观期间是一直待在五条悟身边的,这时候也正好回答他“生产制服应该是不行的。”
“诶为什么工艺很复杂吗”
达芬奇摇了摇头“并不是很复杂,但是涉及到了一些技术专利的问题,专利不能授权给你们使用、你们暂时也无法向专利所有者缴纳专利金,所以就只能由冬耶自己做了。”
魔术师还有专利金这是五条悟没想到的。
“研究魔术总是会产生新的研究成果,魔术师可以把自己的成果申请专利,这样其他想要使用这份技术的人自然要缴纳专利金的。和现代社会一样。”聪慧如达芬奇显然看出了五条悟的惊讶。
这是在咒术界没有的概念。五条悟多数情况下会从新闻和简讯上面看到类似的消息。
基本上都是在说哪个哪个高科技公司做出了什么新的科研成果,赚取了不菲的专利金。
这在日本是很常见的。
日本的高端技术产业,尤其是医药和生物产业,非常喜欢做技术垄断,以甩了世界范围内同行几条街的技术水平和专利壁垒,在全球形成垄断从而疯狂敛财,让同类型企业完全没有活路。
五条悟平时只是不明觉厉,这种消息也是划过就算,因为咒术界的科技水平是比较低的,咒具打造依旧是某些古老家族的特权。
他们往往产量低,对于技术也是敝帚自珍。整个思维还是停留在几个世纪以前的追求“独门手艺”的时代。咒具和咒术的开发是依据天赋和经验,很少有人进行有理论框架的系统总结。
这一点景冬耶曾经提醒过五条悟。
而魔术界对技术的运营模式,几乎与现代科学界无二。
“不仅仅只是机械化生产,引入这种模式就是在强行逼迫人提高工艺水准、研发新技术呀。”五条悟喃喃自语,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原来只是单纯觉得,有自己的工厂可以更好地武装东京分部的咒术师,提高工作效率和生存率而已。而且工厂还是属于东京分部,算是半公有化半私有化的。五条家出了很多钱
但现在却觉得假如这个工厂开起来
可能是对整个咒术界咒具生产的降维打击呀
产粮够高,规模够大,品质够好,价格够低。
等这批产品出来,会不会有很多老橘子们要失业了呀五条悟在心里恶劣地推测,整个人高兴得不得了。
光是想一想那样的场景,睡着都会笑醒了好不好
“生产线没有问题,产率在预期内,良品率99,还算合格。”景冬耶对着笔记本给五条悟汇报情况。
他身边的自动转记笔在空中晃啊晃,装作勤奋书写的样子。机械上刻印的符文忽隐忽现,随着高大的机器运转不断地贡献自己的力量。
魔术师被他们簇拥在中间,是盛大的纯白中的一抹金黄,是冷然的金属中唯一的鲜活,全场的炼金生命体们乖巧地排好队伍等待使役,无法动弹地将自己的功率开到了最大。
造物在为他们造物主的到来而欢欣鼓舞。
工厂总体上没有大问题,只是良品率让一向追求完美的魔术师稍微有些不满。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欠品是机械化生产不可避免的问题。
五条悟不是特别懂工厂生产的事情,刚刚巡查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点点头说“这种事情你是专业的,只要产品没问题其他随你发挥就好。”
“哦对了,刚刚达芬奇告诉我,高服没办法批量生产”
“确实是这样。”
景冬耶从繁杂的数据中抬起头来,明亮纯净的发色在繁琐工作的衬托下都显得暗淡。
“有些技术涉及到了其他魔术师的魔术专利,你们显然是无法申请专利授权,所以只能我自己做。”
“为什么不能申请你们魔术师还歧视咒术师的吗”五条悟扭捏着故作姿态。
“当然不是这样。”景冬耶摇头否定。
为什么不能申请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因为、时钟塔所在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物理意义上的活人了。那个腐朽又繁华的神秘世界,如今已是薛定谔般的存在了。
没有人可以受理专利授权,也没有人可以获得专利金。
真是太令人悲伤了啊。
“时钟塔对于技术的使用是有规定的,而且众多技术中涉及到能量转换的部分是远坂家的专利,我和远坂家现任当主有过约定。”景冬耶解释。“至少在她死之前,不可以任何形式泄露。”
魔术师的契约,是牢不可破的誓言。
听到这个熟悉的时间限制,五条悟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随即立刻打开手机查看现行法律的专利有效期。
