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再迟钝,巫洛阳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好的变化。
筑基期的修士才能永葆青春,直到寿元将近时才会陷入天人五衰,外表出现变化。可看起来只有练气期的她,这六十年里,却几乎没什么变化。
巫洛阳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阵眼内部始终只有她和长熠朝夕相处,她连镜子都不怎么照,自然也就很少会想到这些,另一方面,她的心思全都被各种阵法知识填充,不断完善着那个看似荒谬的构想,哪里顾得上旁的细枝末节?
此刻听长熠提起,她才陡然醒悟过来。
原来这些人的紧张、忐忑与激动,是因为自己,
巫洛阳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大概很少有人能跟她一样,体会到全世界都盼着自己死的感觉——不,不对,这个念头一出现,巫洛阳立刻就意识到,也许这样的人是很少,但她眼前就有一个。
长熠也经历过这些。
这么一想,对于这件事,反倒不怎么在意了。
反正那些人不管怎么想,她该活还是活得好好的。
不过,要说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巫洛阳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大概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在长熠面前,从来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心思,所以此刻,她满脸都写着“我要做坏事了”。
长熠见状,不由好奇地问,“在想什么?”
“在想,现在的修真界太过和平了,以至于这些修真者都闲得没事,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才好。”巫洛阳狡黠一笑,抬头看向长熠,“这事还得请你帮忙。”
长熠此刻正在琢磨一局残棋,因为巫洛阳对这个不感兴趣,她只能左手跟右手对弈,闻言微微挑眉,“请我帮忙没问题,总要说几句好话来听吧?”
巫洛阳想了想,“我陪你下棋?”
“也好。”长熠伸手一拂,棋盘上的棋子便乖乖按颜色飞回罐子里。长熠将黑子摆在巫洛阳手边,笑道,“请。”
巫洛阳只好硬着头皮落了子。
长熠又说,“既然下棋,总该有个彩头。”
巫洛阳照单全收,“你直说吧,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长熠视线落在棋盘上,看似不经意地道,“我这两日又得了一本新的功法,咱们可以共同参详一二。”
巫洛阳:“……”
别以为你说得文邹邹的,我就不知道你说的是双-修功法了!
自从巫洛阳的灵力达到固化状态之后,再双-修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增长了,长熠自然也就少了一个与巫洛阳一起参详功法的理由。
而巫洛阳这边,自从好感度刷满之后,她便渐渐察觉到,这位表面上一派光风霁月的长熠剑尊,骨子里其实是有点粘人的。
由于修士的身体素质过于强大,如果巫洛阳不克制一些,她可能除了修炼根本不用做别的事了,所以她只能板起脸来,拒绝一些过分的要求,
因因此,长熠每次得了新的功法,都只能像这次一样,找各种理由让巫洛阳答应。
对于这件事,巫洛阳觉得也是很邪门。
毕竟是不入流的双-修功法,按理说数量不会很多,也不知道长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功法,每一本里都有些新东西……
总之,既然现在有求于人,哪怕明知道对方的坏心思,巫洛阳也没法拒绝。
她只能鼓着脸颊说,“你先赢了再说。”
长熠对此报以一笑,大概为了避免巫洛阳脸上挂不住,她直接转移了话题,“说说看,要我帮你做什么?”
“不必你做什么,只是要借你的名义一用。”巫洛阳说。
长熠看了她一眼,但最后也没有说什么,点头道,“可以。”
因为巫洛阳有事要办,所以下完棋之后她就继续去忙了,将参详功法的时间推到了交易会结束之前。
而巫洛阳,则是对外放出了风声,称长熠剑尊想要招收弟子。
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都要疯了。
倒是没人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毕竟虽然得到了仙骨,但长熠也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早晚还是会走撑不住的时候,而且到那时,其他手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修真界很多修士,并不收徒弟,但会在晚年留下传承,期待后人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
长熠如果没有太多时间,想收弟子也很正常。
尤其消息传出的时间,还很微妙地跟巫洛阳的“大限”撞在了一起,就更让人觉得她是因为感受到了生死无常,又想要有人做伴,又不想再找一个道侣,才会做此决定。
消息既然是真的,那但凡是有点想法的人,就都想争一争了。
这可是修真界唯一一个大乘期修士!
