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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回
    长安城南天街,商铺满街,鳞次栉比。

    外商通关之后最后的落脚点,一定是这里。

    万国商人往来止息,凡其珍品必能在此寻的得。

    当然,各族服饰偶有见的,不算稀奇。

    只是当男子穿着深蓝锦服,举着艳粉花伞,说是突兀,倒不算很突兀。

    但他对面的女子皱着眉不大愿意,让开一步,露出身后跟着的十七八个穿甲护卫。

    对面正杀鱼大娘瞥了一眼,手中切鱼头的刀猛力劈下,鱼身在砧板上翘起尾巴。

    大娘心想,这狗官想强抢民女有没有王法了

    沈旷正举着伞,为皇后挡去刺眼的阳光,但只见眼前的人稍微离他远了些,说道

    “您让一让,挡光了。”

    花伞僵在半路,阳光透过油纸落下斑驳的光影。

    方才还抬手挡着阳光的人,转而又觉得那温暖的光线比面前的招人喜欢多了。

    秦砚抿了嘴唇,转过头向刚出店铺的冬寻招手。

    沈旷略显尴尬地收起花伞,不能理解,刚才还挡着眼前阳光,怎么又嫌他挡光了

    不禁撤开一步,让穿过屋檐透过来的暖阳全落在皇后身上。

    秦砚猛地被这么一照,浑身顿时一股暖意,甚至阳光还有些烫脸。

    有些后悔。

    但还是梗着脖子不去看他。

    沈旷盯着皇后面上好似更薄凉,手中的伞也只能递到旁边让康平收起来。

    冬寻捧着两包蜜煎回来,见了沈旷轻轻福身,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悄悄地蹭了过去。

    “小姐,樱桃煎早卖没了,只剩了青梅和杏的。不过买到了西域来的乌梅,听说也很好吃”

    民间东西虽然不比宫里精细,但味道不差。

    秦砚拿过来看啊可能那两包,挑了青梅的出来,打开油纸包,捡了一颗放入口中。

    酸甜可口,不比宫里的雕花蜜煎差多少。

    沈旷倒是不在意那两包蜜煎,冬寻刚才唤她什么

    小姐

    改得倒是很快。

    秦砚吃着青梅蜜煎,口齿擦着果肉清脆地咬出汁水,到最后青梅那股酸劲倒牙,让人忍不住禁了鼻子。

    日光下脸上透着粉嫩的姑娘品尝着世间酸甜,不过是寻常的滋味,但如今却是感到一丝自在。

    沈旷的眼神落在了皇后手中拿那青梅上,青绿的梅子捏在纤细白净的手上显得格外鲜美,比那宫中的雕花蜜煎看起来更加诱人。

    他不嗜甜,所以广华殿从没有这种东西,而去皇后宫中也看不见这类。

    但现在皇后一颗接一颗的放入口中,殷红的唇添上一丝鲜活的笑意。

    原来是喜欢的吗

    他不禁问了一句,“好吃吗”

    秦砚看过一眼,迅速回身捂着自己那包蜜煎,“您想吃自己买。”

    沈旷更是一愣,好似不敢相信是皇后能说出的话。

    秦砚还侧着头不去看他,思循着秦家的丹书铁券放哪了,能不能让冬寻一会回去取了随时带在身上。

    她也不是皇后了,倒也不必再照顾他什么情绪。

    只要不是谋反,他就不能怎么样。

    康平立刻上前,探头询问。

    沈旷没有吃甜食的习惯,摇了摇头,但然后又挥手让康平去买来。

    秦砚又看了看街上的铺子,指着远处的一个让冬寻过去看看。

    沈旷想起傅庭安的教诲,这应当属于是“茶楼,饭馆,戏院,甜点摊”。

    但皇后踮着脚眼巴巴看着冬寻跑去买下一家铺子的点心,手中捧着那包蜜煎,舌尖偷偷抿过嘴唇,眼中闪着光亮,他从来没见过皇后如此期待一件事情。

    就算他立储诏书到王府的那天都没这样过。

    他不禁问道“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秦砚终于正眼看了沈旷,看这人一本正经地样子,好像是真不知道。

    沈旷是什么人此前是皇室子弟不是勤学就是练武,再然后去战场,几经战乱,回来又直接参政。

    风调雨顺的地方也不用他去,去的都是灾祸横行、民不聊生的地方。

    说他是不食人间烟火,还不是那个味。

    就是最好的和最差的都体验过了,最平常的却没好好见识过。

    简而言之,没过过平常人的生活。

    “您看带着这几位,能去人家铺子里吗”秦砚眼神往后一瞥,那一排御林军,各个身高八尺,往哪戳一排,人还不得以为是来抓人的。

    沈旷回头看了看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看惯了男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突兀的,刚开口,“为”

    秦砚就知道这人要刨根问底,立刻打断,“这几位一站,那人家不要做生意了”

    但此刻一辆马车呼啸而过,身后跟着十几个侍从,直接把对面的茶馆包了起来。

    彪形大汉往门口一站,那就是要包场的意思。

    沈旷望向那边,又看看秦砚。

    “”

    “”秦砚一时无言,暗骂那来的不合时宜的富家子弟,“如此行事会惹百姓不悦。”

    然后就见被赶出茶馆的客人在门口小声唾骂两声,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得给你让道

    沈旷见来倒是理解了,就像天灾之下,权富凭借私权暗路大揽钱财,不能如此行事。

    “再说,那清一次场可贵了呢,不能铺张浪费。”

    那不得花个百两银子长安这地界儿可贵着呢,她是舍不得。

    虽然她现在有五十万两黄金。

    沈旷一听,好似有理,微微点头。

    秦砚就知道只要提铺张浪费,沈旷绝对能接受。

    她见沈旷接受的挺好,趁热打铁,“您让他们回去吧,长安城也不至于能把我放出去。”

