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坐在龙椅上,头上的冕旒遮住了他的眉眼,匍匐在脚下的臣子,谁敢直面天颜。
刘公公没叫起,跪着的臣子都不敢起来,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皇上平缓的声音“念吧。”
“是,皇上。”
刘公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自即位以来,勤勉参政,不敢有丝毫懈怠,然最近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因此,朕设立内阁,命吏部尚书为首辅,兵部尚书为内阁大学士,贤王为殿阁大学士,有议政之权,但无决策之权。钦此。”
念完后,刘公公才让众位大臣起来,成立内阁的消息,无疑是在大臣的心中丢下一枚炸弹,不顾朝堂秩序,纷纷议论起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刘公公不理会下方交头接耳的大臣,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脸上却不显丝毫焦急。
谁能知道,昨日还好好的皇帝,今日就换了个性子,行为能力如同稚子,在心中一个劲地默念道无事、无事,一定要无事
怕什么的时候,偏偏又来什么。
贤王在队伍中站了出来“皇上,臣弟不服,设立内阁一事,关系重大,不可如此鲁莽行事。再说,吏部尚书为首辅,臣第一个不服,想来兵部尚书也是如此。”
贤王扭头看人群里的兵部尚书,他相信只要一个有野心的人,就一定不会同意,兵部尚书掌管兵事,他不相信,兵部侍郎会屈居于人下。
兵部尚书站了出来,沟壑难平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臣服,皇上的安排,必有皇上的道理,臣,内阁大学士,愿为吾皇效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兵部尚书跪了下来,吏部尚书也跟着跪下高呼,两人都跪了,属于各自一方的势力,没理由不跪。
只这一下,朝廷里再有那些审时度势的,也跪下了不少,乌压压地跪倒一片,站着的可就成了众矢之的,贤王无奈只得屈服。
“臣等谨遵圣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落幕,一切皆已尘埃落地。
贤王的愤怒,埋葬在民众的心之所向之下,再也无法翻身。
征战东瀛之事,也就这样的不了了之了
六月,皇上真正意义上的大皇子诞生,大皇子的生母,因为剩下皇子难产死亡。
顾念将其养在自己的脚下,视为嫡出。
七月,举天同庆,大皇子被册立为皇太子,同年十二月,皇上病逝,皇太子登基称帝,太后监国。
内阁首辅退位,由内阁大学士,曾经的兵部尚书继位,另内阁其他成员,顾念挑选了能力出众,又属于自己一方势力的官员上位。
先帝创造的时代,彻底隐匿于洪流之中。
“母后,太傅今日又责罚朕,令太妃说,朕是天下之主,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朕,可太傅,太傅他拿戒尺打朕。您瞧,儿子的手心都肿了。”
四岁的皇帝窝在顾念的怀中,哭丧着脸,一脸的懑愤,似乎觉得不理解,令太妃说的,他为主,太傅为臣,没人敢对他动手。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挨打了
顾念正在看朝堂的奏折,国库空虚仍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她揉揉发胀的眼睛,才微笑着拉起皇上的小手,在上面吹了吹“好了好了,母后吹吹就不疼了。”
抱着皇上,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今日太傅为什么要打皇上,可有什么原因”
皇上稚嫩的童音说道“太傅说,女子不得干政,说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女子敢非议朝政之事。他还说,说”
顾念见皇上想不起来,扭头看向服侍在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太傅还说什么了哀家想听听。”
小太监跪在地上,脑袋压的极低,磕磕巴巴道“太傅说说周武王在伐纣时说,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还说”
顾念美目一瞪,吓得在屋里伺候的宫女并太监们都跪在里了地上。
自从先帝病逝,皇后荣升至太后,那身上的威压,仿佛帝王之相,难怪会引起太傅的训诫。
太傅哪里是责罚皇上,不过是借皇上一口,指责太后不得干政罢了。
“说哀家倒要听听,这太傅还说什么了。”
小太监浑身发抖,战战兢兢道“还说汉武帝也汲取了高祖时代吕雉干政的教训,再一次提出后宫不得干政。说汉武帝讲自古以来,国家所以会有动乱,是由于国君幼小而母后年壮的缘故,女主独断骄横,淫荡放肆,没人能管得了。”
“呵,是吗”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重锤砸在下人的心中。
顾念低头,抚摸着皇上的小脸,轻轻问道“太傅都这样说了,皇上你是怎么回的也觉着母后管的太多了吗”
幼小的皇子摇摇头“朕回太傅,说女子不能参政,是因为男子无能,不能压服住女子。朕虽年幼,但知好歹,只独断专行这一条,母后您就不可能。朕还说,还说”
皇上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朕还说,朕现在年幼,母后不得干政,难道要大臣干政,似那刘协,被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吗因此,太傅气得跳脚,不敢怒骂朕,就在背地里母后您的不是,朕和他争辩几句话,被他打了手掌心。”
顾念心有戚戚焉,似乎能感同身受年幼皇上辩驳太傅时产生的愤怒和害怕。
心中五味杂陈,但欢喜总占的多谢。看来这四年,她付出的心血的努力不是无用功。
“说的好母后的好儿子。”搂着皇上更紧一些,许久后,蹲在地上和皇上平视,她看着皇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皇上,你要快快长大,等到14岁可以亲政了,哀家定会放权,你信哀家”
“儿臣信”
新历十四年,皇上十四岁的生辰刚过,顾念宣布归权于帝王。
同年九月,太后病逝于永寿宫中。
顾念站在胡天雪地中,抚着鬓边的苍苍白发,对着安少禺盈盈一笑,秋水剪瞳,仍是当年模样。
“恋恋青衫,犹染枯香,还叹鬓丝飘雪。”
“我现在老了,是不是很丑”
安少禺将抽出顾念挽发的簪子,从袖中掏出一根新雕的“你一直都很好看,安少禺这一生,最爱的是你。”
两人扶手并肩,在深宫里困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不用考虑其他。
脚步蹒跚,也阻止不了他们前行的脚步。
一日,顾念在前往江南水乡的路上起了玩乐的心思,在穿过蜿蜒曲折的溪流时,身后有女子在喊叫“忘儿,忘儿娘跟不上你了,走慢点。”
“知道了”
顾念走近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皇”
陈玉莹刚吐出一个字,被顾念用眼神制止了“夫人有礼,我与我夫君四处云游,想问夫人不知此去江南,还要行多远”
陈玉莹有些发懵,恍惚中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但看着顾念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张脸,悚然道“夫人往前东再走一百二十里就到了。”
说完后,想了想又说道“夫人如若不急,我那女婿过几日正要去江南走商,不若一同前往,也好有个伴。”
顾念摇摇头,口中轻快道“夫人,你我素未相识,此番就不打扰了。不过见夫人容光焕发,想是子女孝顺,平安喜乐。”
陈玉莹会心一笑“是啊,子女孝顺,这辈子且开心着呢。”
有些人,知道过得很好就可以了。
他们又在江南的水乡遇见两位女子,两人膝下一子一女,被江南水乡的雨雾笼罩,都遮不住嘴角的笑容。
“那是虞昭仪和赵婕妤吧”
“或许吧,谁知道呢”
顾念牵着安少禺的手,在民风淳朴的石板路上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