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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6)
    梁铮如遇晴天霹雳。

    他攥紧断簪,指节泛白,神情凝重。

    李含章要与他和离这绝对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事了。

    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她的恐惧、惊惶、呜咽,无一不在佐证这个猜测。

    仿佛有一块巨石骤然压上心头。

    梁铮胸中郁结难舒。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想过要与李含章和离。

    若说最初,他欲同李含章做一对表面夫妻,是为了稳住军威;那如今,他已不在乎什么名声与威严,只想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为什么呢

    前几天也不见李含章动此心念。

    梁铮百思不得其解。

    脸色阴沉如墨。

    首饰摊摊主也百思不得其解。

    脸色苍白如纸。

    摊主咽了咽口水,决定主动出击“那、那个,驸马”

    “嗯”

    梁铮回过神来。

    他低头,顺着摊主的视线望去,终于发现了手中被折断的木簪。

    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

    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故意的。

    梁铮轻咳一声,将木簪递还摊主“多少钱”

    摊主狂摇脑袋“不、不要钱,送您了”

    梁铮眉关微紧。

    这哪行,他又不是来抢的。

    见梁铮又黑了脸,摊主心中打鼓。

    莫不是嫌这一根簪子不够

    都说镇北将军在边塞横征暴敛,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这、这些都给您。”摊主讪笑,把摊前的物件悉数推向梁铮,“都是孝敬您的”

    梁铮默然。

    怎么越描越黑了

    这摊主的年纪瞧上去都能当他爹了。

    受人孝敬,保准折寿。

    他垂目,视线扫过花攒锦簇的首饰,正要拒绝,却被一朵桃花捉住视线。

    那不是桃花,而是以假乱真的琉璃玉。

    打成花似的薄片儿,缀在黑檀木长簪的顶端,流光溢彩。

    仿佛腐朽的枯木终于逢春。

    梁铮心念一动,择起那支琉璃花簪,认真观察。

    倒是很衬李含章。

    他嘴角微翘,目光终于温柔。

    “这两支我买了,其余不必。”

    -

    李含章倚在贵妃榻上,凝神阅读手里的话本。

    正是惊心动魄时。

    故事里的江湖第一美人身中奇毒,不出两个时辰就将毒发身亡。

    天涯剑客与美人共困密室,决心舍身相救

    李含章观读纸上的配画,看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

    翻到下一页。

    小脸顿时红云如烧。

    解毒就解毒,怎么还解人衣裳啊

    这、这不是武侠话本吗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李含章吓得将手里的话本一丢。

    她又羞又愤“谁啊”

    “我。”是梁铮的声音。

    李含章这才想起兑银票的正事儿。

    她自榻上支起身,换了个不那么懒散的姿势,回道“进来吧。”

    梁铮推门而入。

    他环视屋内,发现李含章在贵妃榻上正襟危坐。

    神情挺不自在。

    瓷白的小脸红得像猴屁股。

    梁铮皱眉“脸怎么这么红”

    李含章冷着神色“屋里太热。”

    梁铮看了一眼前厅的燎炉里头是空的,没炭火。

    他瞥眼,发现了贵妃榻下扔着的那本书册。

    李含章觉察到了梁铮的目光。

    她挪了挪腿,似于不经意间甩动足尖,一脚把话本踢到榻下。

    梁铮目睹全程,不动声色。

    李含章瘦腕一摆,呈索要状,娇声道“银票呢”

    梁铮走上前来,自怀中摸出那叠银票。

    动作却有些犹豫。

    可他最终还是将银票交到了李含章手中。

    李含章没注意到梁铮的异样,满意道“好,你退下吧。”

    她动指,随意点了点银票的数额,打算趁着今夜无人时,到西市去埋钱。

    如此一来,丹云寨的事应当能瞒下来了。

    怕就怕那恶匪拿了这笔钱,还要出尔反尔、过河拆桥。

    李含章越想,神情越凝重。

    小山眉也颦出微痕。

    她正思索着,一抬头,却见梁铮还站在面前。

    男人的身姿挺拔颀长。

    右手背在身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怎么”李含章不解。

    梁铮没回话,只伸出右手。

    他徐徐展平五指琉璃桃花簪显露出来。

    李含章眸光骤亮。

    她拾起长簪,擒在指间把玩“给本宫的”

    梁铮嗯了一声。

    李含章喜上眉梢。

    她是大燕的王室,平日珠翠罗绮、穿金戴银。

    再不受宠,她的衣物首饰也均由顶尖工匠打造,比这琉璃桃花簪金贵百倍。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小玩意,她心中就是欢喜得紧。

    梁铮口吻温和“喜欢吗”

    经此一问,李含章敛了敛神色,矜傲道“一般,凑合。”

    可她藏不住眉眼里那点欣喜。

    像春桃破开初蕊,在融融的风里得意地摇摆。

    梁铮勾唇,没有说破。

    李含章扬手,正要将琉璃桃花簪别上发间。

    刚抬头,就撞入梁铮的眸中。

    他一双眼长而不狭,明光锐锐,此刻却笑意沉沉,毫无棱角。

    深邃又动人,比夜色更浓,比碎星更亮。

    李含章呼吸微窒。

    她的胸口又闷又慌。

    像小鹿跃动,在青石上叩出声响。

    确实是好看的。

    他应当多这样笑笑才对。

    可是她为何会这样想

    李含章执簪的手悬滞半空。

    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着了。

    似是为掩饰此刻的心潮,她的小臂飞快地落了下来。

    梁铮见状,眸光一暗。

    李含章低头,本要将琉璃桃花簪归还回去,却又心中不舍,只好将它圈在手中。

    “本、本宫”

