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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姚秀兰一听这话却是眉头皱了起来,“病退”

    张淑芬攥着她的手,往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抹了一把眼泪,压低声音,“别嚷,别嚷。你小声点。妈这不是给你想了个辙吗”

    姚秀兰也跟着向外看了一眼,“这算什么辙。妈,我身体又没毛病,怎么病退”

    张淑芬轻声说道“怎么不能病退这医院的证明妈都给你跑下来了。你拿着去办就行。就说你从小就患有心脏病,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参加重体力劳动。”

    姚秀兰沉默了半响。

    病退回城,这四个字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她的身体当然是没问题的,从小就能跑能跳。

    但再健康的身体也扛不住冬日的寒风,刺骨冰凉的冷水,繁重的农活。

    这下乡短短一段时间,她人生前十几年的苦加起来都没有这段日子吃的苦多。

    谁不想回城

    她做梦都想回城。

    “这不行吧。万一被抓出来怎么办顶风作案被查出来,我肯定要被抓住当典型的。”

    她叹了口气,“妈,这事你别再提了。”

    张淑芬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谁会抓你你求求你白叔叔,他能不管你”

    姚秀兰,“白玲不也下乡了吗她分的那个林场比我还偏,也没好到哪里去。人家还是亲闺女。白叔都没把姑娘弄回来,这事我看求白叔也没用。”

    张淑芬坐在床边捏着手里的病例,一边唉声叹气一面抹眼泪,还是不甘心。

    白玲很快把行李收拾好了,“秀兰,张姨,出来吃饭吧。”

    姚秀兰很快推门出来。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桌上全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好菜,不仅有红烧肉和清蒸鱼这种硬菜,还有寻常很难见到的糕点,糖果。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鱼蒸出来的,但仅仅是能看见荤腥,而且一连两盘荤腥,已经是很难想象的美味。

    原本白玲还有点担心燕桑榆会怕生,也担心他会狼吞虎咽,让白西瀚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但她没想到的是,人一坐下,姚秀兰就对这一桌菜展现出了从前没有的热情。

    以前姚秀兰喜欢吃东西,但绝没有这么好的胃口,能够将三碗饭,半桌子菜都吃下去。

    她一开始吃东西很急,再吃下两碗饭之后,她好像才察觉到自己的这副架势有些吓人,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一些。

    张淑芬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又有些心疼。

    白西瀚给姚秀兰添了一筷子菜,“能吃是福,来。多吃点。听说你今年干得不错。”

    张淑芬松了口气,连忙挨个给白玲夹菜。

    “玲玲。快尝尝阿姨这手艺退步没有。”

    白玲笑了笑,“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她说着话,筷子不动声色的从姚秀兰手底下抢了一块红烧肉放进燕桑榆碗里。

    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吃完饭,张淑芬在饭桌下拉一把姚秀兰。

    姚秀兰看着白西瀚欲言又止。

    白西瀚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怎么了”

    姚秀兰目光闪烁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白叔,我祝你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张淑芬气得在桌子下面拧姚秀兰,但姚秀兰就是不敢开口,她也没别的办法。

    白西瀚笑道“好啊。咱们新的一年都红红火火。”

    倒是白玲开口道“爸,我有事想跟您谈谈。我们去书房聊吧。”

    白玲这一次把燕桑榆带回来当然有自己的考虑,不是光为了多带一个人回来吃饭。

    事实上,她准备把燕桑榆留在白家长住。

    说是长住,但也就是住个一年。

    眼下已经76年了,明年12月就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

    政策放开之后,绝大多数知青们都会陆陆续续回城。

    燕苍梧会考上大学离开林场,他们的父亲大概率也会得到平反。

    林场的环境苦,物质条件差倒是还好说,对孩子伤害最大的是人们的态度,周围人的冷眼。

    因为燕桑榆本身的成分和家庭问题在那样一个小地方,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她和燕苍梧是大人,大人面对大人会有起码的礼貌,至少表面上不会将嫌恶展现的那么清楚。

