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轻鸿牵着言落月一路向外走去。
他的神识远比言落月敏锐太多。
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姬轻鸿朝着一个方向轻轻偏了偏头。
“你的朋友在外面等你。”
言落月下意识问道“哪个朋友”
“两个朋友。”
随口回答了言落月的问题,姬轻鸿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那个眼神和常人不同的朋友他叫什么”
言落月猜侧,他指的是巫满霜的石化视线。
听言落月报出了巫满霜的名字以后,姬轻鸿的眉梢先是一挑,随后看着言落月,露出了有些奇特的表情。
那目光里带着几分有趣的审视,仿佛言落月是什么新鲜的、难得的存在。
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一个被没收了手机、在课堂上发呆了两个多小时的学生,忽然发现桌面上刻着前辈设计的数独游戏。
言落月忍不住微微后仰“妖尊怎么这样看着我”
“不必叫我妖尊,反正过几日就该改口了。”姬轻鸿随意答道。
“你的名字是你家人给你取的你朋友的名字呢,也是来自于那个人吗”
言落月眨眨眼睛,如实道“我的名字来自家人,至于满霜的名字是我给他起的,莫非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听到这个答案,姬轻鸿又是一挑眉。
“没有不对,不过你们两个,听起来还真有意思。”
言落月谨慎地问“为何这样说”
姬轻鸿若有所思,冲着言落月微微一笑“据说,传闻中不为外人所知的第三件神宝,叫做满霜之石。”
话音刚落,言落月正好走近两个朋友等候的地点。
顶着言落月惊讶的目光,姬轻鸿拍拍她的小脑袋,似真似假地笑了一声,就此扬长而去。
离开之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姬轻鸿的袍角贴着巫满霜的斗篷擦肩而过。
巫满霜一见到言落月,就不自觉地笑了。他朝言落月的方向快走了两步,又犹疑地回了一下头。
“怎么了”言落月关切地问道。
“那位姬妖尊,”巫满霜不太确定地说道,“他临走前,似乎看了我一眼”
据说那一日的大比,如数甄选出了五百优胜者。
自然,这些来自于其他宗门,或者干脆就是散修的炼器师,综合实力和四大势力培养出的弟子不能相比。
据说里面有好些人,甚至没有去尝试破除五阶法器。
他们破除了大量的三阶或四阶法器,获得更多积分,以此晋级。
简而言之,这批人主动放弃了更难的尝试,把实力保持在自己的舒适区内,然后就开始卷。
可以说,用这种方式筛选出的优胜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卷王了。
这也侧面验证了言落月的猜测
这场大比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到最出类拔萃的天才,而是想要筛选出一批兢兢业业的工蜂。
地图里究竟记载了怎样的一处秘境,让鸿通宫集齐了四大势力的优秀弟子还不够,又要以千炼大会的名义寻来这些炼器师
言落月思考了几种可能,都觉得不太靠谱。
这场大比过后,街道上安静了好些天。
据说在黑市上,一枚令箭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五万下品灵石。
听说这个消息后,所有拿到令箭的炼器师,几乎都不敢再踏出千炼幕。
他们生怕一走出千炼幕的保护区,有心人就会闻讯而来,为了一枚令箭杀人取宝。
也有几个炼器师对这次的机会不大看重,甘愿在千炼幕内的拍卖场里,用令箭换取了灵石。
在他们离开以后,这些人的消息也陆续传了回来。
据说,有几个人刚刚离开千炼幕后不久,就遭到了未知修士的毒手。
毕竟,即使已经没有了令箭,身携几万灵石的财富,也同样值得旁人觊觎啊。
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当初获得令箭的炼器师们都暗自警醒。
除了少许修为高强的炼器师之外,再没有多少人进出千炼幕了。
言落月冷眼旁观着这些陆续发生的变化。
她隐隐感到,大会一开始就设下“千炼幕内禁止私斗”的规定,多半就是为了此刻。
这也能解释,为何在大会由鸿通宫承办的情况下,钮氏兄弟明明占尽主场优势,却也不敢找个视觉死角,给言落月套麻袋。
