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薛宝儿走后,长公主派人去了别院一趟。回来的人说,小月仙人瘦得厉害,看着精神倒还好,不哭不闹,由着丫鬟们服侍吃饭喝药。
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不禁对薛宝儿刮目相看。
卫持纨绔了那么多年,谁劝都不管用,遇上薛宝儿忽然就浪子回头了,如今监国有模有样。安国公不知在她面前感叹过多少回,说卫持成婚之后,好像换了一个人。
小月仙也是,矫情到令人头皮发麻,就算胳膊上的胎记一模一样,长公主都怀疑她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内宅让她闹得鸡犬不宁,安国公不堪其扰差点搬到外院书房去住,老国公夫人也吵着回老家,这么棘手的一个人却让薛宝儿三言两语给劝好了。
忽然想起老国公夫人评价薛宝儿的话“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长公主当晚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终于有了些精神,可一看见老二那张仿佛被人欠了钱的脸,感觉自己还能在床上多躺几天。
自从揽了大伯、二伯的亲事,薛宝儿逐渐忙了起来。
大伯的亲事是早定下的,只不过拖的时间有点长,女方家难免会有怨言。
媒人去了几次也没得一句准话,一会儿说夫人身上不爽利,一会儿说嫁妆还没准备好。
“议了好几年的亲事,到现在嫁妆还没准备好,骗鬼呢”
长公主听了媒人的话,忍不住冷笑“当初要不是太后做主非把亲恩伯家的嫡长孙女塞给我们家大郎,本宫还未必瞧得上亲恩伯府呢”
说着冷声吩咐桂嬷嬷“你亲自走一趟亲恩伯府,当面问问大奶奶,他们家的闺女嫁还是不嫁不嫁趁早直说,免得耽误了两个孩子”
桂嬷嬷一脸为难。
亲恩伯府是太后的娘家,也是长公主的外祖家,伯夫人是长公主的亲舅母,要嫁过来的姑娘是长公主的亲外甥女,她一个下人怎么敢问
再说,这桩亲事是太后做的主,根本黄不了,将来新人进了门,想起这事,还不得记恨死她。
可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话已经说出了口,她只得应下,却拿眼向媒人求助,媒人也不敢去问,只装作没看见。
桂嬷嬷无法,又看向薛宝儿。
薛宝儿也觉得这亲事黄不了,既然黄不了,就没必要在婚前让女方难堪,将来亲戚难做。
说来说去,还是亲事拖得太久,让女方觉得失了面子,找补回来也就是了。
于是薛宝儿跟着桂嬷嬷去了一趟亲恩伯府,本以为也就是见一见大奶奶,没想到亲恩伯老夫人居然亲自见了她们。
与老安国公夫人一样,亲恩伯老夫人一见薛宝儿便喜欢上了。
薛宝儿仗着自己年纪小,惯会撒娇卖萌讨老人家的欢心,只去了一次,什么有用的话也没说,就把该定的时间全部敲定了。
“哦什么条件都没答应,就定下了”长公主倒是有些意外。
亲恩伯府是外戚,为避嫌,子弟无人做官,也没办法经商,闲散了几代人,家底恐怕早空了。
这么闹腾,难道不是来讹银子的
亲恩伯府是长公主的外祖家,多给点聘才贴补本也没什么,安国公府又不是那等穷门小户,只恨他们又想讹银子,又想拿乔儿,里子面子都想要。
桂嬷嬷想了想,笑道“世子妃先是拉着亲恩伯老夫人说了半天太后对监国大人对她如何如何的好,对大爷如何如何地看中,听说大爷要成婚赏了多少好东西。随后亲恩伯老夫人问起您的病,世子妃说”
说着看了长公主一眼,斟酌着措辞“世子妃说您为了大爷的亲事都累病了,因此才派了她这个新嫁娘过来交涉,请亲恩伯老夫人不要嫌弃她年纪轻。随后拿出聘礼单子给亲恩伯老夫人过目,特意说,监国大人对长兄的婚事非常重视,知道她要去亲恩伯府,还托她向亲恩伯、伯夫人问好。”
这几句话表面看来确实没什么用,好像聊闲天,细品才知,大有乾坤。
首先,提醒亲恩伯老夫人这门亲事早先是太后做的主,过了这么多年,太后依然重视,无论如何也黄不了。
紧接着向亲恩伯老夫人解释长公主累病了,并非摆公主的架子不肯露面,顺带说明她自己的来意。
安国公府的聘礼单早给亲恩伯府送过了,只因亲事久拖,为弥补女方,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三成,以表诚意。
最最关键的是,薛宝儿当面向亲恩伯老夫人承诺,卫持已经认了老大这个长兄,并且认可薛宝儿操持老大的婚事。
长公主注意到,薛宝儿提卫持的时候用的监国,而非世子。弦外之音是,等卫持坐上龙椅,安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早晚是老大的。
看似什么也没说,却句句打在亲恩伯老夫人的心坎上。
“她倒是个伶俐人儿。”长公主佯嗔道。
桂嬷嬷一席话说完,也品出了其中乾坤,啧啧赞道“这样千伶百俐会说话又会办事的小姑娘委实少见,亏得世子爷下手早,要是被别家抢了去,可是咱们公府的损失啊”
