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大梁帝嘲讽的语气,卫泓毫不在意。
“微臣会说当年的事是意外,那是因为皇上根本没想要伤武昌侯的腿。”
他不闪不避的迎上大梁帝阴郁的目光。
“因为您想要的,是武昌侯的命”
“胡说朕要他的命做什么,他是朕的恩人,朕报答他都来不及,怎会要他的命”
大梁帝似乎被羞辱了一般,青紫的脸上浮现红晕,情绪激动。
“卫泓,你再信口雌黄,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卫泓“您是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甘愿受刑。”
“不过在这之前,不如先将武昌侯请上殿前,亲自说明如何”
他说罢,朝门外招了招手。
一个面容苍老,穿着棕色锦衣,外罩同色长袍的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这人便是武昌侯田嗣通。
“参见皇上。”田嗣通走到殿中,艰难的跪地,朝大梁帝行礼。
大梁帝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武昌侯,你不在家中陪萧氏,跑朕这来做什么”
田嗣通身体微微颤抖。
“我臣、臣是来赎罪的。”
“你来赎什么罪”大梁帝怒喝,抬手想拍桌子,却因牵扯到身上的伤,疼的冒了一头冷汗。
“给朕滚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田嗣通趴伏在地,没动。
身体抖的更厉害了,看起来很是可怜。
“皇上,田嗣通一生坦荡,从未亏欠于人,只那一次”
“那一次,让臣时至今日依旧寝食不安,夜不能寐,臣不想瞒下去了”
“田、嗣、通”大梁帝咬牙一字一顿道。
“你活腻了吗”
“臣甘愿一死,也要还金娥一个清白”
禄亲王等人一头雾水。
“金娥是谁”他问卫泓道。
“金娥乃先帝后宫之人,位主嫔,同时也是武昌侯的同乡。”
“住口”大梁帝暴怒,“都给朕住口来人,丞相与武昌侯犯上作乱,将他们给朕关进大牢”
守门的还是马统领,听到大梁帝的呼声,赶忙带人进去。
却有些为难的没有直接动手。
“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到朕的话,将丞相给朕抓起来”
大梁帝气的差点把玉玺扔出去,还是一旁的孟公公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谁知却被狠狠推开。
孟公公捧着玉玺,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地,第一次没上前安抚大梁帝。
马统领与丞相对视一眼,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正左右为难之际,禄亲王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
“皇上,您失态了,莫不是当真有事瞒着我等”
“朕行事光明磊落,有何好瞒,倒是这两个人,一个原籍安阳,一个只是个乡下泥腿子,若不是朕心胸宽广,这京城哪会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他指着卫泓,“可你二人不思知恩图报,还想联合起来陷害朕,好一对狼子野心的畜生”
卫泓被骂也不着急,“皇上这话从哪说起,武昌侯还没说什么事呢,您怎就知道我二人要陷害您”
大梁帝一噎。
“是啊皇上,武昌侯素以忠心宽厚为名,应该不会行不义之举,您不妨听他说完。”禄亲王身边的人道。
大梁帝嘴皮子抖了抖“朕不想听”
绝对不能让他说出来,否则禄亲王等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怎可临老毁了名声。
绝对不行
“马统领,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动手”大梁帝怒吼。
马统领“”
真是够了
他看向卫泓,卫泓朝他摇了摇头。
马统领沉默两息,最终咬牙退出殿外。
不管了,死就死吧
反正事是他爹吩咐的,让他一切听卫泓的。
若是出了事连累整个马家,没脸见马家祖宗的是他爹
跟他没有关系。
这样一想,马统领瞬间卸去心理负担,退的更快了。
大梁帝震惊不已。
在卫泓和禄亲之间来回看,最终将视线停在卫泓身上。
“好,你真是朕的好丞相啊”大梁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臣子逼到这种地步。
他防来防去,防的都是他那些儿子,却被个外人给坑了。
卫泓谦虚一笑没说话。
“武昌侯,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今日本王与诸位宗室子弟都在,你大可畅所欲言。”
大梁帝的反常众人看在眼里,明显心虚的表现。
禄亲王重新审视这个侄儿,最终只能一叹。
先帝不算明君,却懂得守成,也算将大梁治理的国泰民安。
而他这位侄儿,也算不得昏君。
禄亲王摸着自己的腿,心中不免悲哀。
算不得昏君,却是一条毒蛇。
武昌侯将往事娓娓道来。
当年他在乡下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这姑娘便是金娥。
金娥是他娘在世的时候给他定下的娃娃亲,后来家人都不在了,也没给他留下点家产,金娥他爹觉得他太穷,就想悔婚。
那时的武昌侯田嗣通对退婚的事并没多大意见,他不想连累金娥过苦日子,一口答应下来。
同时提出不要回聘礼,给金娥留作嫁妆银子。
金娥感念他的好,不同意退亲,竟硬生生以一人之力压下家中反对的声音。
还时常拿家里的吃食接济他。
金娥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日子也不好过,时间久了自然被金父金母发现了。
不但将金娥关了起来,还扬言要打断田嗣通的手脚。
正巧那时大梁帝落难被他救下,随他回京之际,带着金娥一起跑了。
后来大梁帝回京,赐下良田大宅,二人虽尚未成亲,却已如一对小夫妻一般生活在一起。
再后来,金娥就进宫了,成为先帝新晋嫔妃。
田嗣通痛苦不已,想要问个究竟。
可他彼时并没有进宫的资格,根本见不到金娥的面。
等他再次听到金娥的消息,不承想却是她的死讯。
他连尸首都不曾见到,两人已天人永隔。
田嗣通心中怀疑,怀疑她当初一介民女如何会被宫里的先帝看上,还封了嫔位。
更怀疑金娥的死因。
他追问大梁帝,大梁帝以身染恶疾为由搪塞他。
田嗣通相信了。
或者说不得不信。
他人微言轻,即便知道金娥是被人害的,又能做什么
只能天天活在悔恨中,恨自己不该将金娥带来京城。
若是她没来京城,说不得已经嫁人生子,有疼爱她的丈夫,可爱的孩子陪伴,不会如现在一般孤零零的死在深宫,无助又惶恐。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梁帝被先帝封为太子,之后顺利登基,娶了萧皇后,还将萧氏指给他为妻。
他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萧氏虽对他有些不满,却尽责的做好了一个妻子的本分。
他彼时很满足。
除了依旧愧对金娥颇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有一日,他无意间遇到宫里的一个妇人。
妇人容貌尽毁,整张脸显得十分狰狞,在他回家的路上拦住了他。
她说自己曾经伺候过金娥,金娥出事前将她偷偷送出了宫,并让她有机会将一封信转交给一个叫田嗣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