    但小孩子之间的恶意就是最天然的,他们还没有到学会掩饰的年龄。

    燕桑榆融入不了同龄的孩子,在那里没有几个人愿意跟他玩。

    而且还有那么一个班主任。

    白玲是一定要给燕桑榆转学的,与其说转到团部,不如再远一点,直接把他放到白家,在城市里读书,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在这里读书,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白西瀚的面子上,也没有人会再拿成分说燕桑榆的事。

    白西瀚在信件里就已经听过白玲的想法,这一次面对面,父女两个人又谈了一次。

    本来白西瀚对于这件事是有一些疑虑的,他怕自己的女儿涉世未深,这件事只是孩子的异想天开一时兴起。

    但两个人谈过之后,白西瀚被白玲说动了。

    当然,白玲不是拿自己能够未卜先知,当场给算一卦,用77年高考,马上政策就要放开,燕桑榆顶多在白家待一年这种理由来说服白西瀚。

    任谁听了这个话都不会相信的。

    她只是介绍了一下燕桑榆家的情况,然后把自己在林场遇到过的事情,燕苍梧怎么帮她。

    至于燕桑榆之前病的有多厉害,拿药的时候,白玲打过电话,白西瀚也是知道的。

    这么小的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林场的工作多,两个大人都是年轻人也没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不如把孩子留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总的来说,是比较合理的一个理由。

    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多一张嘴就是要命的事情。

    但对于白西瀚这种干部家庭来说,不说能让小孩子过的跟白玲在后世那么好,总之也不会说养不起。

    特别是白玲还说了一句,“这孩子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爸,我也没有怎么见过我妈妈。我觉得他跟我小时候有点像,但他比我还可怜。”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白西瀚的心窝子。

    他马上想到了白玲小的时候失去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瘦瘦小小的样子。

    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刚才才看到的男孩重合在一起,老干部再坚硬的心肠也柔软了下来。

    做父母的人,对着小孩子总是会格外心软一些。

    他答应了白玲,“他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吧,让我和你张姨来照顾。我给他找学校。其他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白玲,“爸,刚刚我回来的时候跟邻居都是说这是我姑姑家的孩子,您的亲外甥。您可别给我说漏了。”

    说完这话白玲心里有点忐忑,白西瀚不是那种随便认亲戚的人,她这么跟别人说当然是存了一点小心思。

    如果周围的左邻右舍知道燕桑榆的家庭情况,那肯定会有流言蜚语,但如果说是白西瀚的外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她把燕桑榆千里迢迢的带回来就是想要他换一个新的环境,受到跟其他孩子一样的对待。

    白西瀚,“那你得让他管我喊舅舅才行。”

    白玲知道这是白西瀚答应了,她松了一口气,笑了,“这好办。”

    她起身将燕桑榆叫了进来,“桑榆。来,叫舅舅。”

    燕桑榆仰头看了看笑着的白玲,又看了白西瀚一眼,绷着脸不怎么自然的喊道“舅舅。”

    在跟白玲来之前,白玲和燕苍梧就分别跟他谈过。

    燕桑榆对于这件事是有心理预期的。

    白西瀚表情威严的点了点头,声音微沉,“大点声。男孩子怎么就这么一点声音”

    燕桑榆声音洪亮,“舅舅”

    这么一声舅舅喊得中气十足,还带着点童音。

    白西瀚笑了,“这还差不多。”

    自从两个孩子下乡,家里好像就安静的让人心慌,白西瀚每次回来都觉得空的很,好像缺少什么。

    以后有这么个小孩子在家里,也算是抚慰见不到女儿的孤独了。

    解决了燕桑榆留在白家这件事之后,白玲过年这几年也没闲着,她年假日子算长的,但插队的地方特别远,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花挺长时间,扣掉来回的时间,年假就一下捉襟见肘没有几天了。

    这几天的日子她一面忙着到处看学校,一面带着燕桑榆在城里四处转转,顺便还去舅舅和舅妈家拜了个年,送了些她带回来的特产。

    巧的是,有一天白玲带着燕桑榆从舅舅家回来,刚好在路口遇上了一个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宋健民,他穿着一身旧军装,吊儿郎当的叼着烟,正在街上跟几个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人的青年说说笑笑吞云吐雾,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但他仍然是一群人里最漂亮,能让人一眼看见的那个男生,只是学生时代身上尚存的几分童真稚气已经从那张脸上彻底褪去了,取而代之是市侩与市井江湖气。

