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真的是他。”舟外的吵架声戛然而止,顾云舟深吸一口气,莫名心里有些怵,拧着眉毛望着容霜至,凝重道“他的脾气怎么成这样的了”
“不知道,心情不好吧。”容霜至倒是松了口气,心道自己没猜错,这人果然在这里。迫不及待地拉着顾云舟的袖子欲往里进,喜滋滋地安慰顾云舟道“是他不好吗否则这看着都价值不菲的玉舟,你给谁赔得起”
“是他我们才赔不起好吗若是旁人,谁不卖咱们青昭宗的面子若是他,”顾云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拖着步子死活不往里走,对着容霜至欲言又止。
心道容霜至还是太嫩了,怕是从来都没有认清过顾流风的本质。顾流风能在修真界众多投机倒把的商人中中拔得头筹,声名远播,难道靠的是被人毁了东西,还大手一挥不让赔的纯善吗
是无奸不商的狡猾啊啊啊
只顾云舟不想进去,却耐不住容霜至心切,眼看着顾云舟不动,索性硬生生地揪住顾云舟的胳膊,示意他往上飞。
“你别拽我,我想起来我还有急事,我,我,我我先送你到这里,要先走了,就不上去了。”顾云舟半倾着身子,哪怕被容霜至快把衣服扯破了也岿然不动,脚步都没移动一点。
只他还没说完,自己的身体便半就着容霜至飘了起来。就着挣扎的身姿,狼狈落在方才被他们戳破的舟上。
这才看到顾流风已经缓步走了出来,先是瞥了眼他俩挽着的手臂,才淡淡道“你不能妄动灵气,还是我出来请吧。”
“多谢。”容霜至的脸皮饶是不薄也有些发红,月余不见,不知道顾流风为什么这么客气。
忙松了顾云舟的胳膊,咳了一声,掸了掸袖子,巴巴地跟上顾流风。
留下被故意忽视的顾云舟,复杂地望着容霜至那欢快的背影,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心里默念了句,“霜至你保重吧”转眼就要溜之大吉。
只刚抬起脚,便听到身后传来慢条斯理的声音,幽远又意味深长,像是鬼魅一般可怖。
“我让你走了吗你有种,就现在跑呀。”
顾云舟“”果然不会放过我
顾云舟欲哭无泪,只能转身,叹了一口气,随后视死如归地跟在他们身后一道进去。
顾流风的玉舟内布置得非常雅致,各种法器灵宝低调又妥帖地被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丝毫显示不出过多的价值。它们只在容霜至尝试拿神识探查的时候,从容地闪着从未想象过的灵光,让容霜至不断在心里大声感叹“卧槽有钱真好”。若不是主人的脸色实在算不上美好,容霜至恨不得一寸一寸地好好观赏。
直到逡巡到墙角,发现自己的风月剑还插在人家墙上,蓦地脸上僵住,朝着风月剑勾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快速且利落地收起来。引得墙角处儿刚安顿好的孤影连连咳嗽。
“怎么看好我的这个玉舟价值几何,要赔多少了吗”顾流风淡淡笑着,拿手掸了掸自己披风上零落的雪花,笑得比外边的飞雪还要凉。“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在商言商,这用一大块天山灵玉,请玉石盟的天心大师雕出来的玉舟,要赔多少,你们看着办吧”
“既然看着办,那便不赔了吧”顾云舟脸上掬着尴尬又礼貌的笑,话里却没有一点尴尬的觉悟。涎着一张脸,就指望着他这位亲二叔,拥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涵养。
“可以,左右咱们是亲叔侄,你赔不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顾流风也确实有这个涵养,莫说不打他,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专注望着容霜至,含着笑,全然没有方才对着孤影的乖戾。
只那笑容实在和善可掬,让容霜至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啊哦侄儿谢过二叔。这太不好意思了,侄儿无以回报,我给您磕几个头意思意思吧”顾云舟从善如流,跪下来“咣咣”地,利索磕几个头,只怕自己磕晚了顾流风反悔。
容霜至“”你的节操呢
“那,我也赔不起,要不”容霜至眨眨眼,对自己的请求着实有些难为情,可想到自己那一贫如洗的状态,还是被迫向现实低头。
在金钱面前,脸算什么,不要就不要吧
“容道友,顾二与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身为他的二叔,他的过失我认了。倒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和您泾渭分明,不奢求您能够不让我赔。再是要不,我也不能给你磕头抵债”容霜至反应快极了,心里暗骂顾流风不做人,露出一个假笑,客气道“是这个意思吧顾先生”
顾先生还没说话,刚磕完头站起来的顾云舟却是信服地点点头,给容霜至敏捷的反应在心里偷偷点了个赞。刚才那话可不兴顺着往下说呀
“你要是这么想,那也没什么问题。”顾流风温雅笑笑,望着飘进来的风雪,披风展了展,挡在容霜至的背后,沉吟道“既然认账,那容道友,有没有想好,怎么赔我”
