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自八千年前起,便有着一道陌上花颜俏公子的佳话,言那公子外冷内亦冷,是个让人觉得生人勿近,只可远观的世外谪仙,一袭白衣如莲般清冷脱离世俗,又言,那公子脸上毫无情态,是个孤傲不群,寡言少语的人。
陌衍自小便是天界他那一辈中的佼佼者,外表虽儒气清雅,使起仙法来却霸气强横,干净利落,那一年,天界他的对手,便屈指可数了。
也因此,众多女仙对他心生爱慕,可因他的性子,又极少有人敢去接近他。
陌衍是个孤独的,常常爱做的事,也只有寻一些神仙比试,与强者比试,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段。
直到三千年前,他遇到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是上古夷龙一族的女将军,名唤若皎。
披甲战千军,冷冷如月,漠漠如冰,她英姿飒爽,一身正气,因着一次对付妖族的战役,他们结识了。
自那次战役后,两人常常相约天水畔对招比试,常有战事,两人皆会想见,久了,便互生了情愫,可一切的转变,都是因天界与鲨鲸一族联手对抗夷龙族开始。
那一天,夷龙族夫人生产
听得侍医言夫人中了毒,夷龙王,那些人都急匆匆赶去查看,若皎独自在外焦急,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皎儿,这是怎么了”
听得身后传来的疑问,若皎转身,来人亦如往常身白如雪,温文儒雅,却又令人不敢靠近,可若皎,又哪里在乎。
“夫人她中毒了,而龙子待生,恐怕凶多吉少。”若皎如实答道,突想到什么,又问“你怎么来了”
陌衍抿唇浅笑“天池的花盛开了,想邀你去共赏一番。”
这话此时此刻出自陌衍之口,若皎只觉讶异,这时,她也无心与他攀谈,站至一旁,她道“夫人遇难,必有人从中作梗,我需护水宫左右,你还是回去吧”
谁料,陌衍听了不回,倒站到她身旁“那便等危机解决,你我一同前去便好。。”
若皎不可置信看向他,平日也没见他这么黏过自己,天界帝君,今日这般清闲
“随你。”
两人在外等待不过两刻钟,若皎急切,附耳以听屋内动静,只听夷龙王弱声道“查,给我查,那什么红色海花在何处,带本王去”
她惊愕,忍不住独自冲进了屋去,夷龙王见是她,也不恼,许是没力气去恼怒了,看了看若皎,夷龙王方对若皎道“你在此保护夫人。”
“是”
目送龙王离开,若皎看了还在外面的男人,她没有说话,只一心都在自责之中,陌衍也极有耐心,就这么静静站直屋外,看着她,只看着她。
屋中,侍女已在收拾,床榻的被褥已被换过,若皎走上前,见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夷龙夫人,原本美丽的脸满是苍白,尽显疲惫虚弱。
床榻旁,几名侍女照看着小小的摇床上的龙蛋体,若皎伸手触去,侍女拭泪,道“夫人历尽千辛,终诞下龙子,龙王以灵亲测了,是一位小公主。”
若皎自责,深深看着龙蛋,她伸手抚摸,摸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水宫水体紊乱,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将军”侍女站起四处张望,无果,又回到床边守着。
她们也感觉到了吗杀气,血腥味,已经蔓延到这里来了
“护好夫人和小公主”若皎冲出门去,查探四周,遥望水宫外,水体紊乱程度比这里还要严重,这是多久没见的情况了。
上一次见,还是在爹牺牲之时,不敢多想,若皎欲离开水宫,去看看水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未离开几步,胳膊便被人拽住。
“你不许去”