因为“千炼幕内禁止私斗”的规定,很可能是鸿通宫有意设置,而且是一条不容违背的铁则。
言落月三人在客栈里,每天自习度日,耐心地等待街面上的风潮过去。
据说有不少鸿通宫弟子,在私下里出售多余的令箭。炼器师们通常都比较有钱,这就导致卖方和买方,一个真敢出价,一个就真敢买。
只这一趟千炼大会,许多人挣得盆满钵满。
待风声渐渐淡去,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场以交流为名的千炼大会终于落幕,而对于秘境的开发,才正式开始。
直到由人带领着进入秘境,许多人这才恍然大悟。
地图记载的地点,居然就在千炼幕内。
难怪四大势力将千炼大会的举办地点定在此处
那些不久前刚刚离开的炼器师们要是知道,宝山居然一直都隐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设想了一下那副场面,不少人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秘境入口被领头人用特殊方式打开,众人顺着洞开的秘境鱼贯而入。
在看清秘境中景象的同时,不少人都无声地张大眼睛,或是干脆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惊讶,同样从言落月眼中一闪而过。
秘境之内,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绵延百里的封印壁。
它像山岩般厚重浩荡,由大量炼器封印,和少量阵法封印组合而成。
整条封印壁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它高耸入云,浩瀚伟岸非常,带着一股难言的古朴和神秘味道,就这样伫立在众人眼前。
“难怪四大势力要广邀天下炼器师,这、这”
“不愧是封印了乌啼之火的地方好大的排面,好大的气场”
“太长了,实在太长了,难道不能请一位剑尊来,一力破万法吗”
还有人提出最简单直接的构想“接下来,我们是要从封印壁上打一条洞钻进去咯”
对于这些人的问题,负责人一一给予了解释。
首先,剑修是行不通的,因为鸿通宫试过。
这面封印壁的防御能力固若金汤,神识最多艰难地往里探进几十里地。绵延几百里的材料封印彼此勾连,牢牢地绑成了一个整体。
普通剑修过来,连粉末都无法从峭壁上刮下。
将强悍的剑尊请来,一剑下去,又唯恐伤到里面的宝贝。
至于打个洞云云也是不行的。
负责人一边说着,一边给众人做了个示范“这一整块封印壁,都有一个很特殊的性质。”
话音刚落,负责人手动在封印壁上拆解了一大块材料下来。
不等炼器师们面露欣慰之色,只见旁边的山壁宛如活了一般,眨眼间就“流淌”过来,抹匀了负责人制造出的空洞。
“就像这样。”负责人补充道,“根据我们分析,这块封印壁可以均匀地慢慢变薄,却无法在里面开凿隧道。我们只能像是移山填海那样,一层层地把它拆解分割。”
“”
这一刻,言落月终于明白,为何要在大比中筛选出如此众多的“工蜂”。
因为谁都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缺德带冒烟的封印
它以一己之力,生生把所有炼器师都降格成了挖矿的苦力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股振奋之情,默默地在炼器师们心中传递。
乌啼之火封印里面珍藏着的宝物,一定是乌啼之火
能煅炼出这近乎神技封印、能把这样繁多而珍惜的材料熔炼成一体。天下之间,可以做成这件事的,想来唯有乌啼之火了
在其他炼器师陷入兴奋之际,言落月的思维却非常务实。
在她看来,乌啼之火虽然很香,但一来现在看不见摸不着,二来早就被鸿通宫预定。
所以说,不如先关心一些可以落到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比如说炼制这面封印壁的大量材料
言落月趴在封印壁上横向移动,她频繁倒腾着碎步,背影看起来像是一只小螃蟹。
封印壁上汇集着不同级别的炼器封印。
而制作这些封印的材料们像是什么月光璃、断空秘砂、无相圣霞
这些材料已经被锻炼过一次。
拆解下二手材料里,肯定有很多杂质,不如未开封的原版更好用。
但能一下子到手这么多奇珍异宝,那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正当言落月双眼发亮之际,脑后的辫子忽然被人扯了一下。
