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池月杉和姜知一起去了下世界。
因为还在重建中，街区看上去很混乱。奚理事先招呼过，所以引路的人特地给池月杉和姜知准备了小型悬浮摩托车。
池月杉“这里的路都不适合开悬浮车，太窄了。”
她们最先抵达的a区，这里是每一个到下世界的人必须到的中转站。因为重建的缘故，能看到不少公职人员来往于下世界的政府大厅，机器的轰隆声伴随着尘土飞扬，让人有一种这地方的德性根本不会改变的错觉。
但a区和其他区比起来条件就足够好了。
池月杉把口罩往上扯了扯，拒绝了引路人要继续送行的要求，对姜知说“那我们自己顺着导航过去就好了。”
她还没骑过悬浮摩托车，上去都有点费劲。
嘀咕了一句“奚理大哥怎么不考虑一下我的身高。”
姜知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了和池月杉几乎一模一样的绿眸，她弯了弯眉眼“我开就好了。”
池月杉啊了一声“妈妈你都多少年没碰车了，还是我来吧。”
可能是因为要和姜知出去，早晨她还特地挑了条裙子，这会简直分外尴尬，脸都涨红了。
姜知“我都能开机甲。”
她笑了一声，轻而易举地把池月杉抱到了车上，自己翻身上车“导航开了吗”
池月杉“嗯”
她激动得要命，一边用光脑给奚昼梦发消息“我和妈妈要去看我爸爸了。”
这条她已经发过好多次了，奚昼梦一开始还好言好语，现在实属不耐烦
“知道了知道了”
“不带我去就算了还一直发照片什么意思”
奚昼梦今天办理出院，但是瞒着池月杉的。站在她边上的奚秧看奚昼梦点开了一张照片，哟呵一声。
“我觉得你的丈母娘的身材也很好啊，要不要让她考虑一下”
画面里是池月杉用光脑远拍的自己和姜知的照片。
是悬浮摩托运行的时候，池月杉紧紧抱着姜知的腰，对着镜头笑得过分灿烂。
奚昼梦“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至于这么失态吗”
奚秧嘶了一声，“要不要我录下来让你感受一下你的口气多酸怎么回事啊，丈母娘的醋也要吃”
奚昼梦“有吗”
奚昼梦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腿也好了，虽然暂时还不能跑，也不用坐轮椅。
现在她站在的医院顶层服务台边上，一点指挥官的气度都没有，手上还端着一杯让凌熏跑腿买的新款咖啡。
奚秧直接掏出了一面镜子“自己照照吧。”
奚昼梦也不客气，她抬了抬下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了一句“还是这么完美无缺。”
奚秧抽了抽嘴角，有些失语，隔了好半天才说“这样偷偷先出院真的好吗你毒素真的清完了”
奚昼梦放下镜子，问在处理她医疗信息的医护人员“你说。”
这一层本来就是负责她们这些高级军官的，大家哪里不知道奚昼梦是什么情况。
不算伤得很重，但精神力是损耗最严重的。
此刻金发的aha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气质倒是没有公开作战记录里的那种锋利，甚至慵慵懒懒的。
依然有别样的迷人。
对方点头“奚指挥目前情况是可以出院的。”
“就是需要”
“好了。”
奚昼梦打断她“这句话就够了。”
奚昼梦看向奚秧“你说都布置好了吧”
奚秧点头，她黑眼圈有点重，完全是被奚昼梦安排的。
怎么有人求婚都要突击啊，也就是我们家人多能被你这么使唤了。
奚秧“你确定求婚就这么大张旗鼓吗”
奚昼梦反问“那不然呢”
奚秧看了眼奚昼梦点开视频里得意洋洋地搂着亲妈的池月杉，还是有些感慨。
本来以为要从我们家派出一个人充当月杉的娘家人，现在简直不要太好。
从a区去e区开悬浮摩托就将近一个小时。
一路上肉眼可见的建筑、风景降级。
但已经比池月杉当初离开的时候好多了，至少现在取消了上下世界一些规定，重建也会考虑下世界没有光照，适当做出调整。
池月杉问姜知“妈妈你之前就是在a区遇到爸爸的吗”
姜知嗯了一声，她戴着面罩，池月杉也没办法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神情。
沈狱明明和她说姜知这人也挺爱开玩笑的，但目前池月杉没这么觉得。
她们一路上随便说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池月杉在说，姜知在听。
二十年的虫族生涯几乎让姜知失去了和人闲聊的基本功能，一切感知都要重塑，不亚于一次重新做人。
可是她的源动力已经不在了。
悬浮摩托被她开到最高的码数，风卷起沙尘，她的长发随风飞舞，腰被池月杉抱着。
池月杉“小琏有和你说他的事吗”
池月杉对池小琏的记忆也很浅，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的从前到底什么样的。
姜知“说过一点。”
但也只有一天，毕竟一个晚上的时间太短，像是一朵昙花绽放的光景。
闲聊都是只言片语，又怎么细说从前。
池月杉“那你和我说说呗。”
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轻快，又抱紧了姜知几分“不过妈妈你等下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也不知道小琏的墓有没有被破坏。”
