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惊恐地看向卫持,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这么笨,这么没眼色
却见卫持勾起唇角,又很快压下,好脾气地道“不必那么麻烦再好的东西也不能顿顿总吃。”
说着随手夹了一筷子青笋道“换换口味也不错。”
话虽这样说,薛宝儿却知道他是在有意迁就她。
在公主府住了小半年,上院的小厨房每天变着法儿的给卫持做鱼,天天不重样,也没见卫持哪天说不爱吃了。
薛宝儿还想说什么,就听站在旁边的莺儿记吃不记打地道“我们家姑娘最爱吃鸡汁煨冬笋了,没想到世子爷也喜欢,还真让灶上的胡婆子给说中了,她说”
“没规矩。”薛宝儿轻轻呵斥了一声,“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我白交你了。”
莺儿自知失言,忙要退下。
“灶上的胡婆子说了什么”卫持忽然很想知道薛家下人背后是怎么议论他的。
用膳的时候,卫持总是安安静静的,讨厌别人多话,今儿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些浑话,怕污了世子爷的清听。”薛宝儿忙道,生怕莺儿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卫持摆摆手“大道理听得多了,偶尔听些浑话,倒也新鲜。”
他抬眼看向莺儿,笑着鼓励她“快说来我听。”
莺儿感觉自己摊上大事儿了,后悔没听香菱的话,在贵人面前少说话多做事。
她求助般地看向薛宝儿,薛宝儿暗怪她自作主张,想给她一点教训,并不理会,莺儿无法,又向薛母求助。
薛母倒觉得没什么,不过一句话而已,便笑道“难得世子爷想听,你且说说吧。”
莺儿早没了刚才的叽叽喳喳,小声嗫嚅道“胡婆子说世子爷看着挺唬人,对咱家姑娘却是极好的,饭菜只照着姑娘爱吃的做准没错。胡婆子还说”
她小心翼翼看了卫持一眼,见他脸上笑意不减,才壮着胆子道“还说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卫持闻言哈哈地笑起来,对莺儿道了一声赏,结果那天薛家上上下下人手一个荷包,那灶上的胡婆子和莺儿还另有封红。
那顿饭在卫持看来格外可口。
他虽然无鱼不欢,可薛家的晚膳样样精美,端上来还是热气腾腾的,比宫里那些半凉不热的御膳好吃多了。
还有薛家浓浓的人情味和烟火气,莫名地令人放松,饭桌上并没讲究什么食不言。
这才是家的感觉吧。
卫持想。
用过晚膳,卫持又在薛家坐了一会儿,直到薛蟠给金陵那边写完书信到后院给薛母问安,才话不投机地告辞离开。
薛宝儿将他送至垂花门,卫持恋恋不舍地牵着她的手,半天都不愿意松开。
“世子爷,长公主还在国公府等着您呢,再不走就赶上宵禁了。”
长命战战兢兢地又催了一回,卫持才松开了薛宝儿的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卫持。”薛宝儿忽然在身后唤了一身。
卫持回过头来,见薛宝儿红了脸别别扭扭地道“春天冬笋不好买,你若是也喜欢那道菜,可以可以来我家吃。”
“知道了。”卫持强忍着没折身回去,生怕自己反悔,大步出了垂花门。
直到薛家的角门关上,公主府的双人香车才缓缓前行,等转上闹市,车里忽然有人吩咐“护好了她,不得有任何差错。”
夜风吹过,车帘掀起,来时热热闹闹的双人香车,回去时只剩卫持一个。
薛宝儿是夜歇在了薛母的院子里,薛母把值夜的都打发出去了,等屋里只有母女二人,才压低了声音问薛宝儿“世子待你可好”
薛母到底在担心什么,薛宝儿一听就明白了“妈放心好了,世子待我如亲兄长一般。”
说完忙拉薛母躺下,亲手给薛母掖了被角,薛母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薛宝儿吹熄了床头的灯烛,又听薛母担心地道“赐婚的事,真能如此顺利地揭过去吗那可是圣上的意思啊,忠顺王府怎敢违抗”
薛母都不追究薛蟠和安宁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担心薛蟠闹了一回分宗,怕到时候鸡飞蛋打。
薛宝儿只好温声安慰薛母“我瞧着忠顺王府的意思,宁愿郡主下嫁,也不愿把她嫁去安国公府。只要忠顺王府咬死了说郡主已经订亲,圣上总不至于让人家一女二嫁吧。”
即便忠顺王愿意,皇帝还不乐意呢。
薛母本来也不是个心机深沉的,见薛宝儿说得笃定,便信了。
