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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泉(2)
    女掌柜啊

    她没听错吧

    将军这是很感兴趣,还是想收集她更多罪证

    顶着关门的风险,女掌柜怔愣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梁铮。

    梁铮泰然迎接着女掌柜的视线。

    眉宇冷沉,岿然不动。

    唯独耳际处泛出一点可疑的微红,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

    女掌柜久为人妇,见梁铮如此,心下了然。

    “将军且随我来。”

    二人绕过木人,走向小间深处。

    女掌柜在墙上徐徐摸索,找到某处位置后,便手掌发力、向外推去。

    “吱呀”

    隐蔽的木门应声而开。

    梁铮眉头一挑。

    没想到这衣肆瞧着平平无奇,内里竟别有洞天。

    眼见门开,女掌柜率先走入里间。

    梁铮还站在原地。

    望着黑黢黢的入口,又回忆起方才那件衣物,他莫名臊赧,下意识捏了捏鼻尖。

    也不知这里间内都存了些什么。

    嗯不大好意思进。

    女掌柜燃上烛灯,回头正要介绍,却看梁铮纹丝不动,不由掩嘴而笑。

    刚才不还厉害得很、要看其他样式吗

    八成是想增加与长公主的情致,又觉着难为情罢。

    她可不介意推这位纯情财神爷一把。

    “梁将军,”女掌柜大着胆子道,“您就不想看看长公主穿这些衣裳的模样吗”

    听见这话,梁铮双目一烁。

    他五指紧攥,终于提步,迈入木门之中。

    里间不大,燃一盏烛灯便足以光盈满室。

    四面墙壁之内,衣架林立,一件件新奇衣物或搭或挂,衬着淡黄的火色,香艳又绮靡。

    不可不谓乾坤无数。

    令梁铮眼界大开、面庞微红。

    女掌柜热络地摘下一件,展示给梁铮“梁将军且看,此纱以蚕丝串联,中无连接,薄如蝉翼,宛若云缀雪峰,您可还满意”

    梁铮不语,只颔首。

    他微抬下颌。

    女掌柜心领神会,又取下另一件“梁将军再看,此羽为天山白鸟所产,轻如无物,微风一过便可飞舞,您可还喜欢”

    梁铮仍不语,只颔首。

    这回,他倒是没有微抬下颌。

    女掌柜心中咯噔一下。

    最贵的还没登场呢,这就不听了

    梁铮双目闭合,呼吸微沉,话语却掷地有声

    “这屋里的,本将都要了。”

    女掌柜啊

    财富来得太突然,惊得她手劲一松。

    白鸟羽帘轻飘飘飞往地面。

    悄无声息、毫无声响。

    梁铮面露赞色果然够轻。

    他还在担心这羽帘会将小孔雀挠得太痒呢。

    女掌柜醒回神,拾起白鸟羽帘,向梁铮慢慢问道“您、您何时要”

    “明日卯时之前。”梁铮答,“包得隐秘些,送到将军府来。”

    言罢,他忖度片刻,又问“可能定制”

    白鸟羽帘再度飘落在地。

    女掌柜啊

    屋里的衣物,少说也有二十来件。

    这还不够他还要定制

    见女掌柜瞠目结舌,梁铮还当是无法定制,摇头叹道“不能也罢。”

    “能能能能定制”女掌柜再捡羽帘,连忙跟道,“您要得急,定制也能给您赶出来”

    她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对了,梁将军。”

    “本店还有售些其它的新奇玩意,您要不也瞧瞧”

    -

    李含章双手托腮,坐于书案之前。

    她心不在焉、目光飘忽,秀气的黛眉却越颦越紧。

    怎么感觉不是很靠谱呢

    先前,李含章将令牌交予元青,请元青前往皇城太医署,传太医到将军府来。

    年过半百的老头们鱼贯而入,从书房洋洋洒洒地跪到前厅,集思广益,穷尽毕生所学,只为帮玉清长公主寻个祛疤的法子。

    但祛疤这事,哪里是那么轻松的

    若李含章仍是从前那个七岁的孩子,倒也好说;可如今,距她受伤已过去十余年,她肌肤长成,怎可能说祛疤、就祛疤

    更何况,她还要三日内就见效。

    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做不到”这三个字,任是谁也不敢说。

    昨夜宫宴的经过已在上京城内传开。凡是耳聪目明的,都知道李含章贵为金枝、驸马梁铮又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自然对二人万般得罪不起。

    于是,老太医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决定

    先哄着吧。

    做不到不敢说。

    忽悠人难道还不会吗

    他们神秘兮兮地商讨一番,又火急火燎地往返太医署一趟,最终开了两摞药物。

    一摞安神药,煎后内服。

    一摞润肤霜,涂抹外敷。

    当然,落进李含章耳朵里,那就是六宫娘娘们都在用的祛疤妙方。

    此刻,这两摞祛疤妙方就摆在李含章面前。

    险些被她疑惑而狐疑的视线洞穿。

    李含章越想,越感觉不对。

    昨日家宴上,她还瞧见柳才人手背上有道细疤,是这祛疤妙方不顶用吗

    可她确实不愿让梁铮瞧见背后的疤痕。

    她心悦梁铮,在意他的看法,希望自己能从头美到脚。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煎药麻烦,且让她先试试那摞外敷药

    李含章定下心,向着右侧的药包伸出小手。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小孔雀吓得肩膀一抖,抬头望向门扉。