不说她会传下来的诸多宝物了,单只是她的修行经验,她对每一个修行阶段的了解和体悟,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值得每一个修士拼尽全力。
特别是,她并没有限制年龄和修为。
当下的修真界,大部分人本来就是她的晚辈,又至少比她低一个境界,拜师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于是不光是那些年轻的筑基和金丹修士蜂拥而至,就是已经可以开宗立派的元婴修士和掌控整个修真界的化神修士,都被吸引了过来。
长熠当然也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有人来找她确认真假。
虽然二人世界还没有过够,也并没有收徒弟的打算,但牛皮已经被巫洛阳吹出去了,长熠又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替她收拾烂摊子。
而巫洛阳此时,正在趁长熠分不开身,悄悄地对整个大阵做最后的修改。
是的,这六十年里,她一边学习,一边就对大阵动手了。
倒也不怕改坏了,毕竟还有长熠这个阵眼在,可以随时控制阵法,修改回来。
整整六十年,巫洛阳做了许多的尝试,总算是找到了可行的方案。
而现在,一切就要收尾了。
等那些闻风而至的修士们赶到之后,巫洛阳便直接启动了修改之后的阵法,并且告诉所有人,考验就藏在阵法之中,找到并通过者,就能拜师。
长熠本来还在等着看巫洛阳如何收尾,听到这里不由摇头。
找到并通过考验,就能拜师,如果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那么长熠不收徒弟也就顺理成章了。
谁知道阵法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考验呢?
但能勘破这一点的只有她,众多修士此时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阵法十分古怪,完全不像传统的传承阵法或是秘境那样,有各种各样的难关去闯,反倒是要求他们完成一些乍一听很莫名其妙的工作。
比如对着阵法某处输入灵力,直到饱和。
已经有人开始猜测,这或许根本不是什么传承阵法,而是长熠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或是更深入地掌控阵法,或是把自己从阵法之中抽离出来。
但这个时候想明白,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们或许自己可以不做,却拦不住旁人去做。
巫洛阳这时已经回到了阵眼,正在紧张地关注各处的变化。
到这个时候,她要做的事情,自然也瞒不住掌控阵法的长熠了。
长熠沉默良久,问,“你什么时候直到大阵下面还套着另一个阵法的?”
这就是当初那些高位修士们为了应对长熠即将到来的死亡,搞出来的东西之一。
这阵法唯一的功能,就是在长熠死后将她的身躯,连同一千多年的修为,全部献祭给大阵,以此压制魔气,为修真界争取至少几十年的时间。
长熠知道他们的打算。
事实上,在诸多的安排之中,这个阵法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毕竟算计的是死后。
那时的长熠,对于活着没什么执念,所以她对这些安排也都坦然受之。
这也是后来她在结契大典上“要债”,其他人根本无从辩解的根本原因——他们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她只是没想到,巫洛阳居然早就发现了这个阵法,并且还在它的基础上做了修改,试图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事。
巫洛阳笑了一下,“从一开始。”
“一开始?”
“是的。我来到这里,主动剖出仙骨献给剑尊的那一天。”巫洛阳说着,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把人抱住,柔声道,“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知道有人在用这种手段算计长熠,也知道长熠已经准备好了死去。
正因如此,巫洛阳才会心甘情愿地剖出仙骨。
这样一个人,她不希望世间没有。
于是她们之间的故事也开始了。
长熠任由她抱了一会儿,享受就这片刻的亲昵,才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当初修真界无数能人异士,都无法让魔渊消失,最后只能弄出一个大阵,献祭一个高位修士来镇守,换取修真界这么多年对太平。”巫洛阳说,“我只是想看看,大半个修真界的人齐心协力,是否能做到这个不可能。”
她要——让魔渊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了魔渊,长熠就不会再被束缚在某个地方,她将得到真正的自由。:,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