这个男人竟还没走
“夷龙族有难,身为将军我不能不去”突闻水鼓声阵响,这是紧急招军的鼓点,“你放开我”
若皎怒视他,陌衍温怒道“夷龙族将军不止你一个,你若去了,龙王夫人和刚诞下的龙子何人保护”
“你既来了,便替我保护好夫人和公主。”
她这话亦是不去不行了,陌衍眼中清冷,迟疑道“你若去了,便是死”
什么
他为何如此笃定
“你今日来水宫,是早早就知道了夷龙族会遇此难吗”
若皎疏离的眼神他不愿去看,事已成定局,他放开手,无奈道“鲨鲸一族已与天界联军,此番战役,夷龙族必灭。”
必灭
耳中不断回响着这两个字,若皎如看仇人般看着眼前的陌衍,她笑了。
“鲨鲸与我夷龙本是宿敌,若非天界插手,他们怎敢与我族较量天帝这是安的什么心,我族数万族民碍着你们天界什么了”
动了动唇,他不知该怎么回她,侧过头,见不少夷龙族将士朝这奔来,若皎不理会他,急问将士“龙王呢,水宫外情况如何”
来人气喘吁吁,一人回道“若皎将军,鲨鲸族突袭,我军急应,本可击退,可是可是天界的天兵来了我族前方的将士正以命相抵呐”
“若皎将军,龙王命我等前来告知将军,一定要保护好夫人和公主”
将士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察觉他的异样方放手,若皎脸色惨白,她不回头看他,只怒声道“誓死保护夫人和公主今日之后,我擎龙族与鲨鲸与天界不共戴天”
“是”
将士冲进屋内,若皎不顾陌衍阻拦,毅然冲出水宫。
陌衍本是要跟随前去的,却听屋中传来急切呼喊,他不忍,进了屋,屋中众人手足无措,他看向床榻,而那床榻上的妇人,竟是七孔流血的惨状。
龙王夫人,没了
“帝君,奴婢知道您,若皎将军与您关系甚好,看在若皎将军的份上,您救救小公主好不好,夫人没了,小公主绝对不能再出事了,奴婢求求您了”
屋中侍女纷纷跪在陌衍的跟前,此番,若想若皎原谅他,也必得从这个小公主下手了,区区龙幼体,他还护得来。
见陌衍帝君抱过龙蛋体,侍女才松了口气,含泪而笑,众人再次到床榻旁护住已去的妇人,他摇头,转身离去。
这一战,夷龙族不可存活了
陌衍到时,见若皎果真陷入敌军阵中,身上白甲战袍亦沾满了血,他一掌击倒若皎周围的兵士,飞到她身旁,若皎却瞪着他,此刻,她与他的情谊没了,若皎心中充满了对天界所有人的恨。
自然,也包括了昔日并肩作战的陌衍帝君。
“滚开”如此咆哮道,若皎推开他,身后一人刺来,陌衍再次一掌击去。
“与鲨鲸与天界的战事,帝君如此,是要叛族吗”
看着她嘲讽的笑,陌衍冷冷道“我护你一人便可。”
“哈哈哈哈,可笑至极”
说罢,若皎满心绝望与悲苦,她不顾陌衍,又身着染了血的战袍再次飞入阵中,挥着手中的银枪,以枪结印,万枪飞出,狠狠击中外敌。
很久很久,太久了,终于,他们听到了一声龙吼,震耳欲聋,刺痛心脏。
她知道,是夷龙王战死了
水体彻底染红,沾在眼中瑟瑟生疼,若皎被敌军包围,她的身后是海域禁区,无尽渊。
渊之深,深不见低,漆黑一片,从未有人来过。
所有人都在逼退她,她再无体力拼杀,陌衍从中飞来,站到大军前方“皎儿,跟我走”
“噗嗤”她嗤笑,充满恨意的眼血丝密布,“滚”,这个字她说得极小声,小到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那一天,陌衍第一次感到心脏疼痛,刺痛不已,身后是天界,身前,是若皎,他第一个交以倾心之人,可他却留不住她了,眼睁睁看着她跳入了深渊去。
之后的日子,他也常来这里寻她,可他飞了好久好久,直到什么都寻不到,直到他不得不带走护住夷龙族唯一的血脉,他才放弃。
未免鲨鲸族寻到司无眷,未免天界发现司无眷,他带着她去到了凡界,凭借继任帝君时在北上宫拾到的灵佩千阎掩盖了一切气息,他装做一个凡人修仙者,日日不愿龙蛋体孵化,可最终,一千年过去,她还是破壳而出了。