    换句话说,他现在看起来更坏了。

    再一次见到宋健民,他身上发生了一些让白玲十分惊讶的变化。

    她并不关心宋健民的变化从何而起,她不关心他的任何事情。

    远远看见这人,白玲牵着燕桑榆掉头就走,却不想几乎是同一时刻,宋健民也看见了她。

    宋健民几乎没有思考,他在看见白玲的瞬间就像是被触发了某种本能一般掐了烟,拔腿追过来,几步就越过白玲堵在了她面前。

    避无可避,白玲只能停了脚步。

    宋健民面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白玲,咱们怎么说也是同学,你至于这么躲着我吗”

    白玲眉心微皱,“我没躲着你。”

    她就是觉得大好日子遇上宋健民挺晦气的。

    燕桑榆十分警戒的拉着白玲的袖子,挡在白玲前面,瞪着宋健民,“你是谁”

    宋健民惊奇的扫了一眼燕桑榆,“哟,你从哪拐了个小孩”

    他勾着唇角一笑,“来,小孩叫一声姐夫听听。我是你姐男朋友。”

    燕桑榆却根本不信,“去你的,臭流氓”

    白玲连忙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什么人才放下心。

    她瞪了一眼宋健民,有些火了,“宋健民,你不要脸我要脸。快滚远点。”

    宋健民让别人这么骂肯定得生气了,但白玲例外。

    他不怎么生气,还笑呵呵的,“怎么着,小白同学这是第一天认识哥们”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白玲绕开他牵着燕桑榆就想走,结果她往左走宋健民挡左边,她往右走宋健民挡右边。

    原本远远看着的一群小青年见此精彩戏码爆发出哄堂大笑。

    白玲愈发生气,“你想干什么”

    宋健民笑着说道“别这么大的抵触情绪,我纯属好心。你告诉我你打的什么时候的火车票,咱们插队都是一个地方,刚好我能送你一程。”

    白玲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我不需要。”

    宋健民耸了下肩膀,吊儿郎当的说道“白玲,你不说也没用。我知道你假期也没几天了,这几天我天天堵你们胡同口,总能知道你什么时候走。”

    白玲的眉心越皱越紧,“宋健民,文雅都怀孕快生了,你觉得你现在纠缠我,跟我说这些话合适吗如果让文雅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她真的无法理解宋健民。

    书中明明写他们是灵魂伴侣,此生挚爱,宋健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错过了文雅,让文雅一个人受苦,独自怀孕生下宝贝儿子。

    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没能以伴侣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好好陪伴这个为他生下宝贝儿子的功臣。

    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文雅离开林场的时候都已经显怀了,算算月份孩子肯定是他的,这会儿说不准都快要生了。

    他不陪着文雅,这是在干什么

    宋健民怔了一下,他的神情一瞬变得很严肃,“白玲,谁告诉你文雅的孩子是我的”

    这下反倒将白玲问住了,“你什么意思孩子不是你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是吗”宋健民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白玲,我说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你信吗”

    一开始是他追着她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反了过来,变成白玲天天跟在他身后。

    宋健民现在仍然能够回想起白玲满眼都是他,跟在他身后跟个小尾巴一样劝他的场景,但他到现在仍然没有搞懂白玲到底为什么生他的气,从什么时候起眼里根本没有他了。

    她一声不吭离开,他气得要死,以为她去当兵了。

    再一次在下乡的地方见到她,他以为她是追着他来的。

    可她对他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了,这些日子,他总是想起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他更不懂为什么白玲会认为文雅的孩子是自己的。

    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白玲神色流露出几分迷惑,还有一瞬的惊讶。

    宋健民心里也憋着一股火,“不管你信不信,我再混账也知道轻重。我没有碰过她。”

    白玲大吃一惊,“文雅的孩子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女主的孩子不是男主的

    这乐子不是大了吗

    宋健民一脸烦躁,“我说你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我上哪知道去,我又没趴她床底下。”

    白玲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吧。那你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

    宋健民,“我跟她没有联系。”

    旁边听着的一个年轻人忍不住插话,“你们说的是文雅吧。我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就在青山路那个招待所后面。前两天我还见着她,她大着肚子和一个男的住招待所,说是下乡都已经结婚了,那男的是她丈夫。”

