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州闻言冷哼一声,但又不得不勉强按耐住性子,收了银枪,与白景云和白宴归一起沿着那路人指的方向一路细细搜寻过来。
另一厢,白眠雪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枕溪,紧张又兴奋地进了那杏色酒旗招展的地儿。
直到走近了,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此处并非是他以为的酒楼,而是一艘足有三层的精致画舫。
只不过现下画舫停泊在岸边,被层层楼阁遮挡着,远看起来似与周围的酒楼齐平。
白眠雪仰头望着这表面上十分恢宏华丽的画舫,漂亮的眼儿眨了眨,只觉得里面一定有更新奇的景色。
忍不住就想伸脚试探。
他才轻轻踩上船边,脚下就晃悠了一下,水面随即漾开一圈一圈的波纹。
“殿下。”一旁的谢枕溪不知为何突然出声唤他。
“嗯”白眠雪转过头,抬起小脸,“怎么啦”
“这画舫人多眼杂,殿下确定要以真面目示人”
白眠雪歪着头,懵懂地小声道“不可以吗”
谢枕溪唇边漾起一点笑意,勾着他的长发道,“万一有人认出殿下来,告知陛下你偷偷出宫”
白眠雪听得眼儿瞬间就瞪大了。
只见小美人愣了愣,自己乖乖把伸出去的脚收回来,有点儿委委屈屈地,“那,那要怎么办呀”
谢枕溪低声笑了笑,哄着人自己想起来“殿下方才在逐玉涵雪楼拍下的东西呢”
轻袖舫一向只做有钱人的生意。
因此这里的侍儿全都修炼出一副看人的好本领。
就像眼下这对男子进来时,哪怕他们双双戴着面具,遮掩了容貌,侍儿们还是团团围了上去,一声叠一声地笑唤,
“郎君,郎君喜欢什么酒”
“郎君呀,随我这边来”
“郎君,您今夜可来巧了,有京城第一舞娘献舞呢”
“郎君必是生了副好皮囊,还不快取了面具,教舫内的姐妹们开开眼呢”
一阵阵莺声燕语入耳,甜得腻人的香风扑面而来,从未感受过这个的白眠雪整个人瞬间僵直了。
他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猫猫面具,怕得无意间就往谢枕溪身边贴了贴。
谢枕溪喉间滚过一声轻笑,感觉到身边人的轻颤,拉着白眠雪,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
“要个清净地方,你们且退下去。”
那群侍儿一怔,连忙齐齐应声,又独独将他们引到临河的窗前,这处房间风景绝佳,也算清幽。
绣帘轻轻甩下来,白眠雪才敢取下脸上的猫猫面具。
天真懵懂的小美人愣愣地坐着,听着外头一浪高过一浪的寻欢作乐声,小嘴微张,吓得都有点儿懵了。
“这,这里怎么”
“如何,喜欢这儿么”
白眠雪咬着唇,飞快地摇了摇头。
谢枕溪勾唇取下脸上的面具,这小东西方才低着头认认真真挑了半天,才递给他一只豹豹面具。
他瞧着实在是蠢透了,但这小东西执意说自己戴猫猫,他戴豹豹,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一块儿来的
谢枕溪一边将面具捏在手里把玩,一边挑眉观察着小殿下的神色。
只见白眠雪蔫蔫地趴在桌上,一双漂亮的眼儿里已经没有了方才兴奋的神色,瞧着可怜又可爱,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后面几个字他委实说不出口,只好委委屈屈地抬头道,
“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呀”
沿河的月色落在小美人的脸上,让那张脸儿看起来更加瓷白细腻。
“今日就是带殿下来开开眼。”谢枕溪忍着笑,目光在小美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悠悠道,
“日后若是遇上这种地方,殿下可还去么”
白眠雪软绵绵瞪他一眼,迎着月色委屈地摇了摇头。
“乖。”谢枕溪满意地弯唇,放软了声音哄人,
“若是不喜欢,本王带着殿下回去便是了。”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隔壁竟然含羞带媚地叫了一声。
那教人骨酥的声音传过来,白眠雪一张小脸霎时就红透了。
甚至就连耳垂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只见他无措地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挣扎了半晌,抬起头软软道,
“我,要不我们还是现在就走吧”
谢枕溪垂下眼帘看着可怜兮兮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乖巧小美人,强忍住去捏他耳垂的欲望,忍笑轻声道
“殿下既然如此说了,敢不从命”
只是二人才刚刚起身,白眠雪连手里的面具都还没有戴上,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紧接着绣帘突然被掀起,一个身形分外枯瘦的男子突然跌了进来。
只见他满脸绯红,一手拽住绣帘,一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勉强朝里面吐出几个字,