“现行法律的专利期限只有二十年吧”五条悟不敢置信,“你们魔术师的专利还能保有一辈子的吗或者说是世袭的封建糟粕要不得啊喂。”
“魔术专利的保质期取决于什么时候出现比它更优秀的技术。大多数人的专利时间都不长,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开发出来那种独家所有、别人绝对无法模仿的超越的技术。”
“我的老师橙子小姐在这方面就很有发言权。至于远坂家的他们的技术大多和自身的魔术特性有关系吧就是和血统因素有关。可以改良,但十分困难。所以他们家的专利往往过了二三十年之后逐渐失去价值。”
“但是做出比他们更优秀的技术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景冬耶笑了笑,并非骄傲,更多是缓解尴尬和羞赧。
景冬耶之所以被整个魔术界排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能力。
“当时远坂家处在一个比较困难的时期,甚至家主本人还要出去兼职打工,所以专利金的收入对于她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机缘巧合之下,她就找上了我。”
景冬耶还记得,在日本冬木的那个冬天,自己还是少女的远坂凛,硬生生肩负起了远坂家的荣光,一往无前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只为了保护家族的学识,沉淀远坂家六代人的努力,完成更为伟大的魔术,她勇敢地直面这位名声狼藉的魔道毁灭者。
明明畏惧,明明恐慌,却依然保持远坂家的优雅,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对于那时候的景冬耶来说,少女的姿态是全然无法理解的耀眼,但这并不妨碍她如利剑般刺破冬日的阴霾,扬起了皑皑白雪,成为圣杯战争中最夺目的红色。
自然而然地,景冬耶答应了她的请求。
“确实是非常与众不同的小姑娘,而且天资卓绝。”景冬耶回忆之时不忘对远坂凛献上赞许。
这样的评价是很难从景冬耶嘴里听到的,五条悟不由得生出了好奇心“你这算是什么良心发现了吗什么样的小姑娘这么厉害。”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问到了景冬耶,他敲了敲手中的笔记本,生产线上淡蓝色的魔力光芒照射在魔术师略显困惑的眉眼上,氤氲着朦胧而疏离的光晕。
“因为她不像一个魔术师。”
沉吟良久,景冬耶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魔术师大都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人。但是她不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大概会有一种原来魔术师还能是这样的人吗的猎奇感。”
“她有一个好父亲。明明是个正统的魔术师,但意外地在女儿身上倾注了父爱的关怀。她在幼童时期就失去了父母,所以没来得及感受魔术师的冷血无情。更难等可贵的,是她成长后没有因为魔术师的非人性而离开魔道,也没有顺应大流成为完美而冷酷的魔女。”
景冬耶轻轻点头“她的出现就像是奇迹一样不可思议无法不支持啊。”
那语气中有喟叹有艳羡,有微不可查的追忆缅怀,最终都归于旁观者的冷静自持。
真是该死的魔术师的冷酷。
“怎么不见你也这么支持我。”五条悟撇撇嘴,岔开话题。
“我还不够支持你吗”景冬耶眉眼微张,满是不可理喻。
“最好也是直到我死的那天哦”
景冬耶“”
“你不能光靠我一个人。”景冬耶斟酌着委婉措辞。
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咒术界,他很清楚,罗马尼同样清楚。
但是五条悟不知道。
“那个机器是做什么用的,它好像没有在工作”五条悟指着角落里一个有四米多高的大型容器问道。
魔术师眉心上扬,神色无奈“那个是为了后续做准备的机器。”
他快步走上前抓住了五条悟想要伸上前的手。仅差一点点,五条悟就要摸上机器周围设下的结界了。
“我记得我给你做的眼镜并没有任何阻碍六眼正常工作的功能。”景冬耶声音的温度都冷了下来。“还是说你的六眼已经近视到根本看不清前面有结界了吗”
六眼怎么可能会近视。