    已经结婚了

    白玲想着书中文雅一个人独自生下孩子,忍受着流言蜚语抚养儿子的场景,觉得眼下文雅跟另一个男人结婚,怀孕时有丈夫陪伴在身侧,相比较而言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文雅啊,她当初可是我们学校一枝花。她都结婚了,这事我可真没听说。我跟她还挺熟的呢。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让咱们吃一杯喜酒,真是不够意思。”

    都是一个市的人,文雅跟宋健民白玲不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住的地方相隔距离却不算太远。

    一般孩子们都是一个片区一个小团体,按照学校聚在一起玩。

    他们显然都跟文雅十分熟识,三言两语开始商量起来。

    “既然她会城探亲还结婚怀孕了,咱们又都认识,不去贺喜怎么都说不过去。咱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一个人搭上宋健民的肩膀,“宋健民,走,咱们一起去。也见一见到底是那个家伙把咱们这一枝花给骗走了。”

    趁着他们聊起来,白玲赶忙拉着燕桑榆悄悄离开了。

    白玲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有后续。

    晚上姚秀兰一回来就神神秘秘的拉住她,“白玲,你听说了没有今天下午青山路招待所那事没有”

    白玲,“什么”

    姚秀兰啧啧称奇,“兵团的一个专案组千里迢迢来了咱们这,直接在招待所把一个干部和女知青抓了现行。听说啊这个干部是已经有妻子的,一直被人举报有作风问题,本来这一次向组织申请的是离开兵团来找原接收单位。女知青则是探亲假,还打了个掩护一前一后的走。

    结果两个人以夫妻名义住招待所,招待所觉得他们不像是夫妻,直接打了电话举报给警备区。兵团接到消息派了专案组来,女知青的肚子都大了。这一次他们算是给做实了。现在两个人都被押解回兵团了,真是不要脸啊。一下午咱们这都传遍了。”

    白玲听到青山招待所,一瞬间有了个不妙的猜想,“那女知青是不是叫文雅”

    姚秀兰,“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你也听说了对吧。”

    白玲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就算她知道剧情会偏,但她也没想到剧情会偏转到这种地步。

    婚外恋,兵团干部和知青,还怀了孕。

    这下文雅的处境可比书中还要更坏了,但兵团在处理这种问题上,一向的立场是保护知青,纪律约束更多也是对于现役的干部。文雅又怀有身孕,不一定会受到什么实质性惩罚,最多的影响还是名声。

    那个干部可就惨了,本来兵团改制这个关头只要能够找到接收单位就可以平稳过渡。

    但他在这个关口上出问题,别说干部身份,就是现役的身份都恐怕保不住了,说不好还要被判上几年的,下放劳改。

    这一次文雅怀的孩子不是宋健民的,他们之后的人生恐怕会完全改变了。

    姚秀兰看着白玲,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又想起来那一纸病历。

    “玲玲。”她斟酌着开口,“你听说了没有,咱们一起下乡的有好几个人都在办病退想要回城”

    她不敢跟白西瀚开口说这件事,但如果白玲也想病退回城呢

    让白玲先回城,她再想要回城。白西瀚估计也会帮忙的。

    白玲,“嗯,我看现在办病退的人挺多的。”

    姚秀兰,“你想不想回城要不先找一找关系,卫生院什么的让你先回城”

    白玲看着姚秀兰的表情,猜出了她的心思。

    其实知青就没有不想回城的,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幸运,大多数知青所面临的困境比她所遇到的更困难。

    姚秀兰这一次下乡吃了很大苦头,性格都没以前那么傲了,想要回城再正常不过。

    “如果要回城,我听说有政策,家里多子女,组织上会优先照顾年长的孩子回城安排工作。我年纪比你小,不着急。你想回城的话可以去跟爸爸说,看看能不能先办你的吧。”

    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姚秀兰也算了解白西瀚的性格,对方完全就是典型的老战士,不苟言笑,死板,认死理。

    姚秀兰要是敢去直接找白西瀚,她就不会憋到现在了。

    “我怎么说啊这我怎么说我不敢啊。”