“这个简单”容霜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落了雪,洒脱拍了拍衣服,才朝着顾流风摊了摊手,自信道“不过是个天心大师雕出来的白玉舟罢了您也知道,反正我赔不起。”
“嗯,所以”顾流风被他自信的语气惹得只想笑,到底是有涵养地憋了憋,施施然道“你这语气可真不像是赔不起的样子。”
“你没受过穷,你不知道。当贵到一定程度,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望其项背的时候,富贵就成了过眼云烟,便也无所谓了。”容霜至大手一挥,似有深重道“可我也不是会耍赖的人,又不是顾二他有亲人,他既能有亲人替他解围。不患寡而患不均,想必先生也不会在意我的亲人替我解围吧”
“据我所知,无济仙尊为寻道侣尸骨,尝尽代价,也并不宽裕,只怕拿不出这样价值的东西来给你补坑。”
“你也太看不起我父尊了。百年前已是大乘后期的第一剑修,是你能拿银钱这等粪土来亵渎的”容霜至冷哼一声,指着那被戳下的墙道“有钱有什么用不过一滴大乘期的心头血,便让你的钱樯橹灰飞烟灭了。您说,这钱要来干嘛”
“钱没有用,可,也聊胜于无。毕竟,方才你那一剑,若是对着我这个人,现在碎的到底是什么,可就难说了。”顾流风不理会容霜至的胡搅蛮缠,从容淡定道“况且,当年我已与无济仙尊做过生意了,他送我的可不止一道剑招。所以,他身上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我看得上的东西了。除了这,便没有别的了吗”
“容我想想。”容霜至蹙着自己好看的眉毛,纠结道。此刻心里有些摸不准顾流风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其实也算不来是我戳的,是风月剑自己上来的。若是追根溯源,其实应该让这柄剑赔你,不若,你去问问它”
“你若是实在赔不了,便直接跟我说吧,毕竟咱们关系匪浅,你有什么要求,我总会答应的。何必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顾左右而言他”顾流风打断了他欲将祸水东引的话,一双眼睛一直放在他身上,缓声道。
因着眼神真挚,连那面上的调笑都显得几分认真。唬得容霜至一愣,一瞬间无措望着他,不知道顾流风卖的什么关子,嘴上却是乖觉道“那你说让我怎么赔”
“要不,以身相许如何”顾流风笑了笑,从容道“你这绝佳的炉鼎体质,想也过不了多久就能还清了。”
“好呀,只是不知道,顾先生行走带着两个八字纯阴的炉鼎妖精,收一个八字纯阴的养子,挖一个八字纯阴体质的魔尸。阴盛便阳衰,这般养法,身体吃不吃得消”容霜至气得连着呼吸都急促了,冷笑了一声,掰着手指头,歪着脑袋替他数。
吓得其他人猛地虎躯一震,忙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恨不得立刻消失,害怕城门失火,被容霜至殃及了池鱼。
“我跟你开玩笑的”顾流风这才笑意一淡,顾不上再开玩笑,递给容霜至一杯茶,压着喉头,转移话题道“什么赔不赔的,咱们什么关系多大点事,岂会跟你们斤斤计较话说,你怎么会来到这浮雪山不是凑巧吧”
顾云舟“”怎么回事我的头白磕了
“不是凑巧,我是来找你的。”容霜至一哽,没有想到顾流风变得那么快,望着他半晌,只能把那还没发完的气狠狠憋了回去。
讷讷地接过了热茶还心痛自己方才没发挥好,却只能回过神来,端肃地望着顾流风,道“我想,有什么答案在你这里。”
“是吗”顾流风顿了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什么答案”
“你来这里,是因为魔尸毒吗”
“是。”
“那,可是为了报仇”
“是。”
“嘶”地,容霜至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那艳色清寒的脸突然郑重起来,下意识蜷起手,眉目宛然问道“你要来这里做什么”
“你要来做什么”容霜至更近一步,狠狠抓住顾流风披风下的胳膊,紧张问道“顾流风,你是不是,知道,这浮雪山下,是什么”
“怎么,你也知道”顾流风若有所思望着他,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将这浮雪山夷为平地。”
“你疯了”背后一直沉默吃瓜的孤影惊道“你将浮雪山夷为平地,魔尸必将出来为祸四方”
“这,就是你们青昭宗的事情了。与我何干”顾流风轻轻抽了抽自己的胳膊,却发现容霜至实在捏得太紧,只能任由他拽住,垂首平静道“可能,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现在你知道了,你不惜带着魔尸毒奔波劳碌想要洗干净的人,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想要放出魔尸的坏人。你还相信他吗”
“为什么不相信”容霜至昂着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衣袖一摆,仿佛翩然落下的谪仙,潋滟的眼睛坚定非常,似是星火般炽热,连那倒映着的千里冰原都被融化成了微漾的水。
容霜至皱眉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