五条悟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看到了是攻击力超强的结界但是没关系啦我有无下限的。”
“就是很好奇冬耶在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要用到这样的结界”
咒术界八成的咒术师估计都不能在这个结界下成功生还,剩下的估计也不能全身而退吧真刺激,这样的杀伤性结界就摆在他面前。
五条悟目光跃跃欲试,想要伸手试试这结界和自己的无下限对碰是什么样的结果。应该像烟花爆炸一样有趣吧
只是那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啪地打下来了。
“你不要乱动。”景冬耶无奈,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旁边拉去。
五条悟却是不依不饶,这个结界伤不到他,冬耶担心的肯定不会是这个。那为什么不让他玩一下呢居然这么宝贝得紧,更加好奇了他刚刚还在结界里面看到了自毁程序,怕不是担心结界里面的东西被他玩坏了
“不行哦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里面有什么超好奇的”
他蹭过去一把勾住景冬耶的肩膀,不停地左右晃动,像某个知名金毛大型犬一样可惜这家伙是白毛。
“你估计不会想要看到那些东西。”景冬耶推测。
那里面都是一些人体组织和炼金生命体,生活在正常社会里的人应该是接受不了的吧
只可惜这么说并没有打消五条悟的好奇心,催促的意味更明显了。
“快去快去。我想看”
景冬耶犹豫地走上前,依稀记得上次在自己的工房看到很多眼球和魔眼样品后五条悟的脸色很差。
走上前去暂停了结界,掀开机器的盖子,亮银的机床里面露出了一排整齐且极具美感的手掌。就是单纯的手掌,指甲圆滑色泽红润,透着一股血气旺盛的模样。
五条悟
“你不会真的在搞人体试验吧”最强咒术师一言难尽地凑了过去,瞧见旁边还有几个被盖地严丝合缝的箱子,“这里面也是我记得你自己的工房好像就挺多这种东西”
打开一瞧,好家伙也是人体样本,其中有不少已经是一个完整身体的模样了。
“这就是你说的后续准备”
景冬耶难得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一部分。”
“先前答应过京都高专的那位学生给他换身体,但是对于咒力如何在人偶中流动还需要进一步研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素材。”
“那位学生的咒术还挺有趣的,我借了点血样来研究,在移植他咒术方面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五条悟大为惊讶“我原来以为有健康的身体就很好了”
和与幸吉见面的时候就说了他可能会丢失他的天赋,这也是双方都有心理准备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新的进展。
景冬耶对这样的惊讶表示轻松“没有魔术师不能研究的东西。”
“就好像魔眼。”景冬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些家族是专攻人造魔眼的。产量还不错,虽然绝大多数质量都比不上nobeor。”
“魔术师会挖掘不同魔眼的潜力,甚至创造有新的、不同功能的魔眼。如果六眼放任让他们研究的话,就不会只是随机出现在家族后人中了。有目的地筛选基因、测序匹配,寻找到最合适最有可能诞生六眼的血脉,甚至是直接进行眼睛的移植、人工复刻六眼的某一些功能”
“那你想要六眼也是因为这个吗”
五条悟的疑问打断了景冬耶的技术说明。
“是,但也不完全是。”
五条悟笑了起来。他不大在意死后的眼睛究竟被用到什么地方去,他只在意贡献得有没有价值。
“那做这些东西的意义是什么呢”五条悟指了指机床上的人体组织样本。
“他们能最大程度上保障咒术师的生命安全家入小姐确实很辛苦,但她也不能断臂再生。”
“再者就是保留咒术师的天赋样本,让部分天赋成为有迹可循的、而非昙花一现的。”说到这个景冬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保存这样的样本,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封印指定的目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五条悟对此很感兴趣,但依旧犹豫关于伦理方面的争议。
