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老医师开了药方被送出馆驿,周氏让人将饭菜送了进来,胡茂锡不忍心再打搅楚南栀歇息,便领着夫人回了县衙,前去与李策商议防御之策。
这安和县自是比不得芦堰港富足,本就是穷乡僻壤之地,这一年动荡灾荒时起已是民不聊生。
胡茂锡如今性情大变,刚到任上,就将攒下的家私和俸禄用来接济了贫苦百姓,听汤惟铭说今日馆驿熬的鸡汤还是周氏自己刚养大的母鸡炖的。
虽是些粗茶淡饭,可楚南栀却吃得异常的香甜。
看着小宝们毫无食欲的厌倦模样,楚南栀不由得想起去年四个小家伙分食鸡腿的情景。
她将汤盆里炖得烂熟的鸡腿夹进碗里,把肉剔下来,分别夹到四胞胎和沈云清碗中,笑着说道“快吃吧,吃饱了明日娘亲带你们去阆州城。”
吃惯了娘亲和姥姥做的饭菜,前几月更是在宫中享尽了以前从未享受过的荣华富贵,小家伙们哪里还过得惯这种清贫的日子。
二宝、三宝更是养成了养尊处优的性子,连这香喷喷的鸡腿都已经不香了。
“阿娘,我们以前去胡爷爷县衙里,他都会为我们准备很多好吃的,为何今日他只给我们准备了鸡腿”
二宝林瑞希有些失落的看了眼碗里半块鸡腿肉。
在船上整日粗粮裹腹,如今到了胡爷爷的县里还得吃粗粮,小家伙们都有些失望。
“因为你们胡爷爷现在也想和你们阿爹一样做个好官。”
瞧着小宝们闷闷不乐的,楚南栀有些不高兴的斥道“你们阿爹自上任以来就心系着天下百姓,处处为民着想,甚至不惜开罪士族豪绅,作为他的子嗣怎能挑三拣四的,不要在京中过了几日显贵日子,就学会了那些宗室子弟的臭脾气。”
“阿娘,我将来一定会成为和阿爹、胡爷爷一样的好官。”
大宝林瑞文见娘亲来了气,赶紧起身盛了碗鸡汤递到楚南栀面前,认真的叮嘱道“方才医师爷爷说了,阿娘要好好调养身子,阿娘你多喝些鸡汤滋补滋补。”
四宝林瑞嘉见状,也连忙将碗里的半块鸡腿肉夹到楚南栀碗里,嗓音柔柔的说道“阿娘你吃。”
说着,稚嫩的小嗓音已有些颤抖“阿娘,我没有挑三拣四,我只是不想阿娘再抛下我们。”
听到这话,小家伙们顿时陷入了沉默。
大宝、三宝和沈云清方才被柳芸带在前面的马车里,不知道具体情形,二宝、四宝亲眼目睹了娘亲那一刻的决绝,此时心里后怕极了。
“你们娘亲自然是不会再抛下你们的。”
柳芸劝道“她刚才那样做也全是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活着。”
话到这里,柳芸默默的拂了拂含不住的热泪,要是放在以前女儿哪会这般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如今这样她既欣慰却又感到难过。
眼下,一家老小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整日里打打杀杀的,她反倒怀念起以前那份安详宁静的寻常百姓生活。
四胞胎这时纷纷凑到楚南栀跟前,贴在她的怀中,恳切的请求道“阿娘,我们不怕死,就算是死我们也只想和阿娘在一起。”
“不许胡说。”
抚摸着小家伙们柔软的身子,楚南栀心里感动又心酸。
自己好歹是见过了世面,如此稚嫩的几个孩童竟然也开始直面生死,怎不叫人难过。
况且她心知让小宝们落入青禾王手中的后果,方才眼看着要被沂州军追上她自己都心乱如麻,更别说他们的亲生父亲林锦骁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抛下你们。”
楚南栀撑出一抹笑意,温柔的凝视着小不点们,轻声安抚道“娘亲答应过你们曾祖母,要将你们带回芦堰港的。”
听完这话,小宝们才乖乖的点了点头。
“快吃饭吧,莫要辜负了你们胡爷爷的一番苦心。”
说着,楚南栀对沈云清叮嘱道“云清,吃完饭,你带着他们四个洗干净身子好好睡觉。”
话落又吩咐汤惟铭“汤总管,今夜你让阿碧、阿春留在二老跟前侍奉汤药,定是要谨慎些。”
常老从芦堰港出来前就带着旧疾,跟着自己四处奔波,想到两位师娘,于公于私,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两位老人的身子。
“王妃放心,奴婢定会照管好大家的。”
汤惟铭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她“倒是王妃,医师叮嘱过你要静养,既然胡县令已经让人去往州府求援,城中又有李将军在,他定能坚守城池,王妃还是该好生静养才是。”
“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楚南栀温雅的笑了笑,想到被打晕的谢景辰,突然隐晦的问道“那二位如何”
“谢,哦他们已经让奴婢安置在了驿馆最隐秘的雅室里。”
汤惟铭也不敢提及谢景辰的名讳,心领神会的回了句。
“母亲,你带着小宝们用完饭也早些安睡。”
楚南栀嘱咐完柳芸,随即起身,让桑琪拿了两身简陋的衣衫,跟随汤惟铭前往驿馆最深处的雅室里探望谢景辰。
汤惟铭提着灯笼,走到那僻静的雅室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小声询问道“李家娘子,谢郎君可否醒来”
过了片刻,房门缓缓打开,出来相迎的正是谢景辰。
看到楚南栀安然无恙的回来,谢景辰又气又喜的唤道“小栀栀。”
可话才出口,脸色陡然一转,扭过身去径直走回屋内,闷闷不乐的坐在了茶几旁。
李诗瑶瞧着他这副模样,只好收拾了张凳子引着楚南栀入座,一边倒茶一边解释道“太子殿下刚刚醒转过来,楚姐姐莫要见怪。”
听她突然改口唤自己一声姐姐,楚南栀眸色微微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端起刚倒好的温茶,缓笑道“不妨事,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刚才下手太重了些。”
“你还知道。”
谢景辰扭回头来,没好气的张望着她,瞧着这张云淡风轻的俏脸,心中的闷气立时消了不少,打量着她浑身上下,殷切的问道“可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
楚南栀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陈校尉。”
“他忠心护主也算死得其所。”
谢景辰僵笑着应了声。
自己又何尝不惋惜那三千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