“求求两位公子,救,救救我”
白眠雪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呀”
“药有人给我下药。”
那男子痛苦地捂住胸口,又忍不住发出了方才传过来的那种令人骨酥的声音。
白眠雪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中了什么药。
小美人尴尬得一张小脸红透,刚要开口,一道尖利狠毒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竟是个女子,
“秋雪,你藏到哪里去了再不自己乖乖出来,我可要命人搜这轻袖舫了”
那个中了药的男子听到这声音,吓得浑身乱抖,艰难地喘着气,拼命往前挪了挪,牵着白眠雪的袖子道,
“两位公子,我是琉凤国人,外头那女子是我们国的朝中重臣,我不敢违抗她,救救我,救救我”
谢枕溪挑眉看了眼他的手,男子识趣地放开了白眠雪的衣袖,嘴里仍在继续哀求。
“”
白眠雪看了看他,有点儿不忍心,轻轻拽了拽谢枕溪的袖子。
“做什么”谢枕溪明知故问地笑了笑,“想救他”
“嗯。”白眠雪犹豫着点点头。
他们临上画舫前,谢枕溪帮他戴好面具时还特意嘱咐,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要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
可现下要想在那凶悍的女子手下救人,想来不得不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谢枕溪垂眸一扫就知道这小东西在纠结什么,他淡淡垂下眼帘,玩味地笑道,
“不想暴露身份也可以。”
见眼前的小美人乖巧仰起头好奇地看着他,谢枕溪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将人轻轻按在墙上。
从刚才忍到现在的老狐狸终于顺势摸上了小美人可爱圆润的耳垂。
只见他一边用指尖缓缓地捻磨,一边在白眠雪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不过,既如此,就要委屈委屈殿下了。”
却说琉凤国那女子气势汹汹地带人搜了整座画舫,都未曾见到那道枯瘦的身影,气得暴跳如雷。
一旁的下人战战兢兢提醒道,还剩整座画舫最雅静的那一处未曾进去。
那女子冷笑一声,一刻也忍不得,即刻就带了人要来掀门。
若是寻常时候,必然早就有王府的人出来喝止了她。
只是今日,侍卫们全都候在画舫外,王府的影卫没有收到主子的信号,亦不敢轻举妄动。
竟教他们轻而易举就踹开了门。
这间屋子果然雅静清幽,窗外月光皎洁,照在空荡荡的地面上。
一道丝绢屏风将屋子一分两半。
昏黄的灯影照下来,前来搜查的侍卫们满腹狐疑地看着空旷的室内。
唯有屏风后隐约可见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
“两位客官叨扰了,我们大人跟前有个逃奴,可否让我们进去搜个人”那领头的侍卫犹豫道。
屏风后。
谢枕溪轻轻捻着白眠雪的耳垂,缓缓笑着,声音极低地在他耳边道,
“我方才是怎么教殿下的,嗯”
白眠雪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睫飞快地眨动着,天真懵懂的小脸上多了几丝害羞和无措。
所幸那中了药的男子已经神志不清了,只能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只好按着谢枕溪刚刚教的,现学现卖,红着小脸,乖乖地含糊不清道,
“啊别呀”
“嗯,嗯不要了呜”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白眠雪一边断断续续地像小鹦鹉学舌,一边低着头,手里羞耻得攥紧了谢枕溪胸前的衣襟。
甚至因为过于害羞和难堪,小美人的声音里隐约还带了一点点哭腔。
谢枕溪低声含笑回应着他,一双似乎有魔力的手亦在白眠雪腰间抚过,又一路游移到小美人颈间。
惹得小美人忍不住浑身轻颤,连脚尖都绷紧了又卸力。
时不时从喉咙里哽咽着发出几声极轻极细,仿佛幼猫崽子一样,轻轻蹬着腿儿呜呜咽咽。
若只听其声,隔着屏风看去,朦胧间谁都觉得是一对佳偶眷侣,正如鸳鸯交颈,缠绵缱绻。
那带头的侍卫一僵,迈出去的脚不知该伸出去还是缩回来。
旁边有个年长些的拍了他一把,悄悄儿道,
“得了走吧,你瞧瞧这幅模样儿,哪里还有空理会别的事就是那不长眼的东西跑到这儿来了,只怕也早被他们给打发走了。”
那领头的侍卫思索一下,信服地点点头,草草地扫了屋子里其他角落一眼,转身便带着人走了。
临走还不忘道一声“叨扰。”
随着门锁落下的声音响起,白眠雪轻轻吐出一口气。
谢枕溪借着月光瞧过去,只见小美人羞得两腮通红,连眼角都有点儿湿润了。
“这是怎么了”谢枕溪笑着捧过他的脸,“只是演戏殿下都受不了么”
白眠雪推开他,满脸羞涩还没有褪去,软绵绵地带着哭腔道“你真的坏死了,你教的那都是什么”
谢枕溪看着一直乖乖的小殿下闹脾气,突然勾唇轻笑,蛊惑人心似的,