“是打算让咒术天赋最大程度的延续传承下去吗会不会对咒术师本人有什么影响”
“并不会。”景冬耶摇了摇头,开始解释相关的技术问题。“本质类似于保留基因样本,在遗传中发现最合适的组合方式使得基因最大程度保留”
不知不觉黄昏打在了玻璃窗上。
“已经快六点了诶,到吃饭时间了”五条悟开心地说。
他很高兴能够获取到这些知识。像景冬耶这样的人来给他做技术讲解,放在外面那就是一个诺贝尔奖或者是准诺奖学者,下到第三世界国家去做技术扶贫好吗
这不得全国来一波技术升级、基础建设更新换代不然怎么好对得起高阶学者的规划啊
当然五条悟高兴地不只是这个“是第一次这样分享你自己的事情啊,冬耶。”
他回忆起刚见到魔术师不久的时候,左一个无可奉告,右一个保密原则,说话惜字如金。想要套话聊天都很痛苦好吧
景冬耶冷静自持的脸上带了几分哭笑不得,“从天元那里你不是也知道了吗羂索有针对全人类的行动,如果咒术师不做一点准备的话,小心整个日本第一个沦陷。”
“那有什么嘛,他也打不过我。”五条悟撇撇嘴,很是不屑。
最强当久了,无敌久了之后看什么都是辣鸡,不飘不行。
“可是你现在也找不到他,找到他了之后也不能阻止他逃跑,你甚至不能在他手下救出全世界的人。”景冬耶冷静指出。
而魔术师是想要拯救世界的,或者说,至少拯救世界的部分人,那样人理才能得以延续。
“好吧,你说的或许可能发生。”五条悟不情不愿地认同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去吃饭吧”
“那你先去叫车我有些数据没处理完。”景冬耶举了举自己手上的资料,再指了指车间的设备,“还要为以后的技术升级和工厂扩张做一下规划。”
“那你要快点哦我先去叫伊地知来接我们好了这个鬼地方连车也打不到。伊地知现在应该下班了吧”五条悟高兴地弹了个舌,往工厂边缘走去。
工厂内部设置了信号屏蔽器,电话根本打不通。
等到五条悟走远了,景冬耶的目光才从离去之人的背影上缓缓转移,落在手中的笔记本上,久久的、沉默不语。
明亮的车间里,只留下机械运转的铿锵撞击声,洁白到发亮的墙壁映衬着流淌的银色,冰冷毫无生气,寂静没有一丝鲜活。
太亮了,亮到刺目,太安静了,没有半点人声。仿佛一切都远离,呼吸声都微不可查。
最终空气中亮起了一片蓝色的透明屏幕,雍容且智慧的达芬奇总是勇于打破这样无声的静谧。
“明天是要去京都吧。”
“对。约好了更换与幸吉的身体,五条悟要过去调查特级咒灵的事情。”
景冬耶的反应都迟缓了片刻,似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为什么不告诉五条悟咒灵是你叫来的。”
“我只需要更多角色踏上历史舞台,从而加快这个进程。五条悟很重要,但是他绝不是旁观的观测者。”景冬耶将每个人的角色看得明白。
“你就是不想告诉他。”
“没那个必要。”景冬耶垂下了眼睑,眼底是惯有的漠然。“我可以分享他成功的喜悦,他却不必背负我的罪业。”
“他是需要知道有人想要危害人类,不需要知道咒灵在无限加强、羂索的阴谋百分之一百会成功、人类完全有可能全部被转化更不需要知道盖亚和阿赖耶的博弈。”
“为阿赖耶奔走,这是我的罪,达芬奇。”
最后的声音几乎化作了轻缓的风徐徐融入空气中。达芬奇听闻也只能沉默应对。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可能吧。他是阿赖耶选定的英雄。”
达芬奇胸腔里都闷着一口气,她的眼神伤感,语气恨铁不成钢“假如阿赖耶选定的是他而不是你,那你更应该痛痛快快地好好玩玩,玩累了可以和我们一起、和立香一起踏上旅途,或者一直玩下去,说不定转头的时候就发现我们修复人理了。”
“我们更希望你体会到生活着的快乐和幸福,而不是被自己眼睛的能力束缚。你不是搭在它的人偶,冬耶。它让你懂了很多,但是也失去了很多。”
啊,是的。这双眼睛,被魔道艳羡又唾弃的双眼。
它被人提防着、觊觎着、恐惧着、向往着。
景冬耶几乎是用自己颤抖的右手,狠狠遮住了照射进双眼的灯光。无法控制的青筋暴起,发白的指尖抠在了眼眶上。
“是的,只要我还用这双眼睛看世界,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