言落月回头,不出意外地看见某位神出鬼没的白发妖尊。
姬轻鸿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男人披着长发,柔软剔透的发丝随风飘曳,仿佛将最晶莹的霜雪都凝结其中。
今天的妖尊换了件水蓝色的广袖长袍,一路走来足不沾地,气质越发显得冯虚御风、羽化登仙。
见言落月回头,姬轻鸿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位姓巫的小朋友,正盯着你看呢。”
实际上,巫满霜此刻盯着看的不是言落月,而是姬轻鸿。
再准确一点来说,他紧盯着的是姬轻鸿正在揪言落月小辫的那只手。
以姬轻鸿的敏锐,即使不用回头,也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那男孩有种摘下蒙眼白纱,狠狠瞪他一眼的冲动。
这实在是很有意思啊。
唇角微微扬起,姬轻鸿眼含笑意,又非常顺手地拉了一下言落月的辫子。
“您有事跟我直说就行,不要拽我头发好吗。”言落月无奈道。
姬轻鸿笑了笑,没有说话。
刚刚揪言落月的辫子,是因为他手痒想揪。
至于现在扯言落月的小辫子是因为巫满霜的反应让他更想揪。
“一进来就见你趴在封印上发呆,在想什么”
一提到这个话题,言落月可就不困了。
没有经过任何加工,最原始的答案就这样脱口而出“我想收废品,我想卖破烂”
姬轻鸿
嗯这可真是怪出人意料的。
尽管瞬间理解了言落月的意思,但这个答案,还是令姬轻鸿的语气变得有点复杂。
他深深地看了言落月一眼,像是对她刮目相看似的。
姬轻鸿委婉地感叹道“江汀白能和你处得来,也是一件奇事。”
毕竟,近百年来,由于某个特殊原因,江汀白穷得几乎连水都喝不起。
但言落月嗯,她还真是非常注重实干的那种人才啊。
正式的破解工作,从第二天早上开始。
言落月手中一共三根令箭,除了自己之外,她还匀给了巫满霜和凌霜魂一人一根。
三人顺利地通过了秘境入口,在走向那面封印壁之前,言落月飞快地给两人打了个眼色。
言落月的眼神像是勾起的手指摸鱼吗
巫满霜、凌霜魂目光坚定摸
作为笔试的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三,巫满霜和凌霜魂显然解不开这面封印壁上的任何一个封印。
但众所周知,那些上班第一天就划水的实习生,除非背景深厚,不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滚蛋了。
所以言落月觉得,他们至少应该装一下。
每过一会儿,言落月都会和两个朋友交换位置,假装两人有在干活。
投桃报李,每当见到被拆卸下的二手材料,巫满霜都积极主动地往储物袋里塞。
这一点,甚至无需言落月暗示。
勤俭持家的小蛇,很早以前就养成了把东西往回搬的好习惯。
据不完全统计,从他们入住千炼幕起,巫满霜已经陆续捡回灵石一百三十八块、灵珠三百七十一枚、鸿通宫的外门令牌一块、实验用的妖鼠二十六只、实验用的白鼬十八只、还有盯梢者所有的头发。
灵石和灵珠,都被巫满霜放进客厅的零钱罐子里。谁出门时有需要,就随手抓一把。
就像昨天晚上,巫满霜不知想起什么,匆匆翻了点零钱出门。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条送给言落月的发带。
言落月不出意外地看见,粉色发带的末端,缀着两个团团圆圆的白绒球。
“”
她就说,小蛇的萌点万年如一,简直太好猜了。
巫满霜把发带递过去,有点紧张地看着言落月。
“你明天可不可以戴着这个”
“可以啊,我很喜欢。”
言落月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当场就接过发带扎在头上。
抱着略带恶作剧的心态,言落月有些调侃地问道“诶,这好像是除了鳞片之外,你第一次送我东西吧。”
不知巫满霜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什么方向。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微红,声音却很坚定“我以后会常常送的。”
“什么”此时,一个不知情的丹顶鹤插入对话。
“我好像听见了礼物话说,为什么鳞片没我的份,发带也没我的份”
被朋友当面指控,巫满霜深刻地反省了自己。
“对不起,小凌,明天也给你补上。”
