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笼叠着箱笼的大厅内,一屋子人惶惶地候着,却在看清迈步进来的人后呆住了。
晏灵儿得意的笑僵在脸上,看着内侍恭敬将圣旨双手呈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了圣旨展开,温润的丹凤眼噙着寒光在晏灵儿身上一扫而过,声音清朗温润“圣上有旨晏清听旨”
晏清看着孟舒澜自内侍手中取了圣旨,微微蹙眉,正欲开口却扫见一旁的晏灵儿,不由得又将话吞了回去,领侯府众人跪地接旨。
“臣,晏清,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西疆洱郡守备营前锋将军晏清,能征善战,英武忠国,屡立功绩。兹,迁西疆洱郡守备军统领,封鸣凤将军。念将军卫国有功,又重伤在身,允暂住侯府休养。钦此”
“谢圣上恩典”
晏清朝大燕宫的方向俯身叩首大拜,双手举过头顶接旨。
“这不可能”
忽地一声怒吼,叫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到了晏灵儿身上。
“侯府可是超品官邸,她一个戍边小将何德何能能住在这侯府”
晏灵儿恨声质问着,一张明艳的脸扭曲变形,狰狞如恶鬼。
孟舒澜目光冷沉地开口“肃王妃是对圣上的旨意不满”
晏灵儿一抖,不甘心地道“本宫不敢,只是超品官邸牵动颇多,就这样让一个低品阶的戍边将住在此处,怕是不妥。”
“前朝之事,王妃还是慎言的好。”
内侍冷飕飕地瞥了晏灵儿一眼,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晏灵儿后背忽地起了一层冷汗。
后院干政,是大忌
皇家之人尤其忌讳此事。
晏灵儿眼角忽地扫到吩咐人将圣旨收好的晏清,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同为女子,凭什么自己只能做小伏低在这妇人后院受人磋磨,连一个阉人都敢给自己脸色
而她晏清却能做人人追捧的女将军,在前朝谈笑风生
凭什么
“鸣凤将军有伤在身,不好操劳费心。王妃不若改日再来拜访”
内侍睹见晏灵儿的神色,眸色一沉,先孟舒澜一步开口。
晏灵儿从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警告,纵是心底不甘,但也知有孟舒澜给晏清撑腰,自己也不能拿晏清如何。
“妹妹好好养伤,咱们,来日方长。”
晏灵儿恨恨地剐晏清一眼,压低了声音同晏清说完,朝着孟舒澜盈盈一拜,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侯府。
“圣上还在等着杂家回话,杂家便也先告退了。”
内侍见着晏灵儿走了,也告辞而去。
等着内侍走远,晏清才道“你是特意带着肃王的人来的”
孟舒澜浅浅地笑了下“看他们狗咬狗不是很有意思你也能清净几天。”
“那是你表兄和表嫂。”晏清提醒了一句。
“往自己父亲身边放钉子的表兄,对自己堂妹落井下石的表嫂,我可不敢认。”
孟舒澜轻嘲一句,另转了话题,“你的伤如何”
“没有半年的时间怕是不能痊愈。”
晏清垂睫轻飘飘地将话题带过,“这段时间朝堂上怕是已经吵翻了天吧圣上心里有人选吗”
孟舒澜沉默。
晏清霎时懂了。
“也好。”
晏清描摹着帅印上的刻字,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透情绪,“你在西疆五年,熟悉军务,在军中有自己的拥趸,有郡王的身份,还有军功在身。由你来掌西疆帅印,那帮子人也找不出差错来。且若是你,定不会葬送西疆三十七城,我也算没有辜负父兄的嘱托。”
“我并不善武,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孟舒澜道。
“统帅的职责是统率全军调兵遣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亲自上阵。单论谋略,连我爹都说我不如你,你在顾忌什么”
晏清正视着孟舒澜,“且你要同南川洲交涉,有西疆统帅的身份在,会容易不少。”
“若我接手了西疆兵马,你之前在大街上说的话岂不是成了他人笑柄”
孟舒澜沉吟道,“晏家其他人也未必会同意你将兵权交出来。”
“若我是被人笑话两句就要死要活的人,我爹早就将我扔回康都了,还会让我在西疆被笑话这么多年”
晏清对于孟舒澜给出的理由哭笑不得。
他总是喜欢为自己考虑太多,有时候她都闹不清这人是她幕僚,还是她爹。
“至于晏家其他人,你更不用担心。”
晏清正色道,“当初晏家先祖便立下规矩,晏家主事的一脉死绝前,任何决定都由不得他人置喙。不过是这些年那些人过得太安逸,早就忘了祖宗规矩。”
“正好西疆交给你,我也能得闲,好好给他们立立规矩”
看着晏清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孟舒澜目光一暗,眉头轻皱,薄唇紧抿。
“我可以帮你。”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晏家的家事,他没有插手的理由。
思来想去,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竟只有接受西疆帅印,让她不至于连最后的依仗都没有。
自己,依旧只是那个值得她信赖的军师。
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孟舒澜敛了情绪,郑重道“我替你守好西疆,等你归来。”
“别人巴不得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你倒还觉得烫手。”
晏清笑着打趣了一句,“真蠢。”
孟舒澜描摹着眼前人的眉眼,看她笑靥如花,藏尽眉眼间满溢的复杂。
自己又何尝不知,交出来的兵权就是泼出去的水
但
“晏家世代守护西疆,为的是西疆安宁。”
晏清将帅印重重地放在孟舒澜手里,掷地有声地道,“若有人能扛起这大旗,他是什么人都不重要。”
孟舒澜心中一紧,掌心的温度顺着经脉蔓延至心底。
清明的眸子里印着黑铁铸成的帅印,孟舒澜微微叹了口气,握紧了掌中帅印,郑重道“末将,定不辱命。”
晏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孟舒澜离开。
帅印意味着权力,也意味着风险。
前生他因自己而死,今生自己却又将他推上这样的风口浪尖
晏清皱着眉头,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闷得紧,却又听青衣道“小姐,沪锡老家来信了。”
晏清目光骤冷。
来得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