    沈旷一句话,那长安城的守卫也不是吃白饭的,苍蝇都放不出去,倒也不必盯她盯那么紧。

    而且,就算她出去了也能被逮回来。

    “娘娘,您这话说的,陛下那不是让人来盯着您,只是加强防范。”康平适时出现,想要解释一番,替自家主子陪着笑脸。

    “出宫在外不比寻常,还是警醒点的好。”

    信了你的鬼话。

    沈旷是个不会说话的,可养了个会说话的人精,这话如何说的美妙康平可太会了。

    秦砚白他一眼,那有什么区别。

    那你们这还真是,不怕人不知道皇后出宫了是吧。

    “那也不必如此张扬。”秦砚淡淡地说道“安危倒是其次,会惊吓到百姓,影响百姓平日营生。”

    大早上的声如钟鸣一样的请安,要有个体弱的住在周围,要不要活了

    百姓是沈旷命门,他仔细思索一番,大街上走过一路御林军好似是会人心惶惶。

    他回头望了一下身后的御林军,一个个肃穆的表着忠心,“你们先回府。”

    秦砚一听心中高兴起来,木头也不是说不通。

    沈旷又道“换便衣,不许惊扰百姓。”

    秦砚吸了口凉气,嗨,高兴早了。

    御林军刚想大声喊一句“是”,就被沈旷伸出手止住,转而换了减半的音量应下撤退。

    不过身后少了大片黑压压的高大男子,秦砚还是能松懈下半分,能自在一时是一时。

    转而看向了南天街琳琅满目的商铺,眼睛找着冬寻到了哪家铺子,正准备抬步走去,却发现身后的身影也是跟着一动。

    得,解决了御林军,这还有一个大爷跟着呢。

    “您回吧,政事繁忙,不可在宫外逗留太久。”秦砚转身止住沈旷想跟上来的脚步。

    沈旷顿时站住,“朕是来还伞。”

    秦砚不知哪来的无力,只道“如此小事,您让康平来就行了。”

    她绕过沈旷,去拿了康平手中的粉伞,“伞还了,您回宫吧。”

    青天白日的不批奏,他这皇帝还当不当了

    但她手中的伞忽然被抽走,她看向那抢伞贼,瞪了一眼。

    沈旷面不改色,淡淡说道“那今日先不还了。”

    “”秦砚又好气又好笑,愤愤说道“那这伞就送给您了。”

    “借伞不还,非君子。”沈旷耿直地说道。

    秦砚争不过他,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身后那高大的男子,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合着让御林军回去,他跟着是吧

    走了半天也没找见冬寻,到了晌午街上人也多了起来,秦砚为了上街出来的早,早就饿了。

    更何况吃了梅子开胃,此时肚子也闹了起来。

    “皇后,要到晌午了。”身后的人忽然跟了上来,与她并肩。

    秦砚瞪他一眼,“这是街上,能换个叫法吗”

    沈旷想了想,认真地换了一个,“夫人。”

    秦砚攥紧的手掌紧了几分,想想算了,跟这人争不过。

    “您晌午想吃什么”秦砚认输,本能地问。

    吃一顿,赶紧把这人打发回宫。

    沈旷面对皇后的问题好似想不起来有什么想吃的,往常都是御膳房或者康平安排,有什么就吃什么。

    “那您看上哪家食肆了先跟您说,这肯定比不上宫里。”秦砚也知道让这人挑不出东西,不如直接让他点,不好吃可别怪她。

    沈旷莫名有些后悔,应当问问傅庭安,女子在长安城都喜欢去哪家。

    但在心中搜寻一番,看向长街尽头,扬了扬下巴,“街角那家应当不错。”

    见主子发话了,康平飞速穿过人群去抢个位置。

    秦砚看向街角,那牌匾历久弥新,和三年前相比除了有些褪色,装饰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问“您去过”

    “算路过。”沈旷也看向闹街尽头,那位置不是最繁华的地方,“后面有处亭台,景色不错。”

    秦砚倒是不意外,沈旷根本不会去这种喧闹奢靡的地方。

    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是过三千次饭馆看都不看。

    但他怎么知道后面有个亭台呢

    两人走进酒楼,沈旷望着皇后在前面走着的身影惶惶出神。

    他确实是第一次走进这里,上一次确实是路过。

    只不过是从亭台之后划船而过。

    那时是他刚刚回长安,沈熙君邀了他到游舫接风洗尘,实际上就是想见傅庭安。

    邀了他好几次,他可算到了船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人。

    那船飘到了一处亭台旁,那似乎热闹的很,隔着芦苇那里的人好似没注意到他。

    他耳力极好,吵嚷声一字一句都能听见,本想让康平划到另一处的,但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将军府大小姐进京议亲,送嫁的都是秦将军的副将。

    边关不讲究那些男女大防,亭台中一群壮汉磕着瓜子撑着臂肘坐在一桌,对面坐着几位夫人和那位秦大小姐。

    “妹子,听说那里给你谋的亲事是七爷”

    “哎,还有说三爷的呢。”

    “管他是谁,那是王爷,好亲事”

    “王爷有什么好,不稀罕。”那姑娘脸上看不出高兴,恹恹地说。

    “那怎么不好了,说不定”副将压低了声音,“说不定以后能当皇后呢”

    “皇后我也不稀罕。”姑娘头钗一甩,相当不屑。

    一群老爷们又开始叽叽喳喳,争相劝说,秦将军府最后的血脉他们必须给安排好。

    “也不对。”那姑娘也不知是被劝烦了还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但怎么可能呢。”

    一群糙汉不懂少女心思,等着大小姐下一句。

    “皇后也行。”

    “除非皇帝宫中只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