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江涛前脚到家刚倒了碗水喝,水喝完,碗还没放下便见到一个干事慌慌忙忙的跑来,“政委,您快回去看看。”
崔江涛眉心一跳,放下手里的碗,“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卜银虎抓了宋健民,要给他开大会”
崔江涛那股子不妙的预感成真,脸色沉了下去,“胡闹他怎么又招上卜银虎了”
宋健民从到团部起就没消停过,光是检查就写了一打,思想教育是没少教育,批评也没少挨。
他所在的连队平时任务很重,工作并不轻松。这一茬知青来的时候又赶上秋收,每天要伏在地里收玉米和麦子,还得想办法准备过冬的蔬菜。
一天的活干下来别的知青都累的直不起腰,只有宋健民干活的时候干的凶,干完活其他知青大多累的只能半死不活躺炕上,他倒好居然还有精力吆五喝六的出去溜达两圈。
这帮半大小子光吃食堂的那点主食根本吃不饱,聚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事,今天在宋健民的指挥下从别人家自留地里偷两颗菜,明天蹿人家鸡窝偷颗鸡蛋。
就连他们连的连长都纳闷宋健民这小子哪里来那么大的精力四处惹是生非。
崔江涛对于宋健民的家世略知一二,这宋健民别的不敢说,但体魄是完全遗传了父亲,可以说相当优秀。
这样的身体素质天生就是个当兵的好材料,要不是他父亲被隔离审查,恐怕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一块滚刀肉。
要说让他写检查承认错误,他下笔写的飞快,一点都不抵赖,多严厉的批评,他都能照单全收,但别想着挨了批评他就能改过自新,不管挨多少批评他都照旧嬉皮笑脸的。
积极认错,坚决不改。崔江涛真是拿他头疼。
“听说好像是宋健民打了卜银虎的侄子。”
崔江涛没好气,“他好好的打人家干什么”
“不止这个,羊角湾林场来了个女知青堵着团长正告状呢,说卜银虎的侄子调戏妇女。”
“什么这又是哪个侄子他卜银虎有几个侄子”
崔江涛想起羊角湾林场这个地名实在有几分耳熟,话音一顿,“等一下,那个被调戏的妇女不会叫白玲吧”
卜家人的德行,他早有耳闻,但也只是耳闻,从没有人真正跑到他这里当面说卜家人的不是。
就算有些事情,他觉得不太对找来人问想要查出个黑白对错。
但来的人大多三缄其口,至于卜家人自有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把事情办的光亮,半点挑不出错。
卜金龙,卜银虎这一对兄弟,本来建国前家里是佃农,地主把租子收到了七成,交完地主的租子还得时不时交点苛捐杂税,家里孩子生的不少,但一家日子过的十分辛苦。
遇上一年灾年,收成不好,饿死了卜家的父母,那年头想要插草卖身都卖不出去。
卜家大哥只得带着两个弟弟四处乞讨,最后为了一口饱饭上了山,当了马匪。但他们起义的早,一解放就欢天喜地的反手举报了马匪头子,大开了寨门。
念及他们并非首恶,又是苦出身,积极接受思想改造,平时劳动又十分卖力,一开始地方上缺人手便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后来,赶上了运动,兄弟两个人手狠心黑胆子大,抓着口号就这么起了势,很得地方上造反派的看重。
但这地方毕竟不是县城,而是兵团,因而这革委会尽管存在,但所能做的有限,平时的大小事务还是以兵团的领导班子为主。
若是这卜家的人盯上了白玲,以白玲的漂亮程度,落进他们手里那还能有好
一时之间,崔江涛都分不清是卜银虎的侄子挨了宋健民的打更难办,还是卜银虎的侄子调戏了白玲更难办。
你说说,他卜银虎哪来这么多侄子
干事重重点头,“是的那个被调戏的女知青就叫白玲”
崔江涛这下哪里还坐得住,只得火急火燎的拔腿往外走。
姜还是老的辣,卜银虎的几个得力干将到底是训练有素,尽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但一番打斗之后还是将几个男知青都给制住了。
卜银虎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被两个委员死死按在地上的宋健民,就像是在看一条被捆在案板上的鱼。
宋健民的脸被人挤压着变形,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卜银虎,目光深处隐隐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凶狠。
其他知青被压制住基本上都老实了下来,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只有宋健民面对两个远远比他更加强壮和年长的男性压制,仍旧用力挣动双臂,扭动肩膀,试图抬起脖子,企图掀翻压着他的人,逼得那两个人不得不用出了全身的力气。
卜银虎对上他那双眼睛便知道这小子是个硬点子,不是寻常那些好吓唬的知青娃娃。
他眯了眯眼睛,“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健民见挣扎不开,便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戏谑又嘲弄的笑容,“怎么你是天王老子不成咱们新中国可容不下牛鬼蛇神”
卜银虎不怒反笑,他笑起来十足的慈祥和蔼,“你嘴巴倒是厉害。好一个牙尖嘴利顽固不化的分子。”
宋健民一听到三个字,目光变得阴鹜起来,“你少放屁。”
卜银虎笑眯眯的,“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天这个大会是非开不可了。”