“我走之前做了几个机械猪放在一边，有人想要掘墓就会咬人屁股的那种，也不知道还不还在”
一方面池月杉知道人死如灯灭，真正要记住，不如天天回忆。
坟墓不过是一个寄托，但她不会那么固执。
但现在姜知回来了，她又希望那个寄托还在，至少让晚了二十年回来的人那股歉疚有地方可以放下。
悬浮摩托停在d区路边。
这边没什么山林，一切都灰蒙蒙的，街区的房子都低低矮矮。
这次虫潮连下世界都没放过，也死了不少人。
池月杉年幼时住过的房子早就人去楼空，也不知道那个继母是死了还逃了。
她带着姜知去了垃圾场的后面，塑料做的草看上去从不会枯萎，和一些破烂电器堆在一起，压根看不出有坟墓的感觉。
这里离停车地方又有点远，像是d区和e区的区界线。
姜知印象里的坟墓都是联排的，再不济好歹有个碑。但没想到这样一个破烂垃圾场后面，堆满了破烂机械废物和绿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塑料草下面，埋着她爱的人。
池月杉“我也不是经常来，师父收留我后我们住在c区，那里治安比d区好很多，我又没有车。”
“也怕来多了被人注意到，连骨头都不放过。”
下世界一直是上世界的反面，这里会发生任何肮脏的事情。
即便现在科技进步，也有人迷信的人。
觉得骨灰拌饭可以让自己长命百岁，或者治疗虫辐射带来的伤痛。
偏偏池月杉那时候连火化的钱都没有。
她唯一庆幸的是那个把她赶出去的继母没有丧心病狂到池小琏的尸体卖了。
姜知看着池月杉按着手上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在检测什么。
没过多久，传来了窸窣窸窣的声音，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扒拉出来。
探出来一个猪脑袋。
但一看就是机械的，也不知道被谁揍过，头还凹进去一块。
池月杉欸了一声“还有一只呢”
她抱起那只机械小猪，也无所谓对方身上带着土腥味，还拍走了它身上挂着的垃圾。
笑着对姜知说“这是我后来给小琏做的守护小猪。”
姜知“为什么是猪”
身材高挑的aha仿生人站在池月杉身边，她个子很高，人也纤细，但并没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池月杉觉得就算不是仿生人，姜知应该也是怎么站都宛如青松的那种类型。
池月杉嘿嘿一笑“小琏说他按照以前的算法，是数猪的啊。”
她还心疼地摸了摸机械猪凹进去的头部“谁打的，肯定很疼吧”
机械的东西怎么会疼呢
但池月杉的口吻像是这东西真的会疼一样，姜知静静地看着她，心想她像你吗
或者你也是这样的吗
池月杉“还好我装的是可以蹭电的装置，不然这么多年早就没电啦。”
她说完把开关关了，一边从背包里掏出电子挖掘器，给了姜知一把“那我们开始吧。”
姜知按了开关，这玩意直接展开，变成一米多长。池月杉走在前面，暴力地踹开了一些机械废铁，可能用力过度，还把一个收音机踢飞了。
姜知
人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她俩旁若无人掘坟也没人管，毕竟d区已经完成了局部人口调整。
不少人都迁出去了。
没有太阳的下世界只有黑色和灰色，现在天是黑的，也没有星星。
池月杉一边挖一边还碎碎念“小琏，我找到妈妈啦，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我现在都有自己的小孩了”
“我还找了一个aha，不过完全不是我之前做梦和你说的说那种类型。”
“她呢，也没有我喜欢的大块肌肉，但还挺有安全感的。就是太花了不是那种花，打扮很花，喏，你看我的裙子，也是她的款式，是不是很夸张哦。”
姜知没说话，她听着池月杉说话，看着黄土被掘开，露出里面的白骨。
池月杉站在一边，没再动，她知道接下来就让姜知自己决定。
这个时候奚昼梦又发来消息。
奚昼梦都去好久了，什么时候回
池月杉哼了一声挖坟哪有这么快的。
奚昼梦都被她的坦荡惊到，随后发了个无语的表情
没见过带亲妈挖亲爹坟的，不知道还以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
池月杉你才十恶不赦
奚昼梦何以见得
池月杉你骗走了我的所有。
她本来是想学席霜发给自己的情侣对话法则给奚昼梦一点出其不意的情话。
但发现是在太羞耻了。
连你骗走我的心都说不出口。
但奚昼梦居然看懂了。
她发了句语音“池月杉，我怎么骗你的心了”
她那边很安静，池月杉顿时心软了，心想这个人住院也很无聊，难怪会催我。
肯定是想我了吧
池月杉“你对我一见钟情。”
奚昼梦笑出了声“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池月杉“我不管。”
奚昼梦“在你爸坟前调情真的好吗”
池月杉看了眼那边默默捡骨的姜知，仿生人居然也会流泪，在此刻昏暗的光线下，连眼泪都像是蓝色的。
像是大海的眼泪。
只有寂夜才能看到。
幽蓝点点，全是遗憾的深情。
池月杉抿了抿嘴，低声说“我好爱你。”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奚昼梦取笑了，却没想到听到了对方认真的回答
“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