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洲还是找了个时间向张向阳理清楚了所有发生的事。
早在半年以前,贺乘风就盯上了空华,想利用空华来完成对极光星的吸血重组,为此他精心筹划,不仅与两位经济律师私下往来密切,甚至看中了退休法官的女儿,想为他的计划多上一重保险。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张向阳看到了喜帖。
多米诺骨牌被一只柔弱的手推动了。
陈洲讲的平铺直叙,张向阳听的却很紧张,数次都感到了心惊肉跳,他骤然发觉他所经历的每一个时刻的重要性,哪怕只有某个瞬间,他崩溃了放弃了选择了认输,那么贺乘风的计划就会成功。
他绕过了无数种最糟糕的可能性,最终走向了这仅有的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这一条路没有鲜花,布满荆棘。
可它是正确的。
“如果你没发那封邮件,或许今天接受调查的就该是钱思明与何家铨了。”
张向阳睁着圆润的眼,显然是有些后怕。
如果他没发那封邮件,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贺乘风得偿所愿地得到极光星,拥有一桩体面的婚事。
空华倒闭,陈洲和他都将会被扫地出门。
叶书静陷入被骗婚的泥淖,是被继续欺骗还是会图穷匕见地被甩开
而得到了一切的恶人欲望就这样被满足,还是继续膨胀
张向阳越想越觉得害怕,他转过身投入陈洲怀中。
陈洲抱住他,低声道“怕了”
张向阳“嗯”了一声。
“不用怕,”陈洲轻抚着他的背,“是你将他打倒的。”
张向阳抬起脸,露出一只闪亮的眼,“我”
“嗯,是你。”
是他坚定不移地从未屈服,是他善意地解救了一个姑娘,是他给了他穷追不舍的勇气。
张向阳抱紧了他,“不,是我们。”
说来,陈洲该彻底轻松了,但他还是心里说不来的有疙瘩,终于还是在下午坦白了他派人跟踪贺乘风的事。
张向阳在给绿萝的盆里添水,“我知道啊。”
“你知道”
“我猜的。”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张向阳回头,面露疑惑,“你跟踪他,是为了调查他,我能理解啊。”
陈洲道“你说过跟踪人很卑鄙无耻。”
“我说过吗凡事都没有那么绝对吧,”张向阳理所当然地双标了,“你有正当的理由。”
陈洲靠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小阳。”
“嗯”
“我爱你。”
张向阳捏着水壶,猝不及防地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子。
这好像是陈洲第一次说这三个字这么单独、明确的
“小阳。”
“嗯”
张向阳这一声“嗯”很羞涩。
“水是不是浇得太多了”
“啊”
因为“我爱你”,小绿差点直接被淹死。
吃饭的时候,陈洲对张向阳道“他可能会坐牢。”
张向阳筷头挑了一点豆腐,拿筷的手顿了一下,“哦。”
陈洲盯着他看。
张向阳把豆腐运到碗里,也看陈洲。
过一会儿,他把筷子放好,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陈洲想听他的想法。
那他就实话实说了。
“我觉得挺可惜的,”张向阳道,“他其实很有能力,也很有才华,如果他不动那些歪心思,不去害人,很有可能成会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陈洲听完,脸色还是很柔和,他伸出手,张向阳把手递给了他。
“你这么想,我不意外。”
这才是张向阳。
是他喜欢的张向阳。
张向阳对他笑了笑,“希望他以后出来好好做人吧。”
陈洲没笑,“如果他出来以后还来找你呢”
张向阳道“他找不到我的,你把我藏起来啊。”
陈洲不吃饭了,过去挠他痒痒,张向阳边笑边往他怀里躲。
闹了一会儿后,张向阳半躺在他手臂上,“陈工,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后,我的心好像变得更软了,我恨不起来谁,我好喜欢这个世界,我觉得世界太可爱了,哪哪都好,”他抬起眼,大眼睛亮晶晶的,“最好的就是有你,”他伸手挠了下陈洲的下巴,“有你在,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害怕。”
漂泊的心有了归宿,哪里都是家。
陈洲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无名指,“嗯,你不用怕,我把你藏起来。”
有关贺乘风的事,张向阳还是在意了一段时间,有的时候也会搜索搜索情况,他也有唏嘘,回想起那个与贺乘风初遇的夜晚总像是一场梦。
他的心真的变得比以前要平和的多了。
对那段过往,他已彻底释怀。
爱是没有错的。
如果因为怕犯错,而不敢去爱,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幸好,他没有丧失爱的勇气。
临近过年时,张向阳的一场直播发生了件不愉快的事情。
有人在他的直播间刷“死基佬”三个字。
其他看直播的观众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打字问,死基佬什么意思谁是死基佬
张向阳选择直播前就想好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他当没看见,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其他跟购物有关的弹幕。
下了直播后,肖小晓第一时间告诉他,直播间的管理员已经把发弹幕的人给封了。
张向阳道了谢,“没关系,有的人你越封他越来劲,直播间没必要封人。”
肖小晓道“他刷屏本来就要封,没事。”
张向阳的担心成真了。
下午一点场的直播,三点结束,三点半就有人在微博论坛投稿爆料。
