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烟接到邀请,没多想便随那嬷嬷进了宫。
对于敬妃夏浈的邀请,她并不感到意外。
到了敬妃宫里,进了宫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繁茂的奇花异草,而是
两只羽毛油光水滑的鸡。
夏浈正蹲在那里,手中抓着一把麦麸。
两只鸡吃的正欢,见来了生人也不怕,咯咯哒叫了两声接着干饭。
干一口往顾南烟这边瞅一眼,似乎感觉到这人不是来跟它们抢食的,这才放开膀子狂叨起来。
顾南烟嘴角抽了抽,脑海中浮现鸡的一百零八种做法。
真壮。
瞅瞅那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大腿。
一个字香
“可用过早膳了”
夏浈见到她笑了笑,像是老相识一般。
然后将麦麸全都撒在地上,拍了拍手。
她拒绝宫女的搀扶,手掌撑着膝盖站起身。
“我让灶房准备了几样小点心,都是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你若是没”
顾南烟“没吃”
吃没吃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闻见香味了。
亲眼看着她干掉一盆子粥的嬷嬷“”
您说这种话不觉得胃疼
夏浈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望着顾南烟的眼神充满善意。
“那就劳烦王妃陪我一块用一点可好年纪大了一个人吃饭总是没胃口。”她笑呵呵道。
“好”顾南烟严肃点头。
第一次约她就请她吃东西,真是个大好人
要是能把那两只鸡一块煮了就更好了。
顾南烟目光太过直白,灼灼的望着那两只闷头狂吃的咯咯哒。
两只鸡丝毫不知,自己正在生死边缘徘徊。
夏浈笑的更开心了。
“走吧,再等一会糕点就凉了,味道也会差一些的。”
她有多少年没遇到过这般直爽的人儿了,瞅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头是个嘴馋的。
可她一个能在战场上杀敌的姑娘,又怎会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夏浈的表情愈发柔和,只当她哄自己这个老太太开心。
然而之后的一个时辰里,现实教会了她一个道理。
人不可貌相,饭量需要盆量。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一顿饭能吃下一头牛
“孩子,你慢点吃,若是当真如此喜欢这些糕点,回头我让人多做一些送去丞相府每日都送。”
可别撑坏喽
夏浈看着那一摞摞点心盘子,心尖尖直哆嗦。
恨不得一把将她手中的点心夺过来。
顾南烟咽下最后一口,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声。
夏浈见她没再继续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
这孩子也太能吃了,以前也没听卫老将军说过他家孩子有谁这么能吃的呀。
她倒不是心疼那点吃食,她是真怕她撑着。
夏浈赶忙让人将桌上的碟子收拾好,带着顾南烟远离这是非之地,去她寝殿说话。
她的寝殿并不奢华,布置的极为简单,却十分温馨舒适。
两人坐在榻上,中间放着一只小几。
小几上放着一壶茶,茶壶嘴冒着袅袅热气,应该是刚泡好的。
嬷嬷给顾南烟倒了一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甜的味道。
她垂眸看了眼,水面上漂着几片山楂。
“在丞相府住的可还习惯”夏浈问道。
“挺好的。”顾南烟回答。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习不习惯,行军的时候野地里都睡过,何况丞相府的高床软枕。
“那就好。”夏浈没再多问,转而说起这京中的趣事。
顾南烟耐心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以作回应,殿内气氛还算不错。
两人没谈论政事,也没提最近朝堂中的风云变幻,只闲聊便聊到了中午。
顾南烟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夏浈也没留她,亲自送她出去。
待走到门口,顾南烟又转身停下脚步,望着夏浈道“我听丞相说过,外祖父对你的事十分愧疚,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你,曾想尽办法想帮你摆脱困境。”
她突然提起卫老将军,夏浈一怔。
“你外祖父是位君子,他与你外祖母感情甚笃,坊间那些有关我二人的传言都是有心之人恶意中伤,你莫要相信。”
夏浈还以为她想说这个,沉吟片刻后解释道“我们私下里甚至未曾单独见过面。”
顾南烟不置可否,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外祖父有心帮你,却又怕大梁帝因此更加介怀,反而陷你于不利之地,就没让人插手此事,实则每每想起都愧疚难当。”
她看着夏浈,表情严肃而又郑重。
“看在你请我吃了那么多点心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夏浈莞尔摇头“我知你本事不小,可我今日请你过来,只是想见见故人之后。”
缅怀往事而已。
“你别多想。”夏浈强调道。
顾南烟转过身,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想好了要什么,或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就让人去丞相府给我传个话。”
就当她这个做外孙女的帮外祖父弥补遗憾吧。
好歹身上留着卫家的血。
更何况能得外祖父欣赏,这位敬妃该不是坏人。
顾南烟渐行渐远,夏浈怔怔的站在殿门口,直到她的身形消失,才叹息着回屋。
“她虽不姓卫,那一身气度却像极了他,比卫泓像多了。”
方才望着那孩子的背影,她仿佛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一样的坚毅,一样的傲骨铮铮。
还有隐在深处,让人难以察觉的怜悯之心。
嬷嬷欲言又止“娘娘,既然王妃愿意帮我们,您何不趁机挣脱这牢笼,哪怕让她帮忙查查当年大皇子落水之事也好。”
当年大皇子出事,所有证据都证明了是大皇子失足溺亡。
可不管是她还是她家娘娘,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别人兴许不知,她整日陪在大皇子身边,怎会不知他其实是会水的
还是娘娘亲自教会的。
只不过外人不知道罢了。
试问一个会水的人,又怎可能在自家的水池子里淹死
自从大皇子会跑会跳之后,娘娘便让她将池子里的水放掉了一半。
那水都还没大皇子高啊
嬷嬷想起懂事可爱的大皇子,眼角的泪就忍不住了。
夏浈坐在榻边,看着茶杯上方飘忽的热气,半晌没说话。
直到那热气消失,她才哑着嗓子道“我又何尝不想查明真相,可是当年的痕迹太干净了,干净的仿佛我儿从没出过事。”
她从衣襟中拉出一根红线,红线上缝着一只小小的红色锦囊。
锦囊的颜色十分陈旧,边角都是毛边儿,看得出时常被人拿在手里婆娑。
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夏浈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着,放在满是皱纹的面颊上爱怜的蹭了蹭。
眼眶突然就红了。
嬷嬷见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连忙擦干眼泪上前安抚。
“是老奴的不是,娘娘您别伤心,大皇子如此懂事的孩子,若是在天有灵,定也不想看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还在为他伤神。”
“这事不查也好,也免得扰了大皇子安眠。”她捋着夏浈的背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