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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请自来的主人
    尺门蹲在草丛里,遥望着邛泸布家高大的草屋,心中既喜又悲,百味杂陈,喜的是,他此生最大的仇人邛泸布一家眼看就要大祸临头,悲的是,这大祸前几天刚刚砸到他脑门上,并从他脑门上笔直地碾了过去。

    邛泸布家与尺门家结仇得从上一代说起,当时尺门家的一个奴隶逃到了邛泸布家,而邛泸布家对此死活不承认,双方先是对骂,然后是对殴,最后各纠结族人同盟,痛痛快快地打了三四场,一直打到尺门当家十年后的今天,尺门家被打得节节败退,原来拥有的奴隶不是被邛泸布家抓走,就是为了补偿盟友的伤亡而变卖,如今显赫一时,最多时拥有上百个奴隶的尺门家竟然只剩下了区区五个奴隶,其中四个还是他管家的私产。

    前天,尺门得知他的管家因为生活越来越窘迫,正密谋要逃到邛泸布家去,大怒,决定半夜带着兄弟伏击他的管家,把他的管家和管家的四个奴隶都捆起来卖给别人。他们原是惯于半夜出动去捕捉奴隶的,这次又是在自家地盘上办事,行动对他们来说可谓轻车熟路,根本不用打火,就着一点点星光便摸到了管家茅屋的门口,几个人互相打了个手势,便举起用粗羊毛搓成的绳子,掀开门口的草帘一拥而入,在地上摸来摸去,准备摸到一个人就立即捆上,然后去捆另外一个尺门第一个摸到了热乎乎的人体,知道管家和他的奴隶还没来得及逃走,正开心咧嘴时,却摸到了一件他根本没想到会出现在对方身上的东西

    绳子

    “啊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深山的夜空,这不能怪十三岁就上过战场,刀头沾过人血的尺门的胆子太小,一根怎么摸都是羊毛绳的东西竟然能活动起来,还把他和他的兄弟都给捆上了,怎能让他不吓得魂飞魄散,放声大叫,这时候就是他毕生的仇人邛泸布家的人能救他,也会被他感激不尽,可惜,当光亮起来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那此时想起来十分可亲的邛泸布家,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小女孩。

    他的管家和四个奴隶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看他的眼神,跟他如今看着邛泸布家草屋的一样复杂难辨。

    因为他们和无知的山外人不一样,他们都很清楚夷人的风俗,知道,晚上主子带着绳子出现在下人的茅屋里,意味着什么。不管主人之前给予过下人什么样的宠爱,他们到底不是土司的血亲,没有人身的保证,在主人面临穷途末路或有人出大价钱的时候,趁夜摸进奴隶甚至管家草屋,将他们一根绳子捆起来卖到千里之外,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普遍到这种程度,但凡得到主人宠爱的,有点地位和财富的奴隶,都会未雨绸缪的,和附近的奴隶贩子管家、奴隶主管家打点好关系,赠送礼物,互相结拜兄弟,确保他们有一天被主人所卖时,能依仗“管家的兄弟”这种身份,免于奴隶主惯于施加于新奴隶的,入门的毒打。

    当然,即使做过这种准备,他们也是绝对不想经历这样一个过程的,毕竟,有些被卖的人就像尺门的管家一样,拥有自己的草屋、田地、牲畜和奴隶,他们一旦被卖,即使有幸得到对方管家的承认,一入门做到二管家,房舍土地牲畜奴隶这些可得他们重新再挣出来,原有的是不用再去想从原主那里讨来了他们的新主人是不会支持他们这种正当的要求的,因为他们自己也打着一旦运气不好,就把奴隶们转卖,再卖掉奴隶们辛苦积攒的私产的主意的。

    尺门的管家,这一天晚上,经历可谓是大喜大悲,跌宕起伏,日落时,他在自己屋里接待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小女孩不容易逃走,又能生育小奴隶,在山里的卖价甚至还要高过成年男子,眼见一大笔财产从天而降,尺门的管家当时喜不自胜,甚至还慷慨地分给了小女孩一个烤饼,满脑子都是将她留下来自己享用还是转手卖掉的打算,对小女孩叽叽咕咕“夷人的饼子都不放盐吗”的奇怪声音也一点儿没听见。

    等他想到自己上面还有个主人,还是个已经多次拿走他积攒的财物不还的劣迹斑斑的主人,在他眼皮底下藏起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太难了,尺门的管家就打定主意,要卖了小女孩,向他的四个奴隶打了手势,让他们取捆人的绳子来,至于刀子,对付这么个小女孩显然是用不着的。

    他的奴隶们很快就拿来了捆人的绳子,虽然是奴隶,他们也都预备得有这样东西,因为夷人还是很讲究“战功”的,能在战斗或“夜袭”中为主人捕捉到奴隶的,哪怕是奴隶,主人都要按惯例分他一些东西,这就是为什么管家等人身为奴隶还能拥有自己的数名奴隶的缘故,夷人贵族愚昧、残忍、经常背信弃义,但是他们并不愚蠢,至少,比有些封建社会下所谓的世家名臣要聪明得多。

    管家亲自动手,拿了绳子往小女孩头上套去,他不是个特别勤劳的人,只是要由其他人动手捆绑,他也得按惯例分给“抓俘虏的”几分之一女孩的身价,他本身就是靠抓俘虏得到了目前的奴隶,怎么可能让别人从他手里轻轻松松地分掉一笔呢

    可惜这唾手可得的功劳,一旦动起手来,嗨

    “噼啪”他们亲眼看到那个女孩喷了一口水,不知道这是她施法的步骤,还是纯粹是笑喷的,反正在那口水之后,绳子在管家的手里活动了起来,将他和另外四个人捆得结结实实得活像一串树上的野莓子,然后女孩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惊恐万分的他们。

    然后,小女孩一挥手,将火坑里的火给灭了。

    管家的茅屋里,是没有油灯这么奢侈的东西的,他倒在地上,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关于妖怪的可怕的故事一股脑儿涌到心头,特别是当一只手摸到他身上,差点没活活吓死直到火再次亮起,他发现摸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带着绳子准备抓他去卖的尺门。

    这可就尴尬了啊。

    不过尴尬只是属于尺门和他的管家的,小女孩本人是毫不尴尬的,她吃光了尺门管家偷偷藏起来的,连尺门都不知道存在的腌肉,命令他们把管家囤的那点儿粮食都背在身上,然后一把火把管家的房子烧了个精光,下一步遭到这厄运的是尺门自己的房子,虽然在动手烧屋前,小女孩很是质疑了一番“这是主人的房子怎么还不如管家的”

    尺门应对如此侮辱也只能实话实说,他原来的大屋已经被邛泸布家给占了,现在是邛泸布家大管家的房子落难凤凰不如鸡,这在夷人的地盘上也一样适用。

    小女孩“哦”了一声,邛泸布家的厄运就此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