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寒浑身都被雨浇透了,脚上的拖鞋不但穿反了,而且因为被浸湿,沾了不少灰尘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
堂堂陆氏集团掌权人,这一生,恐怕都没这样狼狈过。
雨水滴答,坠落在地。
陆聿寒低着头,道“你扶我去浴室,我自己可以换干净的你干什么”
宁青溪看他不动,竟上来自己动手了。
如果是平时,她倒也不会很在意,毕竟陆聿寒是个大男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淋个雨就怎么样,然而,他现在头部受伤,虽然头部遮住了,没淋到雨,但现在这情况,倒也难说,再说手上和身上一身伤,要是不及时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检查伤口,要是感染了,那就很麻烦了。
陆聿寒似乎是不想让她碰,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动了,道“我我自己来。”
宁青溪道“你觉得你现在行”
他看不见,衣服纽扣都总是系错,让他自己来,不知要脱到什么时候了。
陆聿寒闷声道“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宁青溪不管他,麻利的脱下他身上湿衣服,他身上的伤口,果然也被淋湿了,宁青溪拿了毛巾替他擦干,然后把睡袍罩在他身上,道“裤子是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陆聿寒神色微变,忙道“我自己来。”
他耳垂微微红了,滚烫得有点灼人,宁青溪倒没察觉到他的变化,移开了目光,没好意思去看他的大白腿。
陆聿寒动作不快,但,脱裤子总比脱衣服方便,很快,那裤子就被脱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宁青溪目光斜了过来,那睡袍还没来得及遮挡住陆聿寒的腿,她一眼就看见了一大片暖
玉一般的白色,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行为赶到羞耻,就看见了那一片白色里掺杂的几段碍眼的淤青。
左右两条腿上都有,有好几处还在往外渗血,不难想象,他这一路不知摔了多少次,才会摔成这个样子。
也难怪,他刚才都不让宁青溪碰,要不是老板提了一句,她恐怕也想不到这一层来。
陆聿寒忙拉了睡袍,想去遮住伤口,小声道“路上滑,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痛。”
从始至终,他都没表现出一点痛色,也没嚷一声痛,连走路也和正常人一样,可这么深的伤口,如果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怕早就嚷痛,甚至哭出来了。
宁青溪蹲身,却没敢去碰他腿上的伤口,好像,他们认识以来,陆聿寒就一直在为她受各种各样的伤,大大小小,或轻或重,连眼睛都瞎了,但他却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沉默了好一阵,宁青溪道“你别动,我去拿药箱来。”
陆聿寒道“好。”
对宁青溪来说,处理各种各样大小伤口,她都早已经很习惯了,但不知为何,在给陆聿寒清理腿上的伤口时,她手竟有点不受控的微微发抖。
陆聿寒一直默不作声,耐心等她处理完了所有伤口,又重新给手上和头上都换了药,这么一折腾下来,原先那一点微妙好像也没了。
虽然这事过了,但宁青溪边收拾药箱,边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陆聿寒没接话,他早已经习惯了不论宁青溪说什么,他都说“好”,可这一回,那个“好”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你看不见,就别到处乱跑了,雨下得也不大,我也没那么娇贵,淋一点雨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又
是一身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养好了。”
提到陆聿寒这一身伤,她就很头疼,好像不管她怎么样,他都一直在受伤,总也养不好。
陆聿寒听到这话,却又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理解了,他道“我恢复能力很好的,不过一点小伤,几天就养好了。”
宁青溪不信,道“哦,是吗那你说说,为什么你身上的伤,一天比一天多”
陆聿寒“”
这要他怎么回答
在宁青溪看不见的地方,他担心她淋雨,电闪雷鸣,雨泼成帘,他摔了好几次,耳朵里的耳机早摔不见了,所以,他才会在雨下迷失方向。
头一次,他这么痛恨自己看不见,于是,他顾不上接连摔跤,执拗的要去找她。
这些,她不问,他永远都不会说。
又或者,就算她问了,他永远也都不会说的。
替陆聿寒处理好了伤口,把人哄上了床,大概是真的太累了,陆聿寒倒下就睡着了。
宁青溪这才腾出时间来给自己洗漱,换了干净衣服,她走到沙发上躺下,累极倦极,但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房间不大,沙发离床很近,她甚至不用刻意去看,一眼就能看到睡在对面床上的陆聿寒。
不知不觉,她看了好一阵,用目光一一描摹过他那张略苍白,却仍然好看的脸,目光里,多了一点浅浅的依恋。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宁青溪羞得脸一下都红了,忙转过身,背对着陆聿寒,但很快,她又理直气壮的转了回来。
她又没对陆聿寒做什么,干什么要回避这样刻意,反而显得她有点什么似的。
翻来覆去,怎样都没睡意,她又怕吵到陆聿寒,尽量轻手轻脚,腹中一阵空空,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晚上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好半晌,她干脆坐了起来,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下楼去找老板要吃的。
老板见她下来,忙去后厨忙活了,宁青溪则在前台等,意外发现这酒店虽不大,但前后都安装了好几个摄像头。
宁青溪眼皮跳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监控视频,调出之前缓存的视频来看,找了好一阵,才终于在屏幕上,看到陆聿寒的身影。
陆聿寒摸索着从房中出来,看得出来,他好像很急,走路虽然磕磕绊绊,但一直没停,下楼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老板上去,想要扶他,被他一手挥开了。
他不喜欢被别人触碰。
老板也不再上去,站在一旁,和他说了好一阵,忙去拿了伞过来,又给他指路,一路带到了酒店大门口。
风雨倒灌,凉意津骨,他一人撑着伞,走进了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