当天夜里,巫满霜充分发挥了作为手工帝的个人才华。
他利用自己日常收集到的、拉偏架时不小心捡到的、以及偶然冲突中获得的战利品,为凌霜魂赶制出一份饱含心意的礼物。
巫满霜送给了凌霜魂一柄鹤毛掸子。
“”
拿到这份礼物时,凌霜魂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巫满霜,嘴唇张开又闭合。如此反复几回以后,凌霜魂才哽咽着说道
“谢谢你,小巫。”
巫满霜羞涩地摇摇头,很显然,被人当面感谢令他觉得十分快乐
“不客气,小凌。我那里还剩下一点材料,下次做几只鹤毛毽子送给你。”
“我太感动了,但这真的不必。”凌霜魂喃喃道。
在巫满霜看不见的地方,凌霜魂先是捧着书简一通狂记,又向言落月打听巫满霜的成长背景。
言落月一头雾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发现,童年时的经历,可能对一个人产生莫大的影响力。”凌霜魂严肃地回答道。
言落月迷茫“什么”
“我的意思是虽然小巫不是故意的,但他切开简直黑的滴水,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
“不觉得啊。”言落月笑眯眯地拨弄一下自己垂到耳后的新发带,“又漂亮又柔软嘛。”
凌霜魂“你别说了,我们不一样。”
工作现场,言落月努力打掩护,蛇和丹顶鹤则积极摸鱼。
言落月一路巧妙拆卸,巫满霜亦步亦随,将言落月看中的材料都收入囊中。
两人只磨合了一小会儿,步调就变得分外和谐一致。
在这种情况下,巫满霜慢一步跟上来的动作,在言落月眼中就变得非常引人注意。
“怎么了,满霜”言落月回头,只见巫满霜正对着拆卸下来的材料陷入沉思。
听她问起,巫满霜把材料上的痕迹亮给言落月看。
“已经是第二十三块了,我发现凡是比较高级的炼器材料上,都有铺设阵法的痕迹。这个阵法我应该能处理。”
巫满霜这样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唇角都微微翘起
“你看,如果我处理阵法,你熔炼材料,我们同时出手,你会更省力吧。”
言落月对阵法了解不多,但她从不拒绝每一种可能。
被巫满霜这一形容,言落月当即跃跃欲试“好啊,那我们尝试一下嘛。”
于是,巫满霜蘸着阵法材料,用指尖在封印壁上画出复杂的线条。言落月只看见材料表面白光涌动,而巫满霜轻喝道“就是现在”
粉色的火焰像是蜿蜒的电流,在言落月指间缠绕成细细的一条。
这次熔炼过程,确实比之前更为轻松。
然而,就在言落月马上破开的前一秒钟,阵法上涌现出一阵浓光似的液流。本来已经软化的封印壁,又一次恢复了原状。
封印壁寂静无声,但那变得更加复杂的阵法线条,却像是在对巫满霜赤裸裸地发出嘲笑。
“诶”言落月错愕地眨了眨眼。
巫满霜没有出声。
但斗篷下,小蛇的唇角微垂,看起来有点失落。
那副表情,就和他发现自己提取的毒素,不但可以脱毛,还会让人瞬间掉光所有头发时一样。
尽管外表没有太多变化,但在感觉上,巫满霜就像条“啪叽”一声,在地上把自己摊成蛇精饼的小蛇蛇,令人不自禁地想摸摸他的头。
袖子里,言落月的手指微微一动。
然而,还不等她抬起手臂,一道懒洋洋的声调,就从两人背后传来。
“你的思路不错,但这面峭壁之后,连接着整座山脉的大阵,会随时给予这个阵脚补充这一点,你没有考虑到。”
姬轻鸿一边说着,一边从两人头上伸出手。
他赤瞳中有浮光一现,霎时间出手如电,一连更改了七八个阵法的连接点。
姬轻鸿的手掌修长有力,骨节和指尖却很圆润。他指肚与掌心的颜色,是很漂亮的淡粉,几乎让言落月当场幻视兔兔肉垫。
下一秒钟,姬轻鸿不轻不重地在言落月后背上拍了一记,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该你熔炼了。”
吩咐了一句,姬轻鸿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向言落月“你在发呆什么在心里编排我”
言落月飞快摆手。
姬轻鸿呵笑一声,神情摆明了不信,只是暂时不和她计较。
他慢悠悠地把右手拢回衣袖,下一个问题却是对着巫满霜的“我刚刚的手法,你看懂了吗”
巫满霜诚实地摇了摇头。
姬轻鸿作势伸手“既然如此,那我就”
巫满霜的上身略微期待地前倾。
“那我就不再给你演示了。”
话风急转直下,姬轻鸿非常恶劣地冲着巫满霜笑了笑,很亲切地温声叮嘱道“你很有悟性,要自己慢慢钻研啊。”
巫满霜“”
言落月“”
