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泠歌回到昭理城以后,现在翰林学宫给文武百官来了个下马威。随即她马不停蹄地赶回昭阳宫以后,就开始忙碌,她召集了她的亲信郑左丞,政使院、刑使院和军使院三院的首辅以及工部侍郎李儒前来议事。
段氏皇族的皇权已经旁落了上百年,如今段泠歌要一朝收回大权,这两年来和今日争取到的世家要怎么安抚怎么处置都需要大大的智慧。
本来尚算顺利。临到夜深,段泠歌终于是疲乏了,她摆摆手把议事的大臣们都挥退“都下去吧。”
但是郑左丞却没有马上离开,他等众人都走了以后拱手说“公主推行新政,臣自当万死不辞,不过臣在昭理城的盐铁专营权和封地的治权呃,臣窃以为应当额外对待。”
“郑左丞,殊不知身先士卒,若不做表率,何以服人。”段泠歌淡声说。
“臣自身自然是身先士卒,不过臣已做了皇姑的家臣,无论是在昭理城的专营还是封地,都已经进献给皇姑长公主殿下,您与皇姑同为至亲皇族,自然是不能等同于其他人。”郑左丞说。
段泠歌不动声色,可是她冷然的气质显示了她的怒气。夏旅思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看,就知道段泠歌生气了。
夏旅思冷笑,无怪乎段泠歌生气,郑左丞这个老狐狸就是个政治投机分子,他投了皇姑段澜和段泠歌的这边,和夏孟辅斗。斗倒了夏孟辅,斗垮了别的世家,可是当改革手段触动了他的利益的时候,他就想要获得特权。
说白了,他的眼界,也不过停留在和夏孟辅一争高下,争夺这把控朝政,权倾天下的位置而已。
有人气她老婆,可把夏旅思气坏了。夏旅思走进殿,朗声说“郑左丞这话就不对了。国是国,家是家。既然政令一出,自然是无有不从,完全没有例外的道理。如果有例外,今天来个姑姑,明天来舅舅,后天来个姥姥,全天下都是我公主的亲戚,那这政令还要不要执行,和着都白忙活了”
“你,你怎可这么说,完全不一样。驸马是夏家人,怎可妄议此事”郑左丞气得要指夏旅思的鼻子。
而这时,李儒见夏旅思跑进去,他也一转身跑回来了。他连忙拦上去,笑说“郑左丞息怒。驸马虽是夏家人,可她却是公主的结发妻子,是公主的枕边人,她要是妄议,您是皇姑家臣却僭越身份谈论皇姑封地的事,岂不是妄议中的妄议。”
“您这样一来,就是要让皇姑搞特殊,不遵从政令,首先违犯法律。您这就是陷皇姑于不忠不义之地啦”李儒笑眯眯地,一顶大锅毫不犹豫往郑左丞头上扣。
“啊呀呀,啊呀呀你胡说,你胡说”郑左丞。
段泠歌冷冷地看了郑左丞一眼,淡声道“我驸马年纪小,做事调皮,是胡说了些。既然都是胡说,郑左丞便下去吧,本宫全当你们胡说便是了。还是说,你想让我仔细与您分辨一二”
“臣不敢,臣告退。”郑左丞自然听得出段泠歌语气里的威胁之意,不敢再造次。
夏旅思暗暗地伸出手,李儒拍了一下,她也拍了李儒一下,“耶”
郑左丞看得直心梗,又气又慌地悻悻而去。
夏旅思挥退了李儒,这才笑眯眯地上前去牵段泠歌的手“姐姐累不累,我带你回宫休息去。”
段泠歌浅浅叹气,语调清冷“回去吧。”
“嘿,姐姐怎么那么冷。”夏旅思交握住段泠歌的手,一边带她往外走,一颗脑袋搭在段泠歌肩上“姐姐好凶哦,你老婆来接你下班,你不高兴一点,给她亲亲抱抱夸她好乖吗”