    姚秀兰一想到乡下的生活,还有躺在自己枕头下面的病历,马上又要回到乡下参加劳动,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白玲,恳求她,“玲玲。你能不能帮一下我帮我跟你爸爸说一说乡下实在是太苦了。真的。你要是能帮我这一把,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白玲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行。我帮你说一说。”

    其实到78年,也就是最多两年的时间。

    政策下来,绝大多数知青都会返城。

    现在办病退,就算能办下来,手续跑一跑至少又是半年。

    白玲一开始是有些不太喜欢姚秀兰的,但下乡的这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有所改善。

    她并不是特别记仇的人,也没有非要看着别人过的特别痛苦自己才能开心的癖好。

    这个忙她愿意顺手帮一把。

    她对姚秀兰好一点,等她走了,留下燕桑榆在这个家里,张淑芬对燕桑榆也会好一点。

    等姚秀兰办好病退回城,也不会为难燕桑榆。

    当天张淑芬就跟白西瀚再提了一遍病退这件事,白玲在一旁帮着说了两句话。

    白西瀚本来对姚秀兰患有心脏病这件事将信将疑,但白玲把话头引到了那边气候严寒,医疗水平不太好的方向。

    他曾经接到过白玲的求助电话,也算侧面了解地方的缺医少药。

    如果姚秀兰的身体不好,把她放在这样的环境中的确太过于危险。

    白西瀚这才松口答应了帮忙找关系办病退这件事。

    背后张淑芬和姚秀兰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母女两个人看着白玲的眼神都变了,感恩戴德的。

    在白玲买好火车票这天,燕桑榆的学校终于定了下来,就是原来白玲就读过的小学。

    她领着燕桑榆去新学校办了手续,又转了一圈,带着他认了一下老师。

    从小白玲就是班里出了名的那种好孩子,毕了业也每年教师节去探望老师,是那种难得的在这种动荡环境中对老师和和气气,保持尊重的乖小孩。

    老师们对她都还有些印象,因而对她带来的这个孩子也存了一个比较好的第一印象,特别热情的招待他们,有几个女老师见燕桑榆长得好看,夸他像个娃娃,还抢着上手抱他,捏他脸蛋。

    最后白玲走的时候,一个老教师还提前给了一套课本让白玲回去给燕桑榆看看。

    跟白玲来到新家的第一天,燕桑榆就特别紧张,他怕这家人会不喜欢他,还很想哥哥。

    但这几天家里几乎每个人都对他特别好。

    白玲走到哪里都把他带着,带着他看楼房,看漂亮的街道,去逛百货大楼,去她的舅舅舅妈家吃饭,走到哪里都暖暖和和的。

    城里人不烧炉子有暖气,孩子都干干净净的。

    没有人会吼他,顿顿都能吃饱饭,吃的比之前在家里还好。

    大人还给他压岁钱,他人生第一次有这么多的钱。

    现在来学校,这学校也跟他以前上的学校不一样,小楼修的特别漂亮,校园里还有打篮球踢足球的地方。

    学校里好多老师,燕桑榆长这么大都没被老师这么热情的招待夸奖过。

    燕桑榆实在是太开心了,回去的路上都在笑,整个人好像踩在云端一样,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他一直都挺高兴的,直到白玲这天收拾衣服准备走。

    他倒是没有跟其他孩子一样哭,也没有闹着不让白玲走,就是一整天都特别沉默,安安静静的跟在白玲身边。

    白玲上厕所,他都要蹲在门口等着,好像一个错眼白玲就丢了一样。

    在火车站,燕桑榆终于忍不住抱着白玲的腰哭了。

    白玲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没事的。桑榆,你好好在这里上课。我过年的时候就回来了。一年,就一年的时间。明年我会带你哥一起回来看你的。”

    燕桑榆摸了摸眼泪,“你答应我了,一定要回来看我。”

    白玲,“当然,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的。”

    张淑芬在一旁说道“玲玲你放心。张姨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国内接连发生了很多件大事。

    白玲踏上火车时,全国上下都在怀念周总理,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短短半年内,国内又先后失去了两位重要的领导人物。

    九月举行完追悼活动,十月粉碎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国的大街小巷,人们走上街头庆祝。