要不是正在熔炼的紧要关头,言落月简直想分出一只手去捂眼睛欺负小孩,姬轻鸿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姬轻鸿饶有兴致地看向巫满霜,在他的注视下,巫满霜默默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妖尊点化。”
道了这一声谢后,巫满霜就无声地走到一边,按照刚刚姬轻鸿做的示范,开始独自回忆钻研起来。
“”
看着小蛇黑漆漆的背影,姬轻鸿抬抬眉毛,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正好言落月刚结束了那一片材料的拆解,注意到姬轻鸿的表情,她随口问道
“满霜的资质怎么样他其实半个月前刚刚阵法入门呢。”
姬轻鸿微微颔首,仿佛在估量着什么“嗯,不错。性格也很好玩。”
“诶”
听他这么说,言落月不由有点迷惑。
毕竟,在她看来,巫满霜只是做出了面对姬轻鸿时,最常见的一种反应谢谢妖尊,然后走远点,不要招惹姬轻鸿。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江汀白做靠山。
更不是每个人的性格都像言落月似的,是个经常在危险边缘大鹏展翅的皮皮怪。
姬轻鸿很平静地洞察道“其他人也会向我道谢,不过,那谢意要么不甘不愿,要么是感觉被我耍弄了,又很害怕。”
说到这里,姬轻鸿粲然一笑“但你的这个朋友,谢我倒是谢得真心实意。”
那当然了。言落月在心中腹诽谁教巫满霜学习,巫满霜都会诚心实意感谢对方的。
因为,巫满霜从还是一条小蛇蛇时起,就一直很好学啊。
然而下一秒钟,姬轻鸿语气骤然一变“即使他做到这样,也不过是第二个江汀白而已,不足以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真正让我对他感兴趣的是”
说到这里,好似要故意吊人胃口,姬轻鸿慢悠悠地停了口。
他狭长的红眸微微眯起,望着言落月微笑不止。
妖尊的神情柔和恬悦,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
有很短的一个瞬间,言落月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别人会那么害怕姬轻鸿。
因为这个人的气质里,包含着一种很不安定的、让你猜不到他下一步棋会怎么走的东西。
姬轻鸿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言落月看,神色含笑,一直笑到言落月心里发毛。
顺着姬轻鸿的目光,言落月下意识伸手往后摸“怎么了”
她摸到自己的发带上辫子扎得好好的,粉发带上的两颗小绒球也在,手感暖呼呼的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啊
见言落月确实没有反应,姬轻鸿缓缓摇头。
看来她不知道,这男孩在她的发带上自创了一道阵法。
而这个阵法,就是令姬轻鸿觉得有趣的事因为它的作用,是为了防止别人揪言落月的辫子。
联想起巫满霜前几天从白纱下看向自己的目光,再瞧瞧言落月发梢上结着的那条发带,姬轻鸿唇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此刻,他是真有三分开怀了。
然而
慢悠悠地一笑,姬轻鸿伸出手去,又揪了一下言落月的辫子。
巫满霜留在发带上的阵法,在姬轻鸿面前,甚至连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住。
那个小巧、隐匿、丝毫不影响发带美观、一看就知道经过精心设计的法阵,就像是一片溶解在热水里的霜花那样,在接触的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迹。
无辜的言落月,辫子忽然被揪。
“哎呦”
她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巫满霜猛然转过脑袋。
“”
面对此情此景,姬轻鸿颇为愉快地扬了扬眉。
哪怕隔着一层白纱,他也能看到巫满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表情不太像蛇,倒像是一只小狍子。
捏起发带梢缀着的两个小毛球,姬轻鸿把它们放在掌心里颠了颠。