段泠歌本来又累又堵,是不太高兴,但是夏旅思太会哄她了,几句话终于让段泠歌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段泠歌笑着软声说“好啦,我没有不高兴。下班是什么”
“哈哈,下班就是,在我来的那个时代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工作了一天,到时辰了就要下班回家呀。”夏旅思笑“不然咧,老板就发那么点工资,想让人给他没日没夜干活啊。”
段泠歌掩嘴轻笑“那,谁给我发工资”
夏旅思一怔,然后笑起来“哈,原来你是老板那我才是那个打工人,公主姐姐给人家发工资,今夜人家伺候你,我会好好“干”哒”
在夜色中温柔的笑声,低声的哄声越走越远。
“你害不害臊你不是说了不让我再给元宝了”
“那还是给吧”
小娥听得脸红气燥,唉,她家公主原本是那么矜持单纯的一个人,现在感觉都叫驸马带歪了。小娥叹气“唉,夏驸马以前怎就痴了二十年,她不痴的时候也太会哄公主了”
小竹子悄悄凑过去说“小娥姐姐,那你说,我这算不算也是来接你下班了吖”
小娥笑了,“去去去,你这不是还拿着工资在上班么,说得好像特地来接我下班似的,想占姐的便宜,小心我戳死你。”
小娥拔下头上的银簪作势要往小竹子手上戳,吓得小竹子嗷嗷直叫“不敢了不敢了诶我说,您这簪子是不是戳我家世子的那根”
而此刻,过了宵禁时间郑左丞却还在皇姑段澜的春寿宫内秘密议事。郑左丞说得唾沫横飞,群情激愤,却看见段澜始终不发一语,只不停地盘玩着一块造型奇特的美玉。
郑左丞叫她“殿下,殿下您倒是说句话,表个态呀圣女长公主依靠着您成就了现在这番大好局面,可是事情还没成呢,她就独揽大权半点不为您考虑,那些封地、农奴、那些盐铁专营商号,她都要如数削了去,那可都是您的私产啊”
段澜本来一直不言语,被郑左丞烦得狠了,此刻终于忍不住训斥“你还记得我是殿下此事,此时,逼问我有何用你手中政权不实,秦瓯手中军权不稳,我手中财力不丰,任何一张王牌都是半吊子的状态,我们能如何现在不是和她闹纠纷的时候。”
“财力这种事,圣女公主坐拥国库,且有那夏旅思张罗帮衬,我等想靠发展封地,实在难及。除非那个殿下请早做决断,拿到了传国宝藏,我们何愁”郑左丞凑上前想详细说道一番。
段澜冷哼,手中秃鹰造型的玉把件一手怼在郑左丞脑门上“此事也是半吊子。我会酌情再仔细考虑的,你少的心。这个是漠北草原产的极品宝玉,你拿去吧。你禀报的事情我知道了,加紧去寻六诫经”
“遵命。”郑左丞接过了宝玉把件揣在怀里,悄悄地出了春寿宫的门,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段泠歌一早就起来上朝了,夏孟辅居然称病不来。夏孟辅把持朝政二十年,连段泠歌的父皇在世时也只能听他的,如果夏孟辅不来朝,那朝会也没什么好开的,基本就是走个过场便散了。
然而这天段泠歌却趁此机会把前一日拟定的政令发出,以雷霆手段展示给世人,她的决心和她的权力。
段泠歌一直忙于政事,夏旅思则不停地清点府库,源源不绝的银两从她这里出去,融秋宫的账房规模已经扩大到占了一个单独的小院,每日进账的钱和出账的钱都像流水一样。
然而夏旅思忙了没多久,丞相府上派了小厮过来,见了夏旅思就说,夏丞相身体抱恙,头疼难受,让世子回去探一探。夏旅思一听,昨日老头儿老奸巨猾地搅浑水离开的时候,就在嚷嚷着头晕,虽然她当时不以为意觉得老头儿是装装样子,可是到了第二日了还说身体抱恙,该不是真的气坏了吧。