    在这波澜壮阔的一年接近尾声时,燕苍梧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从信中他得知有数年音信全无的父亲的消息,他的父亲燕辞归已经从干校回到了原单位,但他现在身体不太好,正在医院休养,等待组织上的下一步安排。

    信中燕辞归简要介绍完自己的情况后,便是询问燕苍梧现在的情况。

    骤然得知父亲的消息,燕苍梧有多么激动自然不必说。

    他将回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反复修改了数日才写出一封回信。

    当这封信跨越千山万水,寄回到燕辞归的手上时,已经是七七年的二月,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燕辞归从信中惊喜的得知自己的小儿子跟他就在同一个城市。

    他按捺了激动的情绪,当下就想出院去见一见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儿子,却被医生制止。

    这位出身地主阶级的公子哥,可以说从小养尊处优,出国读书喝的都是洋墨水,前半生根本没有尝过苦头。

    而前半生没有尝过的苦头则在这些年里尝了个遍,读书人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健,他也过了最年轻力壮的时间,劳改生活,长期饥困交加,恶劣的物质条件使他患上了多种慢性疾病,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和治疗。

    他的身体还不允许他离开医院。

    没有办法走出医院的燕辞归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新的转机出现。

    万幸的是,他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他的病房就到来了两个他日思夜想的访客,燕苍梧和燕桑榆。

    父子三人多年未见,一见面的场景有多激动自然不必说。

    白玲在病房外,听着房间内传来的哭声,心中有所触动。

    七七年了,兵团已经改制,眼下知青大多都逗留在原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搞回城的手续。

    燕苍梧的父亲摘掉了地主资本家的帽子,父子团聚,燕苍梧已经度过了人生中最困难的那段时光,他不会跟宋健民有什么交集,也不再需要她的帮助。

    她经过这两年的学习也准备好了迎接冬天那次高考。

    现在她只剩下这一个任务,好好高考,考一个好的大学,抓住即将到来的改革开放的机遇。

    完成了最初的目标,不用再为书中的命运和剧情担心,可以离开林场,也就是与燕苍梧分开。

    白玲本该松一口气,可此刻她抬头望着医院长廊那一端的窗口,想到等到考完试之后,她与燕苍梧大概就会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什么关系,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

    正当白玲这样想着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燕苍梧红着眼睛站在门后,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她。

    白玲收回思绪,“怎么了”

    燕桑榆蹦了出来牵住白玲的手,“白玲姐,快进来。”

    白玲被燕桑榆拉进了病房,她刚一进门,燕苍梧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我们的大恩人。桑榆的命就是她救得,这一年桑榆也是住在她家。”

    燕桑榆跟着说,“对。舅舅,就是白玲姐的爸爸对我特别好。”

    一年的时间,燕桑榆的个子长了一大截,现在只比白玲矮一点了,脸上和身上也都有肉了,衣服干干净净的,眼睛有神,一看就是受到不错的照顾。

    燕辞归的样貌跟燕苍梧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的面容没有两个孩子那么深邃精致,是更纯粹的东方面孔,身上还有一种书卷气。

    不过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苍老。

    看到白玲,他马上坐起身,伸出一只手想要与她握手,“谢谢你。小同志。你为他们做的一切,我都会永远记在心中。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白玲按住他的肩膀,“叔叔您躺着就好。不用道谢,我并没有做什么。反倒是燕大哥这两年也照顾我更多。”

    燕辞归,“桑榆这孩子住在你们家,也是辛苦你父亲照顾了。改天,我能不能请你们一家人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白玲,“可以。当然可以。等您身体休养好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燕辞归,“可惜我这个身体不行,不然我一定先登门道谢。桑榆恐怕还要劳烦你们多照顾一段时间。

    我们单位很早就分了一套住房,后来他们迁往三线,我也不在,房子就一直空着。等我出院,才能把桑榆接去一起住。”

    白玲,“没有问题。您放心,桑榆住多久都行。”

    燕苍梧抿唇,看着白玲笑着跟燕辞归说话,漆眸中满含温柔的光。

    白玲说了几句话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医院,让这一家人单独相处。

    但燕苍梧追了出来送她。

    外面下着大雪,鹅毛一样的雪花轻轻落在两个人身上。

    白玲心里压着事,一路低头看着脚下,“燕大哥,你不用送我回去了。这里的路我熟,一个人走不会迷路的。你回去多陪叔叔说说话吧。”