他心情很好地评价道“你们两个,都挺好玩的。”
言落月“”
两天内,被接连拽了三次辫子的言落月,终于忍不住发出控诉
“您叫我一声就行了,何必这样呢”
姬轻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居然好意思说吗”
“啊”
指尖微动,仅仅一划,无形的气流坠入言落月的发带,在上面留下一个更加精巧的阵法。
与此同时,姬轻鸿悠闲地说道“你一点阵法都不懂,对外怎么好自称是为师的徒弟呢”
“诶”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是还没敬茶、没拜师、没定下正式名分,进展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言落月正要顺坡下驴,一声“师尊”把这段关系砸实,姬轻鸿就若有所思地截过了话头。
“不过,我仔细想来你大师兄其实也不擅长阵法。他不但不擅长阵法,而且连我炼器的本事都没学到一成。”
握拳虚虚地在掌心中轻敲一下,姬轻鸿叹气“啧,这等不肖弟子,我还是把他逐出师门吧。”
言落月“”
很好,看来这声“师尊”先不用叫了。
叫了可能也是白叫,毕竟姬轻鸿日常翻脸如翻书,逐出师门这种大事,在他说来比吃饭喝水还轻松。
不过
心里有点好奇,言落月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变得可爱。
“我大师兄是谁啊”
“”
听到这个问题,姬轻鸿脸色莫测。
他撩起沿着脸颊垂下的柔软白发,低头深深地看了言落月一眼。
确认了她真的对相关情况一无所知后,姬轻鸿的眼神一时间变得很奇怪,接着又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美人一笑,往往如同花枝乱颤。
但鉴于姬轻鸿容貌邪肆轻狂,宛如书本里走出的魔尊本尊。
所以当他抖动肩膀闷笑起来时,画面就非常像是反派计划毁灭世界前的犯罪现场。
在这面封印壁附近,原本还有零星几个修士在努力运作。
姬轻鸿这么一笑,生生地把周围除了他们仨之外的所有人,都给笑得瑟瑟发抖,当场跑路了。
“江汀白没和你说过吗他是我收下的第一个徒弟。”
凉丝丝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姬轻鸿戏谑地看向言落月,红宝石一般的眼眸中,嘲笑之意简直昭然若揭。
他问言落月“你明知是江汀白向我举荐了你,却不知晓江汀白是谁的徒弟”
言落月“”
即使知道,自己一旦露出错愕的表情,一定会被姬轻鸿找到乐子。
言落月还是忍不住深深震惊了。
什么玩意儿,原来江先生是出自姬轻鸿门下
这俩人排错辈了吧。
论起面对她时的表现,江先生的心理年龄,简直比姬轻鸿成熟一万倍啊
而且,不是言落月没往这方面想过实在是这俩人擅长的方面,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据逐渐找回相关记忆的凌霜魂口述,姬轻鸿此人,乃是当世闻名的阵法宗师兼炼器宗师。
掌握着这两项特殊技艺,没人见姬轻鸿缺过钱,也没人能猜到姬轻鸿多有钱。
而江汀白他是个剑修。
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贫穷,提起炼器只会照本宣科的剑修。
啊,对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江汀白给言落月留下的印象,有一条是“接受过正统炼器知识教导”来着。
但这不行仔细一想果然还是离谱
言落月发出了迷茫的叫声“为什么一个纯粹的剑修,会拜阵修兼器修为师啊”
“是啊,为什么呢。”
姬轻鸿笑容扩大,心情很好地陪着言落月找答案,甚至温柔和善地主动帮她陈列备选项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实在太厉害了,所以什么人都能教呢”
言落月“”
这问题就没法回答。
这个发问的方式,简直太姬轻鸿了。
格外朝姬轻鸿的腰侧看了一眼,言落月很确定,他没有佩剑的习惯。
换而言之,他就绝对不是剑修。
言落月终于忍不住,问出她多年以来一直很困惑的那个问题。
“既然您也是江先生的师尊,那我大师兄他怎么会这么穷啊”
眼见言落月通过一个问题,既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加入师门,还奠定了江汀白的“大师兄”位置,姬轻鸿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大笑出声。
