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桑冲门人王氏兄弟机缘逃出死牢,严知府欲借盗窃贾家财物之名派发通.缉令。
胤礽脸色发青,厉声道,“没有这名头,他就不动了?”
心腹只垂首躬身,待主子怒气稍散,才道,“严知府今日已派人全城搜捕了,只人三四天前就被人牙子带走,如今已找不见踪迹。”
胤礽嗤笑一声,三四日?死囚丢了如此长的时间才发现,这姑苏知府衙门跟筛子有什么区别,亏得他前几日还赞严律为官清明,如今一看,也是个糊涂虫,连自己的地盘都没摸清楚!
“如此,你便回了衙门去,说家中同意了,请他们速发通.缉令,尽早将人捉拿归案才是。”
心腹静待,没等来主子意思,倒是大奶奶发话了,可他悄然瞄了一眼,主子似不赞同。
只听大奶奶言道,“那人到府上时间极短,引发不了什么误会,且来去皆有马车接送,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也有分辨的证据,不必因着些虚名,致更多女子受害。”
吴熳怎会不知胤礽为她考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桑冲门人之事迟早会露出去,男人担心她会因此白担污名。
可她并不在意世人看法,只要男人,与远在都中的公婆信她就好。
且三四日时间,真叫那两人出了姑苏地界,再流窜到别处祸害女子,那才真是遭了。
胤礽沉默与妻子对视,十几息后,与心腹道,“照大奶奶说的做。”
心腹行礼告退,退出去时,暗暗将大奶奶的地位再往高处拔了拔。
大爷一直是意志坚定,甚至独断专行之人,没想到竟会受女子影响,可见大奶奶在大爷心中是何等地位。
心腹瞧了一眼正在大奶奶面前端茶倒水、嬉笑伺候的兆利,心头一笑,这回,他可没兆利看得清。
夫妻二人听了事儿,吃完茶,便回了房中。
时吴熳正在净室沐洗,胤礽不管不顾,边解衣服边进了去,抬脚跨进浴桶,水满溢出泼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吴熳眨了眨眼,望着男人明显盛了怒气的眼睛,只听人道,“大奶奶什么时候能多疼惜自己一些?”
原来,还在为方才那事生气。
吴熳笑了,身子前倾,双臂揽上男人的肩膀,在他耳边道了她的想法,在这个世界,她只在意他与公婆而已。
男人眼神转暗,一时间,室内只闻水哗哗洒地声。
次日一早,胤礽神清气爽,心情愉悦,唤来几个护院在前院对练,持的正是那黑影将军所赠的青铜剑。
当日在月色下初见,便觉寒芒毕露,如今持在手中,更觉其锋之利,竟将护院们的马刀斩卷了刃,其中一把甚至差点折了。
胤礽惊讶,他原以为青铜剑定是比不得精铁刀,如今可算刮目相看,此剑,确是件宝物。
他又忆起妻子当初为他接下此剑的模样,心中骤暖,眼中划过笑意。
酣畅对战后,胤礽热汗淋漓,兆利忙呈了布巾和茶水来,待胤礽坐下,又打起扇子,主仆二人一齐望着护院们观摩品鉴那青铜剑。
忽的瞧见王官儿身上挂满东西,匆匆忙忙,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又出去了。
兆利瞧着王官儿背影,想起昨日护院们议论他遇上的那厉鬼,略思索了会儿子,还是决心告知主子一声。
便道,“大爷,您还记得昨日在山上,晋之公子所讲的那因贪财而死的林氏族人吗?”
胤礽闻言,抬眸瞧了他一眼,“那人怎了?”怎无缘无故提起?
兆利笑回道,“昨儿我回房休息,听了一嘴王先生没抓住的那厉鬼之事,觉着那鬼,与林家那族人有几分相似。”
胤礽挑眉,低头吃了口茶,“说说。”
若真是只“几分相似”,便不会回到他面前了。
兆利“嘿嘿”笑了两声,自觉与主子心意相通,眉飞色舞道,“昨儿,王先生说从没见过恁奇怪的厉鬼,也不伤人,就霸占了一乡绅的豪宅,令乡绅将院子布置得富丽堂皇供他居住,
还叫人将家中金银玉器、田契房契等均奉到他面前,日日穿戴、点数……”
兆利光说都觉着一言难尽,且后面还有更恶心的,“那鬼还命乡绅给他安排俩小妾,说要传宗接代,乡绅不应,不愿祸害人,厉鬼便言,若不给他小妾,便要强占乡绅的妻子与女儿,乡绅吓坏了,忙从人牙子手上买了两个女子回来……”
虽那俩女子不知是知了事情始末害怕,还是怎的,将乡绅家人打昏,跑了……但这些不是重点!
“光凭贪财与求嗣,你就断定此鬼是林家那族人?”胤礽慢慢悠悠说道,若真如此,那他这个主子可得给他长长脑子。
兆利闻言,急蹲至主子座椅旁边,道,“当然不止!大爷您说,那乡绅受了那鬼如此迫害,能不反抗?王先生说乡绅亦请了和尚道士去捉鬼,可有真本事儿的人实在太少,那些人都被厉鬼恶心跑了!”