夏旅思于是动身去了丞相府。夏旅思到了夏丞相府找到她那爹的时候,夏孟辅在水榭边的凉亭里,他坐在罗汉榻上,翘着脚拿一根小竹片逗着画眉鸟,头上包着一块厚厚的棉帕子。
夏孟辅一见夏旅思来了,赶忙丢掉小竹片,抱着头就倒在罗汉榻上躺着“哎哟哎哟”
夏旅思走进凉亭,端个凳子坐在罗汉榻边,笑说“阿爹,您这是怎么了”
“唉,家门不幸,女不类父,国有奸臣当道,兼有妇人夺权,多事之秋啊,老夫夙夜忧叹,被气的,所以身染重疾呀,唉唉唉”夏孟辅躺在榻上长吁短叹的。
夏旅思咧嘴笑“不就是个头疼么,哪里来的什么重疾。阿爹放心,那啥遗千年,嘿嘿,您会长命百岁的。我给你揉揉吧,推拿一番,保管一会就大好了”
夏旅思伸手按住夏孟辅的头,给他推拿起来。夏旅思天生神力,巧劲十足,加上这段时日来为了给心爱的公主姐姐推拿,特地寻了老中医教习了一番,一炷香时间下来,夏孟辅舒服得哼哼唧唧的。
夏孟辅越想越气,说道“我们此刻这样,岂不是人间天伦我的好女儿,你何苦围着那公主转,她一个妇人,不是你的良配,你最起码应该是皇后,你可是吃大亏了你知道不何况你还帮着她,还对付你爹,你祖宗都忘了”
夏旅思无奈劝道“阿爹,她是君,你是臣,纵然你有万般本事,付出了许多心力,可是背负了擅权欺主的骂名,何必咧。再说了,既然她是摄政公主,她想掌控权力,她要实现她的政治抱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不要再与她争了,一起合作不好吗”
“你懂个屁”夏孟辅气不打一处来,他把手里的帕子往地上一声扔,数落起来“老夫也有我的政治抱负我身上又何尝不是肩负了千千万万条人命如果我败了,你是夏家的世子,他们首先不会放过的就是你,你以为我拼了老命是为了谁我若是败了,会有多少人会被杀,多少人受牵连”
“如果我败了,段泠歌能放过我夏家百年来结下的死敌能放过我国家总要有治世能臣,如果不是我,难道靠着郑左丞那群乌合之众君贤则立之,不贤则废之,他段氏一族百年来尽是无能的混账,怪得了谁”夏孟辅越讲越慷慨激昂“不要讲得谁就是名正言顺的一方,段泠歌夺权也不过为了她自己的理想,既是如此,老夫有老夫的宏愿,她有她的野心,咱们各凭本事”
“你这是,骂人骂那么利索,头不疼啦”夏旅思无奈摊手笑。夏孟辅和段泠歌,谁也说服不了谁。
“哼。”夏孟辅余怒未消,“头疼得很。继续按”
夏旅思示意他躺下,然而还没来得及继续按,小竹子弓着腰跪着进了凉亭来了“世子,绯烟阁的内侍官来了。”
“内侍官来接我的吗哦,你告诉内侍官,本世子这厢有事呢,通传一声告知公主,午膳就不回了,我晚些再回去。”夏旅思说得可酷了,在爹面前表现得攻气十足一点,半点没有儿女情长的样子。
可是小竹子说“呃,但是内侍官是来通传,说是公主头疼犯了。”
很酷的,半点没有儿女情长的夏旅思马上从木圈椅上跳了起来,她皱眉绞着手语调带着紧张“哎呀哎呀怎么又犯了呢。好久都没头疼过了怎那么突然阿爹你没事我走了啊,我先回去看看”
夏旅思说完,提起裙摆,脚步声风蹭蹭蹭地就跑走了。
夏孟辅骨碌一下从罗汉榻上爬了起来,然而毕竟比不上年轻人的行动力,爬起来定睛一看夏旅思都跑得快没影了。夏孟辅气得把刚才捡起来拿在手里的帕子又往地上一扔,吹胡子瞪眼道“我这像没事的样子吗你个没良心的,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