“妈有时间替忠顺王府操心,倒不如好好想想咱们这边请谁做媒人。”
薛宝儿趴在被窝里,转头看着薛母,狡黠地笑了笑“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咱们家是男方,即便郡主下嫁,该有的礼仪宁可多做,想得周全些,免得到时候被人笑话了去。”
薛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可一想到媒人,又是眉头紧锁。
薛家的根基和关系都在金陵,到了京城那就是两眼一抹黑。
原想着薛蟠的亲事还有时间慢慢相看,谁知上来就是急茬,女方又是郡主,地位尊贵,让她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个合适的媒人来
简直要愁死了。
薛母重重叹气,习惯性地问薛宝儿“你觉着请长公主来做媒,如何”
再怎么说,薛宝儿也是长公主的义女,长公主怎么也会卖一点面子给她的吧。
薛宝儿闻言直摇头“圣上赐婚的事,长公主肯定知道。若赐婚不成,长公主反而给郡主和哥哥做了媒人,在圣上那边怕是不好交待。”
而且她这个义女是怎么回事,薛母不知道,薛宝儿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即便没有赐婚这一层,长公主也不可能卖她这个面子。
“也是。”薛母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忙改口“若论身份显赫,只你王家舅母合适。”
女方是亲王府,媒人也不能随便找,薛家目前最拿得出手的亲戚便是王子腾了。
薛宝儿还是摇头“妈,鸾表姐也要出嫁了,舅母肯定很忙,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吧。”
又想到王熙鸾未婚先孕的事,薛母也没工夫替别人操心了,仔细想了想道“不然只有请你姨母了。”
王夫人也是有品阶的命妇,元春前不久还升了慈宁宫的掌事女官。
谁知薛宝儿还是摇头“哥哥要娶的是郡主,勋爵世家规矩多,媒人还得两家商量着来。我明日让人递张帖子过去,等见到郡主,问问她的意思再说吧。”
薛蟠可是明晃晃地拒绝了忠顺王,气得王爷拂袖而去,现在又说愿意,怎么也得亲自上门给未来的岳父大人消消气啊。
不然就算安宁愿意,忠顺王心里别扭着,这亲事能不能成还真不一定。
薛宝儿心里没底,打算求见安宁,先听听她怎么说,然后再安排薛蟠过来负荆请罪。
这样做比较稳妥。
今晚拉着薛母聊媒人,完全是薛宝儿不想让薛母再去琢磨赐婚的事了,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扯上她。
万一薛母问起,她和卫持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她完全答不上来。
薛宝儿说着躺了下去“妈别担心了,哥哥去从军,您还有我啊。”
薛母面露欣慰,眼神里的忧心忡忡却是掩也掩不住。
薛宝儿这才想起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似乎不够有说服力,就鬼使神差般地道“我办不了的,不是还有世子吗”
话刚出口,薛宝儿就后悔了,脸后知后觉地跟着烧了起来,忙拉了被子遮住。
薛母闻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翻了个身道“睡吧,明日的事,明日再想。”
薛宝儿“”没想到卫持这么好使
一夜好眠。
第二日用过早膳,薛宝儿便差人去忠顺王府送拜帖,打算明日拜见安宁郡主,谁知忠顺王府的马车直接跟着送信的人来了。
来人给薛宝儿行礼过后,带了安宁的口信过来“郡主说,乡君若是方便,请今日过府一叙,郡主有要事与乡君商议。”
薛宝儿也很想见安宁,急着把薛蟠和薛家的决定告诉她,匆匆通知了薛母一声便跟着忠顺王府的马车走了。
马车行至忠顺王府所在的街道,渐渐慢了下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薛宝儿问了一声。
莺儿闻言将车帘挑开一道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忙回头道“路堵了,两边都是车马,一时半会儿恐怕过不去。”
正说着,前头忽然响起一阵锣音,莺儿又朝外看去,只听外头有人高声议论道“是郡主的仪仗郡主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