“怎么恶心了?”胤礽笑,这应才是重点。
“那鬼见和尚道士一来,试出人没真本事,就将身上肉一片片抖下来,又将肚子敞开,任里头肠子、脏腑流出来恶心人……
您说,这模样是不是与晋之公子所述的死法一模一样?”兆利满脸期待望着自家大爷,想得主子认同。
胤礽放下茶碗,手指点了点几案,眼睛眯起瞧向远处,确有可能是同一鬼。
但昨日听王官儿的口气,此鬼似不棘手,那便先等结果,若是不成,他再亲自去一趟。
事实上,还用不上他动手。
那厉鬼没想到乡绅还能真请来有本事的道士,他被重伤了,费劲辛苦才跑脱,万般无奈下,只能躲回内心最恐惧的林家庄。
厉鬼死去那天承受的折磨,似刻在他的骨子里一般,一靠近这片祖地便战栗痛苦,遂化鬼后,便远远逃走了。
当然,他也担心堂伯和族叔的鬼魂尚在,两鬼会合力对付他。
如今他被逼得无处可去,只得又悄悄躲了回来,在自家祖宅中龟缩着,只盼着那道士找不见他,能放弃了去。
只他没想到,回来第一日,便被人发现了。
玉雪可爱的孩子,挎着书袋,小步小步认真走着去上学,路过荒宅时,忽有一股阴冷腐臭的味道传来。
孩子分了神,边走边回头看,小声嘀咕,“这味道,比回家途中那些住在水里的叔叔们还臭,一定是个大坏人。”
路上,不时有大孩子超过他,还恶狠狠用眼睛瞪他,孩子只咧嘴对他们灿烂笑笑。
爹爹说不能欺负弱者,娘也说人太弱了,所以不叫他用法术跟他们“玩”。
但先生又教他“事不过三”,这些人已经叫他伤过两次了,再有一次,这些人就不算弱者了,他便可以还手了。
孩子期待又高兴,脸上笑容更纯真灿烂。
大孩子们见了,纷纷气恼,因着将到学堂,动了手,会叫先生和族叔知晓,才不能教训他,没想到小杂.种竟如此得意,可把他们气坏了,几人皆瞪大了眼,咬牙道,“给我等着!”
又说吴熳,今日要与林雅茹核对祭祀所需物什,遂到门口迎她,只见姐夫公孙仲将人安全送至,便道了别,忙别的去了。
吴熳好奇,难得见这恩爱夫妻两头行动,便随口问了缘由。
林雅茹笑道,“说原金陵有一家儿药肆,卖的棒疮伤药疗效奇佳,公孙家以前常从那家儿进货的,只十年前突然搬走了,不知去向,几日前,你姐夫得了消息说在姑苏,便想将这桩生意续上,只这几日一直不得空,今儿难得没他的事儿,我便叫他自去了。”
吴熳一听“药肆”、“疗效奇佳”,便不由想到那家狐狸药肆,于是不动声色问,“那家药肆,掌柜姓黄?”
林雅茹闻言欣喜,“你也知道?”
吴熳笑着点头,这可不就巧了,且……
“我听闻那家药肆掌柜父女上山采药去了,不在家的。”虽是被迫的。
林雅茹闻言,回头往门外瞧了瞧,似在考虑要不要叫家人将公孙仲喊回来,不过想想逗逗他也不错,便算了,只跟吴熳笑道,“早知道就该问你一声才是,可不白跑一趟?”
吴熳也笑笑,人家夫妻情趣,她便不插手了。
后两人在厅中,核对起这场祭祖所需的一应物件儿可准备齐全,中途,林海留在姑苏照管祖茔的家人,还来送了一次东西,尽是上好的青铜供器,且擦拭一新,直接能用。
吴熳与林雅茹只对视一笑,便收下了。
隔日,便是请人测算好的吉日。
鞭炮、鼓乐声响,两人或四人一行,抬着香案、供器、三牲、玉帛、香烛纸马等,如并行的蚂蚁般,蜿蜒往祖茔山上去,林氏受邀的族人也在其列。
道路两旁,看热闹者众,均指点耳语。
远处的姑娘们见林雅茹一窈窕女子,却跟在主祭人族长身后,作为当家人行礼祭拜,都羡慕不已。
而胤礽与吴熳始终是外姓,不好喧宾夺主,只一路随行旁观。
祭嫡支时,胤礽请了族长之孙林晋之代为拈香上供,他只上了一柱自家的,替母亲尽尽心,如此,也极谨慎,常环顾四周,担心他的紫气又引来甚非人之物。
祭祖程序繁杂,耗时极久,族老们年老体迈,都有些吃不消,下山后,开宗祠简单祭祀,在族谱上郑重记下越哥儿名字,今日之程,便算完了。
后就是流水筵,胤礽与林雅茹借了族长家与隔壁一族人家,一户宴官客,一户宴堂客,两对夫妻分开招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