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宝儿的“亲戚”走了,已经是五天之后。这期间宫里传来好消息,皇帝出关了,经太医院会诊,龙体恢复如初,丹毒尽除了。
正要大肆庆祝一番,西北又出事了。
本来已经是一盘散沙的鞑子,忽然在大漠边缘处集结,与北边的高丽兵合一处,再次喊出了“打进长城内”的口号,只不过上次是为了生存,这次是为了复仇。
沁葛尔丹死了,草原第一勇士,草原的哲别,天选之子,他们的可汗被汉人杀死之后还割了头,被人一路提着当尿壶。
简直奇耻大辱
于是鞑子仅剩的几盟设法与高丽国联了姻,合了兵,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们的天可汗报仇。
噩梦照进现实,若不是甘州商队那边带了消息来,薛宝儿还不知要被卫持瞒多久。
沁葛尔丹被一个汉人割了头颅当尿壶,那个汉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薛蟠。
好消息是薛蟠可能还活着,坏消息是鞑子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薛蟠,且后果严重。
薛宝儿一时心乱如麻,让薛蝌想办法瞒着薛母,薛蝌还没走,宫里忽然派了人来传话,说皇后要见她。
卫持此时也在皇宫,薛宝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狠狠揪着他的袖子问问他,为什么要骗她有了薛蟠的消息,为什么瞒着她
她气死了
也顾不得是皇后召见,立刻按品大妆进了宫,谁知皇后上来就是一番安抚,委婉地将薛蟠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皇后显然比薛蝌知道的多,说鞑子围了薛蟠三日三夜并不敢靠近,等薛蟠力竭才将人俘获。
还说鞑子并没杀薛蟠,只是囚禁了他,并放出话来,说他们的新可汗,也就是沁葛尔丹的胞弟阿黛嘞继承天可汗遗志,愿以二十年的和平,换大庆朝第一美人。
说到此处,皇后假惺惺叹了口气“蛮子就是蛮子,一边与高丽合兵,一边又想怪只怪卫持是监国,又极宠你,鞑子恨极了他,才故意放话出来恶心人。你放心,圣上英明睿智,阁老们也不是傻的,断不会让你去送死。”
见薛宝儿不为所动,皇后又道“只可惜了你哥哥。本宫听说当初你哥哥本来想去山西卫所的,是卫持把人调去了陕西,早知道哎”
进了凤仪宫,让皇后这一番挑拨,薛宝儿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了。
鞑子放话要恶心的人,多半不是卫持,而是薛蟠。
自己的哥哥自己最清楚,薛蟠千里击杀沁葛尔丹,并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多半是因为沁葛尔丹说了那句亵渎她的玩笑话。
薛蟠最听不得这些。
在金陵时,曾经因为四房的一个表少爷对别人说她是小瘫子,再漂亮也嫁不出去,就把人家坠了石头沉了塘,要不是恰巧有人经过,肯定淹死了。
只是没想到薛蟠会在战场上,因为对方的一句戏言起了杀心,一箭没把对方射死,直追到千里之外取人头颅,害自己身陷囹圄。
她的傻哥哥呀,怎么就这么傻
薛宝儿眼中含泪,敷衍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调换卫所的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不过她相信卫持不会害薛蟠,之所以这样做,也是爱惜薛蟠一身本事,急于让他建功。
说了这么多话,却只换来一句明显的敷衍,皇后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仍旧笑道“圣上念你哥哥斩杀沁葛尔丹有功,特封你母亲为三品夫人,圣旨已经颁下去了。“
薛宝儿一惊,薛母还不知道薛蟠被俘之事,圣旨一到想瞒也瞒不住了,不知会有多伤心。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催命符。
心中着急,嘴上却不能说,还得跪下行大礼“臣妇替家母谢赏。”
还是没反应
被鞑子羞辱了,无动于衷,骤然得知亲哥哥被俘,不哭不闹,无论怎么挑拨都不接话,受了封赏亦无悲无喜,守礼谢恩。
如此宠辱不惊,哪里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能做到的,怕是菩萨也得急一急吧。
一拳打在棉花上,皇后磨了磨后槽牙,终于说起正事“今儿把你叫来还有一事要说,就是你哥哥与安宁的亲事”
“可是忠顺王府请了皇后娘娘代为说项”薛宝儿再好的脾气,也要炸了。
前几日她还去忠顺王府看过安宁,安宁人虽清减了一些,精神还好。
提起薛蟠,两人都很伤感,薛宝儿问安宁可有打算,安宁笑着说“还能有什么打算亲都定了,我是一定要嫁过去,听你喊我一声嫂嫂的。即便是只要我愿意,父王母妃也不会逼我改嫁的。”
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毕竟你哥哥是为了西北军,为了社稷黎民。”
她当时还奇怪安宁为何如此悲观,说得好像薛蟠已经死了似的。
也许安宁那时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怕她伤心,瞒着她而已。
这门亲事安宁和忠顺王府都没说什么,轮得到别人在旁边指手画脚吗