    想解释些什么,但脑袋空空。

    她又烦又恼,仓皇地下了榻,逃似地跑出北堂。

    梁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委屈又辛酸。

    他不解又是哪里做错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惹恼了她。

    朦胧的情感在心头徘徊,占据了梁铮的喜怒哀乐。

    他郁闷地思考着原因。

    忽然想起李含章绯红的脸,与那本被她踢到榻下的话本。

    她生气的缘由,莫不是与话本有关

    梁铮俯身,向贵妃榻下展臂摸索一阵儿,捉到话本的一角,轻轻勾手将之取出。

    话本仍停留在李含章读到的那页。

    梁铮第一眼就看见那春光旖旎的白描插图。

    他突然有了新的推断。

    险些将手里的纸页捏皱成团。

    难道李含章是觉得他不行

    -

    李含章离开北堂后,一溜烟跑去了会客的中堂。

    中堂空无一人。

    她独自坐于主位之上。

    琉璃桃花簪仍被她握在手中。

    微凉,硬实,像一种无声的宣誓与提醒。

    在方才的刹那,李含章意识到,她与梁铮之间已有什么不可控的东西萌出嫩芽。

    她应当瞧不上他才对。

    但与他待在一起,又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喜悦。

    李含章感到迷茫,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如她这般久饮孤独之人,任何一点擅动的凡心都像危险又瑰丽的火苗。

    或可燎原、涅槃重生。或可焚身、万劫不复。

    李含章一手托着下颌。

    另一手则轻轻地敲打那只长簪。

    她苦思冥想好一阵儿,都没找到问题的答案,只好暂且作罢。

    千万得打起精神。

    今夜还要到西市去埋钱呢。

    -

    很快,薄暮西沉,月黑风高。

    上京不设宵禁,入夜后,百姓仍能自由行动。偶有金吾卫在城内来回巡逻,遇上可疑的一两个,才会停下脚步、稍作盘问。

    李含章将元青哄回元宁氏处,提前换好轻便的行装,就假装睡下。

    临近亥时,她才掀被下榻,偷偷摸摸地向将军府外走去。

    李含章多少有些同梁铮置气。

    堂堂玉清长公主,竟然帮人跑腿,还跟做贼似的。

    况且,那勒索之人还是丹云寨的悍匪。

    真要让她去同悍匪打交道,她没什么底气,心生胆怯。

    可她气过、怕过,事情还是得接着做。

    谁叫是她欠他的呢。

    他保护了她,她也得保护他才行。

    埋个钱而已,大半夜的没人看,不丢脸。

    真要有什么事,还能扯着嗓子喊金吾卫,见招拆招嘛。

    李含章定定心,怀揣银票,轻手轻脚地靠近将军府的大门。

    浓云蔽月,府中未曾燃灯,视野晦暗。

    及近了,李含章才看清,有道高影伫立门边。

    离她不过步路。好似浓厚的墨迹。

    她惊讶梁铮怎么在这儿

    李含章下意识想跑,却怕梁铮起疑,只好装作没看见他,若无其事地往门外走。

    梁铮身影一挪。

    挡住了李含章的去路。

    “去哪儿”他的声音很沉。

    叫人听不出情绪。

    李含章故作镇定“本宫有些急事要办。”

    梁铮沉默,没有让路。

    李含章颦眉,不知梁铮为何不肯放人。

    她往左,试图绕过梁铮,却发现梁铮也跟着往左。

    她又往右,梁铮也同步往右总之,就是不肯放她走。

    “你作什么”李含章气恼,“本宫真有急事”

    梁铮依然没有回话。

    这座伟岸的高山在今夜尤其寡言。

    李含章咬牙切齿“你不肯让是不是”

    她找准时机,往人身侧钻过去,想要强行突破。

    顷刻间,李含章的身躯突然失重。

    劲瘦的长臂搂过柳腰。

    足跟腾空片刻,很快又落在地上。

    她被梁铮捉住,原封不动地抱回了他的面前。

    比苍鹰逮住小鸡崽还轻松。

    李含章气得跺脚他今夜怎么回事

    她正要发作,却听身前那一语不发之人终于开了口。

    “别走。”

    李含章怔住了。

    莫名地,她从梁铮的话音里听出几丝哀求的意味。

    她抬起头,在昏蒙的夜里打量他。

    他的面庞上没有落下一点光,连高挺的鼻梁都棱角晦暗。

    唯独那双眼,她看得很清晰。

    他凝望她有种静谧的孤苦与不舍。

    李含章的火气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绪被牵动时的局促。

    梁铮站在李含章面前,将她纳于自身的阴影之下。

    他果断道“我改。”

    “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他将这两日反省的内容一口气倒了出来

    “我行。”

    “我学字。”

    “我每日刷马。”

    “我穿着衣裳练枪。”

    “我进北堂之前先敲门。”

    “我找个文人学点什么风雅。”

    “我什么都干。”梁铮眸光深沉,“你别同我和离,好不好”

    和离

    梁铮堵着她不让走

    是因为他以为她想和离跑路

    李含章眨了眨桃花眸,碰上梁铮灼热的视线,很快又低下眉眼。

    原来是因为这个。

    原来是不想她走呀。

    她磨蹭着,慢慢将双手背到身后。

    十指缠在一起,仿佛青涩而稚嫩的柔藤。

    娇小的人儿埋着脑袋,藏起可爱的酒窝。

    她轻咳两声,娇矜道“本宫可没说要同你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金争的脑洞真的是太大了距离金争火力全开狂追卿卿还有1天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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