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家老宅。
盛夏蝉鸣,晚风吹皱了一方池水，荡起少许涟漪。
婆娑月光照进屋子。
陆时接电话时并未避开旁人，何况他还是倚在楼梯口。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落在身后陆鸣耳中。
“哥,你要走了吗”
陆鸣声音很轻，即使陆母这么多年求神拜佛，光是名医国内外就不知道找了多少个。
可惜陆鸣的身子依旧迟迟未见好。
中途还休学了一段时间。
陆鸣自幼身子孱弱,成年之后也不见有任何好转。
面色苍白如纸,皮肤通透,隐约还能瞧见脸上细微的绒毛。
大夏天,他还是穿着长衣长裤，瘦削的身子笼在松垮的衣服下。
“刚刚是祁哥给你打的电话吗，哥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要是真的话”
“陆鸣。”
车钥匙在手中翻转好几圈，陆时轻轻挑眉，“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宽”
陆鸣面色一僵“哥,我只是”
陆时不耐烦和陆鸣扮演兄友弟恭,下巴一抬,直接打断人。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找妈,她肯定乐意听。”
陆鸣涨红了脸，未待他多说一个字,身后已然传来陆母的怒气。
“陆时,怎么和你弟弟说话呢。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你弟弟喜欢你,你就不能在家多陪陪他”
陆鸣及时，晃晃母亲的手臂“妈，祁哥也是找哥哥有事,而且哥好像有女朋友了。”
“什么事还非得他出面”
陆母怒火更甚，看向陆时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女朋友不会是和祁煜一样，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倏地，眼前落下一片黑影。
陆母陡然怔住，仰头对上陆时的视线。
曾几何时，她看陆时也需要仰头了。
陆母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她拧眉“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你教过我”
轻飘飘一句，陆时懒得再和母亲理论。
转身下了台阶，驱车离开。
老宅隐于夜色之中，渐渐连屋脊一角也消失在视野之内。
陆时缓缓收回视线，灯影透过车窗，斑驳光影交错落在陆时脸上。
原本半小时就能抵达，结果路上遇上前方堵车。
车水马龙，橙红车灯点亮了半条街道。
窗外鸣笛此起彼伏。
陆时手肘抵着车窗，车窗映出男人冷冽的面容。他眉目极淡，古井无波的一双眸子看不清情绪。
司机坐在前边，迟疑说了一句“陆先生，半个小时可能赶不到。”
“没事。”
陆时声音淡淡，“我不急。”
完全无视微信上祁煜消息的轰炸。
祁煜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你人呢
祁煜不是说好半小时后见现在都四十分钟了
祁煜演出开始了摊手再见
演出现场是允许拍照和录像的。
还有现场直播。
没有陆时，祁煜只能退而求其次，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顺手在微信上和陆时分享一波。
陆时懒洋洋抬了抬眼皮。
张萱萱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群演，跳舞中规中矩，也不出众。
陆时盯着台上跳舞的女子，忽的却想起沈星禾。
“哥哥，如果我好了，我一定跳舞给你看。”
女孩的承诺犹在耳边，似是暖阳落在自己眼角，轻柔温和。
方才在老宅积攒的郁结荡然无存，一扫而空。
不知不觉间，陆时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看着视频走了神。
祁煜发来的视频也会三分多钟，早就进入尾声。
陆时却不介意，只是盯着屏幕发呆。
思绪回笼之时，才发现祁煜又给自己分享了一个新的视频链接。
还以为又是张萱萱的直拍，陆时不甚感兴趣。
他眉间稍拢，手指一划，本还想着直接略过。
蓦地，男人瞳孔缓缓睁大。
沈星禾是第五个上台演出的。
台上。
幕布上的明月高悬于角楼一侧，足以以假乱真。
湖面波光粼粼，袅袅白雾融于夜色之中。
团扇遮面，女孩头挽云朵髻，着交领襦裙，缓步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静谧的夜色随着鼓声的加快逐渐被打破。
芦苇无边，小舟晃荡。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台上那一抹红色上。
沈星禾躬身伏于舟上，鼓声急促，震碎山河。
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倏地，“咚”的一声。
女孩从小舟上一跃而起，身姿轻盈，踏着月色翩翩起舞。
鼓声和舞步相得益彰，裙袖翻飞之际，夜色下只有清冷月光流淌。
众人屏气凝神，视线追随着沈星禾的身影移动。
鼓声渐缓，台上女子的动作也随之变慢。
从对丈夫远行的担忧，到对出行丈夫的思念。
思君、慕君、念君。
所有情感交织在一处，细数诠释在动作之间。
──咚、咚、咚。
最后一记鼓声落下，舞曲也到了尾声。
一个跳跃之后，沈星禾轻轻伏于舟上。
台下久久的沉默，随后掌声如雷鸣，潮涌般袭来。