四下一静,紧接着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打破了平静。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便见到站在角落里的文雅呜咽着哭了出来,
宋健民见着文雅面上挂泪,双眼无措的四处张望的神色,下意识错开目光。
白玲自那一次见面后便不告而别,他一时找不到她,心灰意冷了数日。
万幸这段时间还有文雅陪伴在他的身边,她比白玲善解人意得多,从来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人美心善,温柔体贴,柔得可以说像是一池春水。
宋健民能感觉到文雅的心意,明明文雅的性格比白玲讨人喜欢一千倍,长得也相当漂亮,在这种破地方可以说出挑的很,想追她的男孩不少,但他不知怎么回事却一点都提不起来兴致。
午夜梦回,更多想到的居然是白玲,想到的是在d城跟白玲在一起的日子。
尽管她那副大小姐脾气十分招人讨厌,那时她追着他跑的时候嫌烦,可她不追着他跑了,干净利落的消失在他的世界。
他却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点什么,更烦躁了。
卜胜文一直注意着文雅,此时见到她吓得哭了出来,愈发楚楚可怜,不由得想要走上前安慰两句。
倒也是巧得很,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团长来了。”
卜银虎脸上笑容一僵,心下惊疑不定,他没想到怎么就抓个穷知青还能招来团长。
这个时间点明明已经是下班时间,难道说这帮穷知青里有团长的什么亲戚不成
众人闻声也是十分惊异,回头看去果然见到团长匆匆赶来。
人群散开了一条道,留着让团长带着知青办两个干事走了进来。
团长顶着一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宋健民的面前,皱着眉头叱责压着宋健民的两个革委会委员,“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开”
卜银虎心头一沉,就连卜胜文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妙。
就连其他知青也震惊的看向了宋健民,一群人仿佛想要在他的脸上盯出个花来。
文雅反应最快,她躲开卜胜文。
一面低声啜泣着,一面快步走上来靠近了宋健民,或者说团长,低低的充满情意与担忧的喊了一声,“宋大哥”
卜胜文听着她那声宋大哥,这才后知后觉的咂摸出自己挨打的缘由。
这下团长来了,卜银虎想要给宋健民开大会的想法自然是没有达成。
卜银虎和宋健民一行人都被带到了会议室,大门一关上,两拨人马各坐一边,泾渭分明。
察觉到宋健民有团长这么个靠山撑腰,一群原本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的知青也挺直了腰杆,跟着有恃无恐起来。
团长先将卜银虎叫去单独谈话,
文雅坐在宋健民的身边,用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充满担忧的望着他,温声细语的问道“宋大哥,你身上疼不疼哪里伤着了”
宋健民感觉身上别的地方倒是还好,只是手臂动一下都疼,他小心的挽起袖子。
虽然他体力不错在d城也没少打架,但到底只是个年轻的学生。相比较于本地这些大多是出身行伍正儿八经练过的兵团战士,可以说皮肤还是细嫩了一些。
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明显,血管隐隐发青,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经常见到阳光的白皙,在这样白皙的皮肤上一点渗着血珠的擦伤都看起来十分严重。
文雅眼圈还泛着嫣红,见到宋健民手臂上挂着的血珠,立时又双眼含泪盈盈欲落,朱唇紧闭着,肩头微微颤抖,仿佛受伤的不是宋健民而是自己。
而且那伤绝对不是小伤,而是什么关乎于性命的严重伤势。
宋健民抬眸看了她两秒,不由得想到,若是白玲在这里肯定不会哭成这样。
她一准又要怪他到处打架了,一边絮絮叨叨一本正经的教训他,一边又拿了纱布碘酒给他处理伤口。
他察觉到卜胜文投来的目光,勾起唇角,凑近了文雅一点,故意在卜胜文的注视下明知故问,“怎么,你心疼我”
宋健民身材高挑,眉眼俊俏,大抵是因为自小生活优渥很少遇到挫折的原因,身上总有种寻常人难有的玩世不恭气质。
此刻让他这样突然拉进距离,似笑非笑的挑着唇角,一双眼映出她的面目,实在让人很难招架。
文雅的脸一下从白转红,含着泪的眼与他对视一下,便马上转开,心跳失控砰砰砰的作响。
这一眼风情十足,含羞带怯。还有几分娇嗔。
坐在对面的委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不知羞耻”
其他的男知青则嘻嘻哈哈的开起了两个人的玩笑,惹得文雅一张脸愈来愈红,嘴上还要坚称,“没有你们别这样说了”
“听到没有人家文雅同志说啦,文雅同志和宋健民同志就是单纯的革命同志情意。”
“嗨,这话谁信啊你信吗”
“哈哈哈哈,反正我不信。”
文雅红着脸,“真没有。”
就在室内一片和乐融融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宋健民抬头看去,见到了一个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的人,正是消失已久,音讯全无的白玲。
作者有话要说
哇塞,哪个小可爱居然给我投了三千五百个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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