我要投稿下半年某宝很火的主播,号称两小时交易额千万的男主播其实是gay,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喜欢跟人到处约炮,原来是某公司的设计师,后来因为在公司乱搞男男关系被开除,全行业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事,现在傍上个新媒体的大佬,对大佬各种跪舔,大佬强扶上位,公司里上下怨声载道,都称他为老板娘,以上句句属实,行业里一打听就知道,请厚码。
爆料人没有指名道姓,但也基本就差报张向阳身份证号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吃瓜喜闻乐见,微博投稿和论坛发帖投稿爆料立刻就发酵起来,等公司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俞清第一时间就去联系删帖。
张向阳坐在一旁,人静静的,听着俞清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托关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若有所思。
等俞清挂了电话后,张向阳平静道“我知道,所以咱们报警吧。”
“报警”
“嗯,”张向阳道,“他诽谤,我们报警。”
俞清人有点懵,“张向阳,你认真的吗报警的话,这性质可就变了。”
网上打嘴仗的多了去了,名人很少报警,有句话叫“认真你就输了”,一旦报警,很有可能还会反向损害形象,会让大家认为你一名人怎么跟素人这么较真,赚钱出了名挨两句骂不正常吗到最后即使维护了自己的名声,无人在意不说,还很容易给人留下“惹不起”的有损观众缘的印象。
“发个律师函吧,”俞清折中了一下,“给那几个微博的营销号发律师函,让他们把投稿删了。”
“不,我要报警。”
张向阳坚持道。
俞清道“报警不一定对你有好处”
他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张向阳听,生怕张向阳太单纯了不懂。
为了处理这事,张向阳已经在办公室静坐了快一个小时,他想的很清楚。
“原来公司里有人发邮件给我泼脏水,我忍了,后来我被房东赶出来,有人造谣我得艾滋,我也忍了,再后来被举报吸毒,我还是忍了,俞总,我忍到现在,我觉得没必要再忍了,不能维护自己的尊严,我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又为了什么呢”
“俞总,我要报警。”
俞清被张向阳镇住了。
在他印象里,张向阳一直都是个说话温柔笑容腼腆的弱受,封建保守,骨子里还有点理想主义,总之就是个任由人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乖乖牌。
乖乖牌硬起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可俞清知道,张向阳这次真一点余地也没留。
“行,”俞清大手一挥,“报警。”
报警之后,舆论也并未平息,跟俞清预想的一样,网上的吃瓜群众仍没有完全“站”张向阳,反而质疑起他报警是不是在做戏。
张向阳对这些言论心平气和,再惨的时刻他都经历过了,这算什么
舆论的反转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契机。
有人又去投稿了。
我跟某主播以前一个公司部门的,可以贴图证明,投稿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主播在我们公司人缘特好,我们整个部门都是好哥们,关系很铁,乱搞个屁的男男关系啊,你这么说我们,问过我老婆的意见了吗别码,我不是那种背后说人的小人。
投稿人附了图,有他和老婆微信聊天的截图,微信截图里他老婆让他好好谢谢同事给带的咸菜腊肉。
紧接着,就像是炸了锅一样,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来投稿。
我也是那个部门的,主播确实人很好,每天第一个来公司打扫办公室,最后一个走,还经常帮同事加班,他辞职是因为有人背后故意中伤他,在公司里他没做错过任何事,他走的时候,我出于某些原因没有好好送他,也在这里向他说声对不起。
我也是同个部门的
九个投稿。
一个都没少。
张向阳接到了陈洲的电话。
“陈工,是不是你让他们”
“不是。”
陈洲在电话那头道“我在联系律师。”
“嗯。”
张向阳的声音带了点哽咽。
“没事,”陈洲温声道,“你放心,还有钱总呢,他得感谢你救了他的猪。”
空华的蓝v号直接发了声明,声明网上谣传的事情不符实情,同时还对当初因恶意中伤开除员工一事道了歉。
光这些已经让舆论开始动摇,再后来又有人上传了视频。
男孩子站在干干净净的乡野田中,诉说着他曾经与某个人一起工作的经历,他是怎样帮助他,又是怎样鼓励他面对迷茫的未来。
“我要再一次感谢他,谢谢他无偿地接受了我们这里的助农直播,为我们滞销的农产品带货,至于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我知道你是谁,因为我曾也是那样的人,希望你能走出阴暗,向阳而生。”
全程其实都没人提过张向阳的名字,而这个视频在最后显然是把这层窗户纸都捅破了。
张向阳看着视频中健康的模样,不禁笑弯了眼,“怎么晒得那么黑。”
晚上陈洲下班来接他,张向阳心里挺忐忑的,怕被人看见又在网上发酵。
“怕什么”陈洲道,“同性恋就同性恋了,澄清的本来也不是这个。”
张向阳想了想,“嗯”了一声。
手机震了震。
书尽不平事宝,你红了。
书尽不平事缺律师吗我告死他。
蒋弥章小阳,陈洲联系我了,我已经在告那个傻逼的路上了,放心,没事嗷
“谁”
张向阳按下手机,扭过脸对陈洲笑了笑。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