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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这次到底是没掐成。

    陆无祟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对着江淮道“乖,你先回卧室里去。”

    就在江淮摇头时。

    两人面前的门忽然从里打开,露出了唐平建憔悴的脸。

    江淮和陆无祟同时一愣,陆无祟的脸接着沉了下来,对着江淮道“你先回去。”

    江淮拽住了陆无祟的袖子,摆明了他不想回去的态度,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生怕陆无祟和唐平建打起来。

    以前他不知道唐平建和陆无祟之间的事情还好。

    现在既然知道了,顿时觉得,陆无祟之前能容忍唐平建在家里待这么长时间脾气简直是太好了。

    唐平建在看见陆无祟后,也愣了一下。

    陆无祟面无表情“我记得我说过,让你滚出我家。”

    江淮欲言又止,想让陆无祟别这么讲话。

    这么一看,当初陆无祟和他说话的时候,还算是嘴下留情了起码没有说脏话。

    唐平建在过来时,感觉喝了不少的酒。

    哪怕是他现在清醒了,稍微靠的他近一点,也能闻到那股强烈的酒味,他痛苦地揉了揉肚子,像是没听见陆无祟的冷言冷语,“我我听说你们要走了,我在你们这里丢了东西,你们有看见过吗”

    “嗯嗯,他说要来找东西的,”江淮解释,“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放他进来的,我做得对吗”

    唐平建冲着江淮竖起大拇指,“对,实在是太对了。”

    陆无祟“”

    他不欲在这里和唐平建扯皮,冷冰冰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

    “没有”唐平建喃喃。

    陆无祟冷道“没有。”

    唐平建听见他这么说,却开始有些抓狂了。

    他抹了把脸,自言自语道“没有不可能啊我明明就是掉在了这里,我明明就是掉在了这里了,如果这里也没有,我要去哪里找我要去哪里找”

    江淮被他突如其来的崩溃给吓到了。

    他被陆无祟给护在身后,陆无祟看见唐平建这个样子,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冷漠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江淮想起来什么,试探道“你是不是想找照片”

    唐平建闻言,立刻抬起头,对着江淮道“对,是照片,你见过你是不是见过”

    江淮拽了拽陆无祟的衣摆。

    小声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个怀表呢就是唐叔叔的。”

    陆无祟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硬。

    他盯着唐平建重燃希望的脸看了片刻,片刻后,转过身,朝着主卧的方向走了。

    唐平建盯着陆无祟的背影,抓住了江淮的手,不住地说“谢谢你,小江,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江淮总觉得,这一趟唐平建回来后怪怪的。

    之前他待在陆家时,尽管也喝酒,可从来都没有喝成这样过。

    没多久,陆无祟就从主卧里出来了,在他出来之后,唐平建就直起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陆无祟手中的东西看。

    陆无祟把东西扔给了他。

    唐平建把那个老旧的怀表给打开,紧接着,如获至宝似的捧起来。

    方才的抓狂在他的脸上一扫而空,他好像又恢复了一点作为人的样子,比刚才正常了不少,他不住地喃喃“谢谢,谢谢。”

    在不知道他扔过陆无祟之前,江淮还是挺喜欢他的。

    此刻见到他这样,江淮不免又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他抱住了陆无祟的胳膊。

    陆无祟眼中的神情终于变得复杂了起来。

    其实江淮知道,陆无祟绝对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冷硬,从他不喜欢小孩,却一直在资助孤儿院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他也知道,哪怕现在的唐平建表现的再可怜,也终究是他先犯了错。

    所以怪不得别人,更不能怪陆无祟心狠。

    陆无祟牵住了江淮的手,声音柔和中,还有些没缓过来的生硬“走,去睡觉。”

    等回了卧室之后,江淮才想起来,陆无祟好像还没吃饭。

    他转过身时,刚好陆无祟走过来,两人撞了一下,江淮被陆无祟顺势搂进怀中,他抬起头,正好能看见陆无祟疲惫的侧脸。

    他们马上就要出国,陆无祟这边要处理的工作太多,有好几次工作到凌晨。

    江淮小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把他带到家里来”

    陆无祟一顿。

    他松开了江淮,表情已经柔和了不少,掐住江淮的脸,“你刚刚不还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江淮“”

    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还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陆无祟问。

    江淮听见他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好奇肯定是有的。

    不过他从梅院长那里已经听说过了原因,不想让陆无祟自揭伤疤他忍不住会去想,当初他身为江家不受宠的孩子,尚且为此迷茫过一段时间,陆无祟被他的亲爸爸给扔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次不是走失,”陆无祟道,“是我自己跑走的。”

    江淮瞪大了眼睛。

    “我从出生时,就没见过母亲,因为她在生我的时候得了一种病,没抢救过来,当时的大人语焉不详,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病,”陆无祟一顿,“后来我查了查,羊水栓塞。”

    江淮不是很懂疾病,但他很快也要生孩子。

    因此他几乎是瞬间感同身受到了那种疼。

    “根据陆家的其他人说,唐平建在我母亲没去世前,算个正常人,”陆无祟道,“那天他在手术室门口就疯了,冲进去要打医生,说这家医院杀人。”