皇后也不行
就如薛宝儿所料,忠顺王府保持了沉默,是皇后急于卖忠顺王一个好,甚至想着等薛蟠死了,让卫骋娶安宁。
之前她就动过这个心思,只不过卫骋身份尴尬,怕忠顺王不愿意。如今安宁成了望门寡,谁还愿意娶回家,这时候去给卫骋提亲,无异于雪中送炭。
皇后也挺膈应望门寡这个事,可忠顺王深得皇帝爱重,手握兵权,若卫骋能成为忠顺王唯一的乘龙快婿,何愁将来大事不成
在这之前,她本来还寄希望于卫骏娶了福建督司督指挥使的女儿,得了岳家的帮助能跟卫持争一争,就算争不过也能捣点乱,谁知那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全让王家那个小丫头片子给搅了,这边卫骏还在前院敬酒,那边洞房先闹了起来。
都说王家独女素有才名,谁知闹将起来堪比市井泼妇,挺着大肚子就往洞房闯,嘴里嚷嚷着要给王妃敬酒,求王妃给她一个名分。
若仁亲王妃是个软柿子,见王家姑娘怀着身孕这样闹,也许还能忍着牙疼喝了她这杯茶,只求平息事端。
反正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并不影响什么。
可王家这回算是打错了算盘,仁亲王妃从小在土匪窝子里长大,什么泼妇没见过,当即掀了盖头,命人将王家姑娘捆起来丢进了柴房。
后院一时三刻便被仁亲王妃从娘家带来的仆从控制了,硬是压着没给前院报信儿,前院的卫骏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两人圆了房,举案齐眉地过了几日,仁亲王妃才装模作样地想起王家姑娘这个人来,故作惊慌地让人把她带过来。
一连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又惊又吓,孩子早没了,大人也是奄奄一息。
卫骏大怒,责问郑氏,郑氏振振有词,说不知仁亲王在娶她之前早有外室,还有了庶长子,若早知道,恐怕她父亲也不会答应把她嫁过来,更犯不着在大婚当日被人当面羞辱恐吓。
在高门大户,娶妻之前纳妾是大忌,有了孩子更是大忌中的大忌,稍微像样点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
卫骏理亏在先,又见王熙鸾失了孩子成了这副鬼样子,心知京营再无指望,便顺着郑氏的意思,给了王熙鸾一个贵妾的名分,打发到别院居住。
等王熙鸾缓过来又开始闹腾,可妾就是妾,能翻起多大浪来,便是给王家送了信,陈氏厚着脸皮打上门去要人,却连郑氏的面都没找见着。
郑氏只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说她已经喝了王熙鸾敬的茶,王熙鸾生是仁亲府的人,死是仁亲王府的鬼,接人回去门儿都没有。
还不忘好心提醒陈氏,妾是奴婢,妾的母家也不是亲戚,请她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气得陈氏差点当场吐血,回去大病了一场,连薛宝儿出嫁都没去送亲。
这些都是皇后安插在仁亲王府里的人传回的消息。
现在的仁亲王府早已被郑家把控,前院后院都换了人,就连皇后赏的人都被边缘化了,很难再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当初卫骏一门心思想依靠京营,皇后也不是没想过,可京营太扎眼了,并不合适。
况且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是薛宝儿的亲舅舅,贾王史薛四家亲戚套着亲戚,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已经不是一代两代的事了,仅凭一个王熙鸾,根本不可能撬动。
可卫骏就是不听,结果两边不讨好,既让福建郑家心生芥蒂,还把京营得罪死了,后宅三天两头地闹腾,竟无一日安宁。
卫骏指望不上,就只能把卫骋摆到桌面上了。
眼看着卫骋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若能娶了安宁,得到忠顺王和西北军的支持,等于半个屁股坐上了龙椅。
只是薛宝儿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薛蟠死了还想让安宁抱着灵牌成亲,守一辈子活寡不成
就算忠顺王没意见,她还不答应呢,凭什么
可忠顺王确实没有表态,她也不好自作主张替忠顺王表态,便忍着怒气道“那倒没有。”
薛宝儿这回接话倒快“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妇只是一个出嫁女,并管不得长兄的亲事。”
本来是想让薛宝儿回家提醒薛母一声,主动退亲。
毕竟薛蟠也算为国捐躯,还是忠顺王亲自在榜下捉的婿,若此时让忠顺王府提出退婚,难免遭人非议。
薛家主动提,最体面。
可看薛宝儿这架势,是不想管了,不但不想管,态度还十分恶劣。
“放肆”皇后养尊处优多年,皇帝见了都要称她一声贤后,何曾被人这样面无表情地怼过。
哦,有过,上一个怼她的人是卫持。
这俩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她处置不了监国,还处置不了一个小小的世子妃吗,皇后才把柳眉挑起来,就听殿外有人高声道“安国公世子卫持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