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过后,晏清在城门口接到了晏秦氏等人。
驿馆能容纳的人有限,故而晏清将晏秦氏一行安置在了离驿馆一条街外的客栈中。
同孟舒澜商议过后,晏秦氏与孟舒澜在季城休整了三日之后,便再次启程。
晏秦氏一行直入西疆,过塔里尔,从洱郡内境往西北联防营方向到北地。
而孟舒澜则带三两人轻装简行,从季城走水路,直下汾临。等西疆物资运至汾临之后,直接押运物资南下同晏清汇合。
晏清与赤甲营一行则留待驿馆,协助袁谋仁筹集赈灾粮款。
半月后,晏清率赤甲营众将士押运物资走水路,直下余淮。
十一月冬风凌冽,数十艘官船连结成阵,旌旗于江风中猎猎作响。
告别袁谋仁、袁路之等人,官船起锚离岸,顺水而下,转眼就只在江面上留下了几个小点。
“金铭这一走,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傅云怀望着远去的官船,甚是忧愁地嘀咕。
齐术薅一把他头发,半开玩笑地笑他“小孩子家家的,那么伤感做什么金铭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等赈灾结束,不管他是不是要留在晏家军里,都要先回来一趟,跟家里交代一声的。我估计着,最多也就小半年,他就会回来了。”
得了齐术安慰的傅云怀却并没有觉得有所舒心,反倒是面色更苦了三分,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同齐术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要走了”
齐术一惊“你要走”
正同袁路之说着话的柳溪元听到齐术的话,下意识地转头,想解释一二,却见齐术这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你要走去哪儿”
齐术追问着傅云怀。
柳溪元与袁路之也都是一惊。
“云怀要走”
柳溪元问,“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傅云怀眼中沉着悲愐,歉意地对众位好友说道“是今天一早决定的事。”
说着,他又顿了一下,颇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今天家里人才点头。”
“我想出去看看。”
傅云怀笑着,眉宇间却沉着忧郁,“我很幸运,能生在一个富贵之家,拥有疼爱我的亲人好友,衣食无忧地过这些年。我本以为天下都是这样太平的,百姓安居乐业,阖家幸福安康。可是这些天,看见街上渐渐多起来的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这世间多的是人生疾苦。”
傅云怀抿唇,认真地对自己的四位好友说道,“我或许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但我想力所能及地去做点什么。”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
傅云怀说得认真而执着,叫另外四人都很是惊诧。
傅云怀是个软性子的人,很少会有绝对坚持自己的决定的时候。
但这一次,他眼中的神色却叫所有人明白,他不会在此事上退让。
“你疯了你就没出过远门儿,现在这兵荒马乱、灾年频频的时候,你要出去游历路上出点儿事儿怎么办”
齐术最先慌了,“你这傻小子在季城都能被人骗钱,出去了你还不得被人欺负得哭爹喊娘的而且伯父伯母就你一个孩子,他们怎么可能舍得你出去吃苦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你让他们之后怎么过活”
听齐术说起自己父母,傅云怀面上露出一抹挣扎,但却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爹娘已经同意我出门游历了。”
说着,像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傅云怀半开玩笑道,“你们不是总笑我不食人间烟火吗这回我出门,正是去涨涨见识,跟你们这些凡人,拉近一点儿距离。”
“而且哪有人还没出门,就先咒别人路上不顺的”
傅云怀撅着嘴埋怨齐术说话不中听,又安抚自己的好友道,“再说,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走。殷叔会跟我一起,还有四喜。殷叔和四喜以前都是跟着我爹一起跑商路的,论见识,论功夫,那都是一把好手有他们在,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而且我虽然拳脚不怎么样,但我跑得快啊”
“真遇到什么事儿,打不过我还跑不过么”
傅云怀说着作势甩了两下腿,像是在对好友们印证自己所说的不是虚言一般。
“可是”
齐术还是不放心,可张口想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干脆一转头,拉柳溪元下水,“溪元你会说话,你赶紧劝劝。这最近乱得很,又要到年关了,哪有这个时候往外走的”
柳溪元定定地同傅云怀对视了一会儿才开口,却不是齐术所希望的。
“你何时启程往哪边去”
柳溪元问傅云怀,“若是往东去,咱们或许还可以同一段路。你初次出门,我建议你最好先去安定的地方。”
齐术瞪大了眼“我让你劝他,你怎么还给他盘算起行程”
齐术话说到一半,才回过神来,惊诧地问柳溪元,“你也要走”
柳溪元点头“秋闱乡试我已考过两年,一直拖着没有参加春闱。明年我想去试试,便打算提前到康都安定下来,好好准备开春后的会试和殿试。若是会试能过的话。”
齐术讶然“溪元你之前不是说不参加春闱,只等着路之当上城主,在季城当一个主簿吗”
说着,齐术还向袁路之求证,“路之你还记得这事的吧”
袁路之点头,却意味深长地对齐术道“人各有志。更何况,溪元可不是一开始,就只是想做一个小小主簿而已。”
齐术哑然。
其实他是知道的,当时年少的几人月下把酒言欢时,也曾各谈凌云壮志。
柳溪元是立志要走出季城,到那金銮殿上去挣一处天地的。
可是两年前,也不知为什么事,过了乡试的柳溪元突然跟他们说不去春闱了。
说什么过了乡试也算有了功名,等袁路之成了季城城主,封他和季城主簿,同他父辈一般在季城安稳地过一生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