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妻子并没说过每日送肉这种话。
尚怀洲年近三十一个大男人,愣是被女儿的问话憋红了脸,半晌都不知怎么回答。
若是答应女儿的要求,显的堂堂晟亲王府好像真的穷的连肉都吃不起,这不是在打王府的脸么。
若否认女儿的说法,又像是女儿在说谎。
亦或是尚家舍不得这点肉。
心中早已平静如水的尚怀洲,竟难得的紧张起来。
他看了眼顾南烟,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情绪,以判断自己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谁承想一抬头便迎上对方充满希冀的双眸,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
尚怀洲“”
所以王府真的吃不起肉了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尚怀洲捏紧仅露出指尖的袖子,斟酌道“若是公主不嫌弃内人手艺粗鄙,自是愿意效劳,不过”
“不嫌弃”顾南烟咽下口中的肉,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方才更亮,灼如烈日。
而那个巴掌大的小罐子,已经被她吃光了。
话被打断,尚怀洲噎了噎,接下来那句“肉吃多了不好王府的厨子也是为了王妃身体着想茵茵莫要胡说”被他咽了回去。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努力让自己淡定一点。
王妃这一脸馋相绝对是他的错觉
被百姓口口相传的门神大人怎么可能馋他媳妇做的肉。
门神就该吃元宝蜡烛不对,那是给鬼吃的。
重来
门神就该餐风饮露,不然就像眼前这一桌,吃点清淡的东西,比如红萝卜拌粉丝
尚怀洲看着那盘雕工精致的红萝卜,想起妻子做的饭菜。
这也确实挺没食欲的。
他沉默片刻,谢氏虽不敢明面上苛待他们,却也都是些表面功夫,断不可能将鱼翅燕窝这种贵重之物往他院子里送。
因此他并没认出那所谓的“粉丝”,其实是宫里赐下的上好的鱼翅。
不过这不重要。
尚怀洲觉得,顾南烟一定是在试探他,看他有没有报恩之心。
绝不是馋肉
对,就是这样的
为自己和顾南烟找好理由,尚怀洲心下松快不少。
“能得王妃抬爱乃内人福气那从明日起,草民便遣人每日送两罐过来。”
顾南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依旧盯着他看。
眼中是显而易见的鄙夷。
这么小的罐子,一罐一口肉。
你琢磨半天就给老子每天送两口。
打发叫花子呢
不知为何,尚怀洲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又是一阵沉默,抖着嘴角道“不过这罐子确实小了些,不如给您多送两罐”
那也才四口。
顾南烟抿唇不语。
尚怀洲摸不准她的脉,只得往上加“四罐也不多八十二十”
顾南烟满意颔首“你的谢意我收到了,诚意很足,那就这样说定了。”
顾南烟伸出两根手指,认真道“一顿二十罐,每日两顿。”
能混一顿算一顿,尚夫人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
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做别的。
她看了眼天真回视她的尚茵茵,双眸微眯。
为了吃的,老子是不是应该拖延一下小姑娘的治疗进度。
尚茵茵见漂亮姐姐看着自己,咧嘴一笑,将盘中仅剩的一块千层糕往她面前推了推。
顾南烟“”
算了,饶你一命。
“对了,别忘了给你女儿也送两罐。”
小孩子就是要多吃肉才长的壮实。
王府的厨子是别指望了,还是你们家自给自足吧。
尚怀洲“”
尚怀洲走出大门,被风吹的浑身一凉,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全都是冷汗。
他转过身面向大门,盯着晟亲王府的牌匾发了会呆,这才惶惶然往家走。
且不说尚母得知消息后,光是准备好几十只陶罐有多手忙脚乱。
尚怀洲帮不上忙,索性往祠堂方向而去。
祠堂位置偏僻,平日很少有人过来。
因此在找到离家出走的尚茵茵后,这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尚怀洲到的时候,看守的嬷嬷正在清扫院中落叶。
见他过来,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顿时紧张起来。
尚怀洲审视的打量她半晌。
老嬷嬷年纪不小了,看起来比谢氏还要大许多,行事瑟缩放不开手脚,应当是常年不与人接触的缘故。
按理说她这个年纪应该被放出府才是,或者去尚家的庄子上颐养天年。
可谢氏并没有放她出府。
“为何要帮茵茵,还让她躲到晟亲王府去。”尚怀洲开门见山的问道。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也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他女儿。
何况还牵扯到晟亲王府,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她另有目的。
老嬷嬷手中抓着扫帚把,脚下意识后退半步。
“大少爷在说什么,老奴不明白”
“茵茵都告诉我了,是你将她放走的,还蛊惑她去晟亲王府。”尚怀洲直直盯着她。
“茵小姐年纪小,说的话怎能信”老嬷嬷还欲辩解。
“茵茵从不会说谎,我相信她,你便是再否认也无用。”
尚怀洲毫不犹豫的打断她的话,眼神沉沉“你究竟是谁的人,亦或是有什么目的,最好与我交代清楚,否则别怪我告到祖父那里去。”
牵扯到晟亲王府不是小事,这嬷嬷说不定是祖父的政敌安排在府里的。
不管怎么样,这事都得知会祖父一声。
不过告诉祖父之前,他要做到心中有数,毕竟事关她女儿。
“老奴老奴只是看茵小姐可怜”
老嬷嬷不肯说,尚怀洲也不逼她,转头就往尚大人院子的方向走。
“本想看在茵茵的面子上放你一马,既然你不肯说,那便由祖父亲自来问罢。”
“等一下,大少爷我老奴当真是因为可怜茵小姐,又听说最近茵小姐经常去晟亲王府见王妃,想着王妃许是能护住她”
尚怀洲想说茵茵有他这个父亲,不需要别人来护。
可想到女儿胳膊上的青紫,顿时沉默下来。
“你又怎知王妃会管这等事。”
虽然结果是好的,女儿留在王府小住,以后便是回了府,想必谢氏也不会再容许尚媛媛欺负她。
至少明面上不会。
可她若是不管呢
或是直接让人将茵茵送回府,待谢氏知道后又会怎样折腾女儿。
而且这并不足以解释老嬷嬷帮女儿的原因。
“你冒着惹怒尚媛媛,被谢氏责罚的险,就只是因为你心善可怜茵茵”
尚怀洲缓缓摇了摇头“我不信。”
别说他不信,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
高门大户哪来那么多善心,不过都是明哲保身罢了。
老嬷嬷看他一眼,眼神复杂又带着些希冀,不安的抓着扫帚,却一个字都没说。
尚怀洲也不急,只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她不回答他就不会罢休。
老嬷嬷最终败下阵来,轻叹口气抬头,眼眶竟微微泛红。
“少爷与夫老人真像,看起来不温不火柔柔弱弱的,却比任何人都倔。”
这个老夫人,自然不是说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