是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女孩子
“夷龙族的女子,都生得这般固执吗”撩开了司无眷额前的碎发,看得她白净的脸,他有些呆滞了。
才三年,这个女孩,愈发独揽倾城之貌了。
可周遭的一切,陌衍,以及他的声音,此时此刻,司无眷都是听不到的,她就好像一个不争不闹,懵懵懂懂的婴孩,就这么呆坐着,双目无神。
此刻,他再想封印她体内的夷龙神魄已经来不及了,如今,二者被分开太久了,一时融合,需要多久,他亦不知。
“帝君,帝君”门外一阵敲门声和呼喊声传来。
陌衍斜视,他怔然站起,之前将司无眷带来,他便将这北上宫自己的寝宫给封住了,听声音,又是那个莲花仙在唤自己,陌衍冷冷回道“何事”
女子故作埋怨,嘟唇道“帝君把自己封寝宫里这么久了,不饿吗”
平日是她总为陌衍带来饭食,陪他说说话,这隔了这么久不见陌衍出来,她也担心他有什么事的。
陌衍将门推开,后又迅速关上,看着跟前和司无眷一样白净活泼的女子,他道“近来几日自己回溪洛河去修养,没本君允许,不可来此打扰”
女子听及,又嘟嘴蹙眉怨他“帝君好生随意,需要时便与我攀谈,不需要时就赶人家走,帝君这是当我是什么”
说罢,她本以为他会和平日那样迁就自己,却不想,她还未将想说的话都说完,就见眼前之人摆了冷漠无情之色,她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陌衍回她“溪洛河,一千年来就没人涉足,你记住,是本君解了你的闷,并非需要你,还有,那些吃的你日后不要送来了,本君不喜吃莲子粥。”
听他那无情无义的话,女子憋屈得眼泪都要挤出来了,平日的他虽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从未这般否定过她,偏偏今日有些反常,对她说了这等话来。
“帝君定是有事瞒着我的,是不是受伤了,不愿我担心,才故意说话气我走”她最后试探问他。
倒将陌衍说得更加冷漠了,只觉周边气氛越来越冷,陌衍冷冷回她“能伤本君之人,还没出生呢”再次看了她一眼,陌衍有些温怒,沉声斥道“走”
终于,她不再挣扎,气不过,却又没办法,便含泪离去。
一日
一日,北上宫寂静之声,好似空旷无物,他就这么坐在榻前,静静看着榻上躺着的女子。
感觉到那股气息正一点点融回她的体内,夷龙神魄带来的强大威压让做了凡人这么久的司无眷全身难受,她紧锁了眉头,捏紧了被褥,不断颤抖着。
“无眷。”陌衍唤她。不见回应,陌衍施了道仙法运入她的体内,见她终于缓和下来,陌衍才收了手,轻轻说道“无眷,不怕,师傅在”
这一声,深深打入了司无眷的心,回荡在她空寂的心底,好似一滴甘泉低落,她寻到了声,睫毛轻轻颤抖着,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渐渐聚集,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
心,又抽搐起来。
她静静看着,没有一丝表情,一丝波澜,一丝痛处,仿若眼前无人,可她的一双瞳孔,却是在倒映着那张凝眉寒目的脸,可此时此刻,他却好像山巅之雪,在一点点地融化。
“师师傅”
司无眷颤声唤他。
陌衍温柔一笑,像以前一样伸手理开她脸上的碎发,“嗯。”
司无眷猛地转过头翻了个身,用被褥将自己的头裹住,她慌了,不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心中一时间涌上了太多疑问,她也不敢去问他。
可,闻着被褥里传来的属于他的清雅之香,又让她面红耳赤了。
这个味道,她从小闻到大,喜欢得紧,昔日她总想偷偷躲进陌衍的被褥去,却又总被他提出来,然而现在,他竟让自己睡他的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