和善地拍了拍言落月的小脑袋,姬轻鸿原封不动地把问题丢还给了她。
“是呀,既然有你这样的小师妹,江汀白为什么会这么穷呢”
心情很好地负手离去,临走之前,姬轻鸿还不忘朝巫满霜的方向多看一眼。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巫满霜就走上前来。他轻轻拉一下言落月的袖子,然后从袖子下面递给她一条新的发带。
言落月定睛一看,好家伙,真是分毫不出意料发带是天蓝色、末尾缀着两个粉色小绒球。
“”
再联想到姬轻鸿之前一个劲儿盯着自己辫子看的行为,言落月恍然大悟。
“是发带有问题”
巫满霜的回答很有技巧性“现在有问题。”
言落月“之前呢”
“中间有一弹指的时间里,发带没有问题。”
言落月“”
佯装板脸,言落月故意道“那你现在送我的这一条,也是有问题的了”
她的眼神一严肃起来,哪怕只是假装,巫满霜都有些慌张。
“你不要生气,我都和你说。”
听完小蛇简洁地概括了事情经过,言落月瞪大眼睛,使劲儿去看自己换下来的粉发带。
很好,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巫满霜在一旁配上解释“他留了一个阵法在发带上,如果我不解开,你又继续用这条发带,每过一个时辰,你会感觉有人揪了一下你的辫子。”
言落月“”
太无聊了吧
还有,巫满霜是怎么看一眼就看出这个阵法用途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个念头忽然在言落月心中升起嘶,居然很有可行性的样子
言落月掰着手指开始分析。
“你看,连剑修都可以做他的弟子。”
“嗯。”
旁听的巫满霜有点不明所以,但言落月说的话,他下意识就会应声。
言落月自顾自又屈起一根指头“假如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话,我就是炼器那个坑里的萝卜。”
“你不是萝卜。”巫满霜忙道,“他比较像萝卜大白萝卜。”
言落月抬起头来,眼神闪闪发亮地看着巫满霜“正好,你又特别有阵法天赋”
这一瞬间,巫满霜忽然明白了言落月在盘算什么。
言落月将成为姬轻鸿弟子言落月要和姬轻鸿回归元宗秘境挖掘完之后,他们两个要分开。
这个等式一旦在心中成立,巫满霜立刻斩钉截铁地表示“我是萝卜”
言落月“”
虽说上班第一天就摸鱼不太好,但此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言落月拉起巫满霜的手,逆着人群往秘境入口的地方走去。
“我们先回去,你给我介绍一下你最近研究的阵法这个事,我们好好合计一下。”
说话时,阳光透过多层的封印壁,被分解成七彩的颜色,淋漓地泼洒在言落月的发上、肩上,宛如这些日子来五彩斑斓的生活。
巫满霜望着她眉飞色舞的神情,一个信念慢慢地在心中坚定起来。
他想无论遇到什么、无论要克服怎样的困难我都会是那颗萝卜的。
然而自那日以后,足足有五六天时间,姬轻鸿一直没有出现。
据说,秘境深处的封印壁发生变故,几位宗师闻询后,全都赶了过去,至今未归。
第七天,言落月忽然接到了江汀白的纸鹤。
在信件开头,江汀白很高兴地称呼言落月为“师妹”。
信件的中间,江汀白也向言落月透露了消息。
江汀白表示,师妹你尽管放心,师父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你的朋友,听说你们在千炼大会一切都好,自己得知以后,十分欣慰。
但在结尾,江汀白也隐晦地提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师妹,我听师尊的口风,近来似乎想把咱们峰改名为萝卜峰关于这一点,师妹你有什么头绪吗”
言落月“”
这个问题她怎么可能啊,她还真就知道。
看来,那一天,她和巫满霜商量萝卜坑的时候,姬轻鸿其实一直都在。
“”
也正是这一刻,言落月忽然回想起来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隐身看戏,就是姬轻鸿的传统艺能
忍着良心的丝丝痛意,言落月提笔给江汀白回信道
“不知道呢,大师兄,可能兔子就是爱吃萝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