这小姑娘还没进门,就硬生生把七零八落的国公府给黏成了一个家,母慈子孝不敢说,至少是兄友弟恭了。
就连老国公夫人都被她借着大爷和二爷的婚事留了下来。
等大爷、二爷的婚事办完,恐怕要到明年冬天了,冬日天冷不好赶路,老夫人肯定要留下过年,后年春末夏初又是老夫人的六十整寿,恐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些年因着老国公夫人不肯与独子一起生活,长公主背负了太多非议,别人不敢提,太后却是每每提起都要叹一口气。
国公爷心里不舒服,长公主又何尝能心安
还有失散多年的大姑娘,居然也被世子妃误打误撞领回了家,虽说人有点不省心,毕竟了了国公爷和长公主一桩心事,也算一家团圆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不是应了老国公夫人那句话,世子妃是个有福气的。
亲恩伯府那边的问题解决了,老大的婚期很快定了下来,由于中间隔了好几年,两边都挺着急,婚期定在了当年九月。
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老大媳妇进门以后,老二的婚事很快提上了日程,于是长公主又“病”了一回。
薛宝儿无法,只得拉着老大媳妇,开始张罗老二的婚事。
西北战事因为沁葛尔丹受伤失踪,以摧枯拉朽之势告结,西北军一路奏凯,封狼居胥。
大战已然结束,老二彻底断了去西北建功的念头,只是一味抵抗尚公主。
“让哥儿的婚事与许哥儿不一样,让哥儿早下了小定,许哥儿的婚事只是长公主一厢情愿,皇后并没点头,算不得定下来了。”
当初安国公尚公主,老国公夫人就不是很乐意,但架不住儿子愿意,宫里又催得急,不得不点头。
这一点头,安国公便如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再难掌兵。
亏得长公主与当今是一奶同胞,安国公府才有了从龙之功,可到了卫持这一辈,又因为长公主对当今的一句承诺,误了孩子们的婚事。
老安国公夫人始终不认为尚公主是什么好事,老二赵子许不愿意,正中了老国公夫人的下怀。
婆媳斗法,薛宝儿做了夹心饼,很是苦恼。
“早膳喝了半碗粥,午膳只吃了几口笋丝,小半碗米饭,晚饭说没胃口,你想把自己饿死吗”卫持把薛宝儿按在餐椅上,亲自端了鸡汤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喝。
屋里还有服侍的,薛宝儿红了脸,去抢汤碗,小声嘟囔“我可以自己喝。”
卫持手一扬,薛宝儿没够到,碗里的汤汁洒出来一点点,卫持沉了脸“再逞强,我喝了喂你。”
这下屋里服侍的都红了脸,非常自觉地退了出去,关好门。
薛宝儿知道卫持在怪她这段时间太过逞强,明知长公主在装病,明知老大媳妇躲着不愿管老二这两边都不讨好的婚事,还傻乎乎地卖力周旋,力求圆满。
薛宝儿也觉得累,可有点事情做,总比闲下来胡思乱想要好。
累极而眠,一夜无梦,若是闲着,梦里全是薛蟠带血的脸。
卫持一勺一勺地喂,薛宝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情绪毫无征兆就崩溃了。
“卫持,我想去找我哥哥”此话一出,泪流满面。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好。我陪你。”
薛宝儿当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薛蟠仰躺在一片沙堆上,浑身是血,手里提着一个圆形的包袱。
她跑过去推薛蟠,怎么推也推不醒,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五彩珍珠掉了一地。
哭累了,她试着去打开那个包袱,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颗人头
薛宝儿吓得惊叫一声,登时清醒过来,原来是个梦,没有沙漠,没有薛蟠和人头,她还窝在卫持怀里,鼻尖抵着他结实的胸膛。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卫持松了松手臂,垂眸看她。
薛宝儿扬起脸“卫持,我梦见我哥哥了,他躺在一片沙堆上,浑身是血,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头。”
“卫持。”薛宝儿往上窜了窜,平时着卫持的眼睛,“卫持,我哥哥在沙漠里,北边的沙漠里,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薛宝儿知道仅凭一个梦便去找人有些荒唐,可她变成人还能哭出珍珠呢。
也许也许东方的鲛女或者西方的小美人鱼谁有预知能力,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