    以前在林场的时候都是他不敢跟她并肩走在一起,怕别人的目光,她非要拽上他一起走。

    现在回到她的家乡,她所熟悉的世界,他不用再担心他人的目光,可以与她并肩而行,但她却好像不需要他陪着走这一段路了。

    燕苍梧眸光微黯,他看了一会儿白玲,才低声问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白玲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会来的。”

    燕苍梧低声说道“我听说团部很多知青都回城了,前些天有人找我谈过话。我一直想问你,你会离开林场吗”

    白玲不想撒谎欺骗燕苍梧,但真话还是很难说出口。

    “会的。”白玲故作轻松的说道“不光是知青,燕叔叔现在政治上没有问题。燕大哥,你也可以离开林场了。”

    燕苍梧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静的走在街上。

    白玲猜不到他的想法,她不受控制的想起这一年里两个人一起植树伐木,一起巡山的点点滴滴。

    林场的日子很安静也很单调乏味,特别是住在山上的时候,连着很多天都难见到人。

    但这些时间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白玲以前从没有单独跟一个男性住那么长的时间,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了。

    他是她怀着私心捡起的一只受伤的燕子,现在他的伤好了,也该飞走,飞回属于他的高空大展宏图了。

    这一天比她设想的要更早一些,这两年的时间也比她预想中过的更快。

    燕苍梧低眸,低声问道“白玲,如果我们都离开林场,我以后可以再来见你吗”

    白玲一怔,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抬起头冲他笑,小姑娘这一年中晒黑了一些,但笑容依然明亮夺目。

    周围的路人都在看着她,而她的眼睛里好像仍旧只有他。

    燕苍梧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只要离开林场,她仍然愿意见他。那么他就仍然有希望,陪在她身边,慢慢的一日日打动她,直到真正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侧。

    时间一晃到了十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整个社会震动。

    那就是时隔多年,重新恢复高考。

    一时之间书店的各类教辅书籍都被抢售一空,到处都是复习准备参加高考大展身手的人。

    但真正消息传到在山沟里白玲耳朵里,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白玲倒是不紧不慢,她一早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俗话说笨鸟先飞,她这几年可是没敢把书放下,抓着燕苍梧这个免费家教使劲用。

    属于飞的特别早特别努力的,这要是考不上,她真的没话说。

    她先给自己报了名,又给燕苍梧报了名。

    兵团眼下已经改制,知青们受到的管束就大大减少,不少人都跑回了原籍,赖在家里也没人管。

    燕辞归的身体稍微好些就被单位请了回去,听说眼下已经在走关系想将燕苍梧调回去。

    白西瀚也来信问过白玲的想法,白玲回信则打了一通哈哈说不急,这病退的手续也就没有急着办。

    眼下团部的知青都走得七七八八,就算如蒋淑这般结了婚的都马上离婚回城。

    也就是白玲和燕苍梧两个人还留在这里,看起来竟也不着急。

    十月份宣布恢复高考,十一月底就高考。

    对于其他人来说,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月的复习时间,这时间着实紧张。

    不过白玲和燕苍梧的生活没什么改变,都不见紧张的样子。

    到了初考这一天,算上白玲和燕苍梧,考生满打满算一百人。

    两个人不出意外都过了初考,两个人到了省里参加复考,这时一同去的考生就大大减少,屈指可数。

    复考后,就是体检和口试。

    这一套走完,两个人回到了林场那间小小的帐篷,等着最后的结果。

    白玲对燕苍梧很有信心,她是知道燕苍梧能力的,他的数学水平就不说了,英语算是他母语,唯一弱点可能是语文。

    她对自己则没有什么信心,哪怕做足准备仍然忐忑。

    这种忐忑的心情直到数日后,摩托车的油门响彻山野,一个人喜气洋洋的送来大红金字的喜报才算让白玲彻底放下心来。

    短短数日,林场飞出两个金凤凰的消息就传遍了周围的乡镇,十里八乡来上门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白玲与燕苍梧不胜其扰,两个人索性打点好行李提前北上。

    说来也巧,他们两个人的大学只隔了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