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也戴着一张面具,同样的白底金纹。
和沈月见那个不同的是,眼前这人的白金面具上眉心有一道朱砂印记。
周远之站在离小院十几步的地方,双脚重的像是灌了铅往前挪不动半步。
“你是,沈愿棠”
“谁让你来这的”
“你真的是沈愿棠”
面前的人立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刀,一闪身来到周远之面前,刀剑抵在他脖颈间“谁让你来这的”
“沈月见和小茶。”
听了名字,沈愿棠将刀收了回去,静静的垂了眸子“进屋吧。”
晚来天已雪,红泥的小火炉也已经备好,周远之和沈愿棠坐在火炉边搓着手保持着沉默。
周远之时不时抬眸看看她,很快又将打量的眼神收回去。
寻找了很多年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他却有些近乡情怯了。
最后,还是沈愿棠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也或许是刚才的那阵寒意已经被驱走。
她伸出手腕掀起了袖子,掌心向上,拇指根部四指的地方有一颗黑痣。
周远之呼吸一窒,忍不住上手抓住她冰凉的掌心反过来,背面果然还有两颗黑痣。
只是位置有些刁钻,只有当手掌侧对着的时候才能同时看见。
三颗痣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周远之忽然觉得眼眶热乎乎的。
他松开攥着沈愿棠的手,将脸埋进手心里,肩膀微微抖动着。
片刻后,有很轻的抽泣声传出来。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
沈愿棠有些怔愣,犹豫的伸手拍拍他的脊背“别哭,我我不会哄人。”
周远之摇摇头,捂着脸继续哭,泪水从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滑下来。
沈愿棠无奈的把手收了回去,静静的坐在一边的等他整理好情绪。
“你能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抱歉,我们还不熟。”
周远之意料之中的低下了头,搓着双手问她“或许,你听说过前世今生吗”
“说来听听。”
“你前世是一个聪明正直的军娘,而我是一个、一个文人,我们相爱了。后来你守卫疆土不幸殉职,我很难过,历经波折后找到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请他帮我们转世重逢。”
沈愿棠听后静默良久,忽的笑了一声,捞过桌上盘里的栗子和红薯放进一边的炭盆里。
火苗瞬间暴涨,又缓缓落下去。
晃动的光芒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金光。
周远之不安的观察着沈愿棠的表情,手指来回捻娑着,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是周远之,永国的丞相,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不是虚无缥缈的,你看,我现在不就找到你了吗”
“然后呢”
“然后”周远之有些失神,“然后就是完成我们上一世未完成的愿望,成婚生子,白头偕老。”
沈愿棠蓦地一笑“周远之,前世事前世了,今生的事情就该重新开始,你为什么非要固执的继续曾经的事情”
周远之没有说话,静静的盯着掌心。
对于他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要找到前世的那个人,这已经成为了他活着的意义。
如果连这个也破灭了,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可你确实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要娶你。”
“是吗你想娶的是那个前世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你,我想娶你,我要娶你,做我的夫人。”
沈愿棠偏头扫了他一眼,沉默的将话题搁置。
雪白的狐裘被主人随手放在一边,那柄短刀也被主人和狐裘放在一处。
周远之看着她站起身,步履缓慢的走到了里间躺下。
他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沈愿棠常年住在禁山上,一是为了清静,而是为了养病。
“你身体还好吗”
“身体不好你也打不过我,别动那些歪心思。”
周远之摸摸鼻尖“谁动歪心思了,关心你还不行”
“明日雪停,你下山去吧。”
“你跟我一起吗”
“周远之,要不是看在副宗主的面子上,你早就被我杀了,本座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周远之撇嘴,继续烤着手,顺便照看一下炭盆里的栗子和红薯们。
炉火旺盛,栗子熟的很快,淡淡的香气从炭盆里轻轻钻了出来。
那些尘封的记忆因着另一间屋里的人从脑海深处破土而出。
周远之忽然想起前世没吃完的半块红薯。
也是这样一大雪纷飞的天气,周远之和叶染眠在老家的小院里围着炉子取暖。
回家的时候有些晚了,爸妈没有准备晚饭,家里只有一块体积颇大的红薯,两人围坐在炉前互相暖着手等那块红薯熟透。
熟透之后,周远之小心翼翼的从铁炉里将红薯捏出来,掰成两半。
可惜的是,叶染眠的那半块红薯只咬了一口就被紧急命令喊了回去,从此阴阳两隔。
从此之后,周远之再没有吃过红薯。
想不到今天,还是那个人,还是红薯。
周远之收了目光,用小铲子拨愣着碳灰将红薯彻底掩盖住,那些已经开了口的栗子被小心的挑出来,用手帕擦干净之后放在桌上。
“眠眠,栗子熟了。”这个名子尘封了许久,忽然唤起,周远之竟也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屋里的人沉默,半晌后问他“眠眠是谁”
“是你前世的名字。”
“前世今生纯属渺茫,周相爷还是唤我沈宗主或者沈城主为好。”
说着话,沈愿棠从里间走了出来,她没有拿桌上的栗子,而是披上了那件狐裘系好领带之后走出了小院。
周远之犹豫的看看手里剥完壳的栗子,选择跟了上去。
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雪重新覆盖,放眼望去,尽是白色。
沈愿棠一步步朝山下走着,步子缓慢,脚下一点走过的痕迹都没有。
周远之搞不清楚状况,只好把手放在嘴边,扬声喊她“沈愿棠你回来我改口还不行吗”
走到远处的人立时回头,弹指一闪将一道气劲打在周远之手腕上。
让他吃痛的放下了手,不再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