“本王方才教的,殿下也未曾说全,还丢了一句呢。”
白眠雪抬头看着他,明月透过绢丝的屏风,斜照在他懵懂好看的小脸上,
“还有一句夫君没叫呢。”谢枕溪托起他的下巴,眯着眼儿轻轻笑道,
“殿下鹦鹉学舌,演戏而已,怎么还能说错呢”
正当此时,一旁那原本神志不清的青衣男子突然悠悠转醒,惊恐地看了看周围。
白眠雪娇气地打掉了谢枕溪的手。
“你,你清醒了呀”白眠雪望着他,“那你就赶快走吧。不然等一会他们找不到人,肯定又会来搜的。”
男子怔了怔,连忙跪下给他们磕头,“多谢两位公子,多谢两位公子”
他仰头看着眼前的白眠雪,“如此大恩大德,秋雪没齿难忘”
他还想说下去,却被谢枕溪打断,他一手虚点了几下门扉,勾起一点笑意,
“我们不图你报恩。公子既是清醒了,还请速速离开吧。”
那名唤秋雪的男子微微一怔,点点头,“也好,也好”
他解下腰间的一块青色玉佩就想递给白眠雪,“这是我贴身信物,公子日后若有用得着秋雪的地方”
谢枕溪看着那男子递过来的东西,眼里最后一点冷淡的笑意都没了。
他正想开口逐客,谁知白眠雪突然轻轻颤了颤,摇了摇头,把玉佩推还了过去,小声道,
“既然是贴身之物,公子自己收好就行啦。”
谢枕溪难得的挑了挑眉,面色终于舒展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从被那个疯批三哥给欺负了,小美人就对玉佩有了心理阴影,现在看见这物,就好像脖子还疼呢。
那男子见状,只好收起了玉佩,又道了声谢,方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走路时还一瘸一拐,似乎腿受伤了。
白眠雪看人走了,软软糯糯道“他好可怜呀。”
谢枕溪挑了挑眉,斜倚在檀桌旁,看着底下灯曳波漾,宛如不夜天的桑落河,淡淡笑道,
“殿下怎么心软得仿佛幼猫,是看天下谁都可怜么”
小美人一心一意地给自己斟茶喝,闻言软绵绵地瞪他一眼,
“反正王爷你不可怜。”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只见刚刚走了的秋雪居然又跑回来了,只见他面如土色,十分仓皇道,
“不好了外面,又,又在搜人了。”
耳边果然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搜寻声。
白眠雪惊讶地看着他,想了想道“这儿到底还是大衍的地界,这女子也太跋扈了呀,我去瞧瞧她。”
小美人还不忘乖乖地戴好面具,满心要和这不讲道理的人理论一番。
谁知他刚刚气势十足地从房间里迈出脚,整个人就可怜地呆住了。
只见外面灯火通明,一队队京城禁卫将整个轻袖舫翻得连藏只老鼠的地方都没有。
而正在指挥他们的也不是什么琉凤国的人,反而是他最熟悉的,穿着大衍皇子衣饰的哥哥们。
白景云长身玉立,淡漠地执着东宫太子印,满画舫瑟瑟发抖跪了一地人。白起州窝着火催促侍卫们快一些,白宴归噙着冷笑细细地搜每一处侍卫们想不到的地方。
这会儿见了白眠雪出来,三人倒是齐齐停住了,一起往这边看了过来。
白眠雪仰起头看着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觉得今晚怎么几个哥哥脸上都没有半点笑意。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吓人的哥哥们。
小美人愣了愣,不由得往自己绵软的斗篷里缩了缩,小声又无措地看着他们道,软软道,
“怎么啦你们怎么都来了呀”
无人应答。
白眠雪懵懵地猜到自己八成是闯祸了,这种时候他只敢靠近一向最温柔的白景云。
哪怕对方的脸色早就没了今早的温和,这会儿冷得像是坚冰,
“太子哥哥”他忍着害怕,鼓起勇气,小声试探着唤了一声。
谁知白景云并没有应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收了太子印,方才清冷疏淡地道,
“为何会在这种烟花之地”
烟花两字被他咬的极重。
白眠雪被他问得一愣,有一点点委屈,刚要开口,谁知白景云的目光却是越过了他,直接刺向了一旁的谢枕溪,扬声道,
“本太子问的是北逸王。堂堂大衍五皇子,为何会跟着王爷出宫,又为何出现在这种烟花之地,嗯”
听到外面有响动,早已跟着出来的谢枕溪亦挑眉冷笑一声。
他素来矜傲自持的眉眼间染上层层寒意,他挡在白眠雪身前,把玩着手中的另一只面具,
“原来太子殿下也知道这是大衍五皇子。不是只能任人娇养在深宫的闺秀”
白景云脸色愈发沉下来。
一旁的白宴归早已不耐烦听他们厮缠,只见他笑了笑,阴戾的笑容愈来愈盛,
“五弟,过来。”
白眠雪看着他们那脸色,吓得声音都弱了,哪里还敢往过挪。
只见小美人攥紧自己的斗篷,忍着害怕仰着头,试图笨拙地哄人,
“你们,你们别生气啦”小美人眼巴巴看着他们,脸上精致的猫猫面具也随之微微颤动。
他的语调乖乖软软地,细细听还有一丝害怕的轻颤。
送到在场的几个人耳朵里,反倒是一向脾气最暴躁的白起州先心软了。
他放下手里的银枪,看着吓得可怜又无措的小美人,勉强咬牙忍下一肚子火气,放软了声音,朝他笑了笑,
“你再不过来,是要我去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