    薄纸之外,隐有两道人形。

    “卿卿。”是梁铮的声音,“裁缝来了。”

    李含章一愣裁、裁缝

    “裁缝来作什么”她边问,边扯开案匣,将药包一股脑往里倒。

    “为你量体。”梁铮答得有条不紊,“既要去飞泉山庄,正好裁些新衣。”

    一听新衣,小孔雀双眸迸亮,又惊又喜。

    用药的事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哼哼,还知道给她裁新衣。

    梁铮这个坏家伙,倒是很懂事嘛。

    她、她也没有很想要啦。

    只是人都来了,不用就浪费了

    李含章轻咳两声,随意理了理桌面,欣喜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木门被推开。

    梁铮走进北堂。

    一名手持包裹的女子紧随其后。

    正是那衣肆的掌柜。

    梁铮落座前厅,女掌柜则趋步进入书房。

    她朝李含章行礼道“玉清长公主金安。”

    李含章点点首,维持着平素的矜傲“免礼。”

    她盈盈起身,走到案前,将纤臂平举于身体两侧小孔雀是大燕金枝,常裁新衣,对这等量体程序早就再熟稔不过。

    女掌柜见状,扑哧一笑“长公主,这可不行。”

    不待李含章发问,她就解开包裹,取出一帘布,左右探查后,将其挂上两侧屋柱,令书房与前厅、寝室生生相隔。

    也将她二人与梁铮隔于这一帘之间。

    李含章不解“这是何意”

    女掌柜莞尔“民妇要为殿下量体,还请殿下”

    言及此,她收声点襟,示意李含章解衣。

    那镇北将军定制的,可是贴身穿着、别有情味的衣物。

    衣冠楚楚地量,难保不会出尺寸上的差错。

    李含章瞧人手势,当即会了意。

    虽不知到底要裁何等衣物,但眼前女子的要求再明白不过。

    她小脸一红,下意识向梁铮的方向瞟去不见人形,独有轮廓隐隐。

    “卿卿。”

    梁铮的声音隔帘传来。

    “可要我出去”

    李含章不答,只垂臂,细软的十指纠缠一起。

    莹白的脸蛋滴成了透红的石榴花。

    有点害羞。

    她还没在梁铮面前这样过呢。

    虽然有帘,瞧不出什么,但、但还是

    纠结之际,足音骤起。

    高颀的轮廓自椅上起身,毫不拖泥带水,向大门处走去。

    梁铮一声不响,沉默欲离。

    “等等”李含章唤住他。

    空气僵持刹那,衣物窸窣声就缓缓响起。

    “驸马”

    小孔雀的声音既扭捏、又娇怯。

    “你你留下。”

    -

    梁铮重新坐回椅上。

    无人开口。

    室内唯有衣物摩挲声。

    还有软尺贴身时掀起的细小惊呼。

    梁铮双腿交叠,慵懒地靠在椅上。

    他单手支颐,缓慢地挪动目光,望向那帘软布。

    素色的薄布将景致遮去大半,只透出两名女子移动交错、量体裁衣的身影。

    偶尔,他能看到小妻子的轮廓。

    只一刹那,昙花一现。

    线条临危峰、遇低壑,映在布面,似被极细的笔触勾勒,精巧而动人。

    向上,是伸出帘外的一双手。

    十指亭立,丹蔻绮艳,尤其纤不盈握。

    向下,是踏于毡上的一对足。

    踝骨微凸,小巧光洁,仿佛羊脂玉塑。

    除却这两处,不见半点肌肤,那布上的细影却如雪光初绽,格外惹眼。

    静默在屋内流淌。

    纠缠梁铮的,除了静默,还有难言的燥热。

    他喉结滚动,按捺热浪般的心绪,抬高视线,凝聚于帘布的顶端。

    袄裙正在堆叠,翻出层层红霞与白潮。

    一件诃子搭在最上方。

    越了界,露出藕荷绢缎与杏花织纹。

    梁铮眉心微动。

    他压住踪迹,不露声色地站起身,接近帘布。

    布那头,二人正在低谈

    “本宫明日要远行,能制成吗”

    “长公主,为您,自然能。”

    趁李含章无暇分神,藕荷色匆匆而逝。

    那件留有暗香与体温的诃子,被梁铮轻轻摘下、藏入怀中。

    -

    量体裁衣很快就结束了。

    女掌柜穿过帘侧缝隙,离开北堂,只余李含章与梁铮二人。

    帘布没被扯下被李含章买了。

    她穿衣慢,梁铮又在,总要留些什么来遮着。

    从始至终,梁铮不曾说过一句话。

    哪怕她与女掌柜二人攀谈,他也始终没有加入。

    他在想什么呢

    他此刻感觉如何呢

    李含章飞快地掀起眼帘,向梁铮觑去一眼。

    梁铮坐于原处,身影朦胧。

    她垂首,忽然感觉北堂空气如沸,熏得她肩胛透红、心口烫灼。

    一定是因为燎炉烧得太暖和。

    下回不燃这么多柴了。

    李含章红着脸,扬臂取回小衣,抬足穿上。

    她吸了吸鼻子,轻唤道“驸马。”

    似是为打破二人间的沉默。

    梁铮淡淡嗯了一声。

    他并未多说,却容她听出几分笑音,好像很安定似的。

    因着那熟悉的笑,李含章心口微暖,怦然乱涌的心潮也渐渐平复。

    她丹唇开启,正要再说,却先微微一怔。

    放、放哪儿了

    她的诃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