沈星禾悄悄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坐在前排的唐思洲，又偷偷勾起唇角。
成功了。
笑意蔓延至眼角，隐隐还有水雾弥漫。
怕在台上失态，谢幕后，沈星禾匆匆往后台赶。
车内。
祁煜给陆时的是演出的直播链接。
密密麻麻的弹幕多得数不清。
陆时颤着手，链接是直播的，没有回放功能。
陆时只能退出，重新在网上搜罗一番。
热度高，官方第一时间就发布了纯享版的完整视频。
急促的鼓声又一次在车内响起，黑暗中只有陆时手机发出微弱的光芒。
男人下颌紧绷，白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前方交通恢复顺畅，车子重新归于车流中。
陆时却仿若未觉，只一瞬不瞬盯着屏幕。
这是沈星禾。
这真的是沈星禾。
陆时喃喃，默默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失而复得的雀跃涌上心间，欢喜瞬间席卷全身。
心跳加速，呼之欲出。
陆时眉角飞扬，克制不住弯起唇角。
他的满满是真的回来了。
大脑一片空白，无限循环着同一句话。
还差一个路口就到剧院，陆时却忽的皱眉，仰头朝司机喊了一句。
“停车。”
司机依言照做。
琳琅满目的商铺中间，陆时一眼就相中了不远处的花店。
玫瑰花太过显眼，也太过招摇，不太适合久别重逢。
犹豫许久，陆时最后还是拒绝了店员推荐的满天星，改买了一束小铃兰。
满满她应该会更喜欢小铃兰的。
眼角的笑意太过明显，陆时稍稍收敛，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离剧院越近，陆时一颗心越是忐忑。
不过惊喜还是多于不安。
车子缓缓在剧院门口停下，陆时手捧着一束小铃兰，眉眼弯弯。
迎着月光，陆时像是在赴一场晚了十年的约会。
结束演出后，沈星禾的心跳仍然未恢复正常，跳得飞快。
“星禾，你太厉害了”
刚一下台，沈星禾立马收到仙贝的一个熊抱。
一不留神，脚步往外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仙贝挽着她手臂，嘴上仍是不停。
“我刚刚偷偷刷了会微博。”
仙贝眉眼皆是藏不住的笑意，“你那条视频的转发量已经破万了，我们刚刚还在说，等会要去哪里吃庆功宴。”
连着排练了这么久，仙贝馋今晚的庆功宴好久了。
她自顾自说了一路，半晌，才发现沈星禾始终一言不发。
“星禾。”
仙贝伸出五指，在沈星禾眼前晃了一晃。
“你怎么啦，还走神呢。”
沈星禾终于回神，莞尔“没事。”
她缓缓垂首，唇角牵了一点笑意“只是太久没上台了，有点紧张。”
仙贝怔住，愕然睁大眼“你之前没上台演出过吗”
“以前有，不过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刚出国那会，她腿伤恢复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后来才慢慢有了好转，不过也仅限于普通的正常行走。
沈星禾花了好几年练习，才重新回到之前的舞蹈水平。
才敢重新登上舞台。
仙贝不知细节，直接将锅往老外头上扣。
“肯定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嗳，那是”
声音戛然而止。
拐角的台阶处，唐思洲一身简装打扮，珍珠白的亚麻衬衣，随意又不失稳重。
光影照不进的地方，唐思洲一双眸子澄澈透亮。
唇角噙着笑意，唐思洲半倚在墙上，朝沈星禾点了点下巴。
这还是仙贝第一次见到沈星禾口中的“哥哥”。
她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
片刻，忽的弯来眼睛，飞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
脚底抹油跑了没影。
沈星禾一脸困惑。
不过随即，她重点又回到唐思洲脸上。
“哥，你怎么进来的”
沈星禾突然想起上台前张萱萱的抱怨，“不是说非工作人员进不来吗”
唐思洲饶有其事点点头“非工作人员是进不来。”
微顿，他又笑着补上一句。
“不过甲方爸爸可以。”
差点都忘了，唐思洲现在还是团里最大的赞助商。
沈星禾忍俊不禁，唇角又往上扬了一扬。
她站的台阶上，两人一高一低。
“妈和周奶奶都在电视上看见了。”
唐思洲弯唇，视线和沈星禾对上，他轻声。
“辛苦了。”
只有他们两人才知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沈星禾眼角一热，她仰起头，眸光水汽氤氲。
情绪所染，沈星禾笑着伸手，虚虚环住了唐思洲。
她嗓音哽咽“谢谢哥哥。”
唐思洲抬手，在女孩后背轻轻拍了下。
他低笑“多大了，还哭。”
走廊的光线并不明朗，只有浅浅的几个光圈落在两人肩头。
沈星禾仰起头，正想着反驳唐思洲。
突然，女孩唇角笑意一僵。
沈星禾视线猝不及防和不远处的男人对上。
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处，忽明忽暗，怀里的小铃兰显眼又灼目。
那是许久未见的陆时。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别的太太都是评论过千过万加更
偷偷许个愿，明天总评论过四百加更虽然知道百分之九十九达不到
负分和零分就不用了，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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