    与此同时的另一旁,唐平建抚摸着陆成秋的照片,神情恍惚。

    他叫了一声“秋秋”

    不止是如此。

    唐平建在被拦下来之后,依旧很崩溃,想要砸了这家医院。

    医生又何其无辜。

    后来是给唐平建打了镇定剂,又绑上了束缚带,才把他给安置到了病床上。等他醒过来时,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说话。

    有人把新生的孩子抱到他的床头边,也激不起他任何的波澜。

    人就像死了一样。

    他也确实想过寻死。

    但老夫人看的严,吩咐了好几个壮汉在医院里看着他,并且不允许医院里给他解开束缚带,三餐都是强制性灌。

    这才绝了他寻死的心。

    他在医院里躺了足足有一个月之久,陆无祟也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待了段时间,期间两人的距离没有超过一百米,唐平建竟然一眼都未曾看过他。

    后来,要不是老夫人出面。

    陆家其他人毫不怀疑,唐平建能躺到医院倒闭。

    也不知道老夫人和他说了些什么,唐平建才强打起精神,接过了老夫人带过来的陆无祟。

    陆如梅道“原本这个孩子是要姓陆的,成秋既然已经去世,这个孩子随你姓吧。”

    唐平建嘶哑的声音道“不用。”

    陆如梅有些意外。

    “这个孩子,还是随成秋姓,”唐平建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又随手递给了陆如梅,“您取名吧。”

    陆如梅看着他的态度,隐忍住了想发火的欲望。

    她拧紧了眉心,在看向孩子时,表情又柔和了不少。

    在唐平建木然的眼神中,陆如梅道“就叫无祟吧,没有灾祸,希望他平安长大。”

    唐平建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不能指望别人帮你带孩子吧”陆如梅皱眉,“他已经没妈妈了,如果你也不管他,这孩子只能是死路一条”

    “好了好了,我知道陆成秋死了不用再重复了”唐平建忽然大声道,“我的孩子,我带。”

    陆如梅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唐平建抓了抓头发,“我没有您心那么硬,陆成秋死了,我保持不了冷静,我只是暂时的不想见到他,因为我忍不住会去想我忍不住去想”

    陆如梅嘴唇哆嗦了一下。

    她心硬

    唐平建哑声道“为什么秋秋没了,他却还活着”

    陆如梅厉声道“唐平建”

    “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仇人,”陆如梅道,“成秋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她的儿子,托梦也要骂你”

    唐平建早就崩溃了,一张脸上全是眼泪,他抱住了头。

    在无声的对峙中,陆如梅缓慢地放下陆无祟。

    其实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

    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她再说些什么,唐平建都不可能听得下去了。

    孩子酣睡在襁褓中,医院里照顾了他一段时间,陆家也照顾了段时间,他看上去状态算比较好,起码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陆如梅压下心中的不舍。

    她转头看了一眼暮色西沉,昏暗的阳光下,唐平建半躺在病床上,终于肯往旁边看看孩子。

    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罢了。

    他就像是一块空有人类外表的木头,除了这个外壳,灵魂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在出院之后,唐平建就带着陆无祟离开了陆家。

    陆如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挠,只是在暗地里盯着。

    回望唐平建带着陆无祟生活的那三年,他确实是有努力生活过,小孩前两年总是难养,喂奶和哭闹都是缺了妈妈几乎不能活。

    但陆无祟被照顾着平安活了下来。

    偶尔唐平建会带着他回陆家,不过总是待不长。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亲戚永远都长着同一张嘴,哪怕是在陆无祟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这群人也总喜欢说。

    可怜啊。

    这么小就没了妈,爸爸还是个不着调的,为什么非要在外边带着一个孩子吃苦受罪还不如把他送回陆家养着没出息也就罢了,光顾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不为孩子想想

    这些话,唐平建听听也就罢了,从来不会往心里记。

    然而,还有一类话,唐平建是听不得的。

    那就是为什么不重新给孩子找个妈

    是不是还惦记着陆家的财产,知道娶了新老婆就不能厚着脸皮接受陆家的照顾了

    唐平建恨不能撕了这些人的嘴

    在唐平建每次发脾气时,才一两岁的陆无祟总是懵懂恐惧地抓住唐平建。

    唐平建骂这些人的声音越狠,陆无祟的恐惧就越深,这也是他后来对唐平建没什么信任的根本原因。

    大人的情绪是直接反映到小孩身上的。

    唐平建的世界都已经崩塌成废墟,他可以把陆无祟物质层面照顾好,可精神上呢

    精神已经枯竭的人,该怎么再去给别人爱

    陆如梅为此说过他很多次,“我告诉过你了,你每次发脾气的时候,小祟都很害怕,家里的这群人我来说,但你在控制不住脾气前,好歹先想想小祟”

    唐平建每次都会听。

    但也每次都不改。

    在陆无祟和他爆发矛盾的那天,唐平建刚从陆家和人吵完架,转身就进了酒馆,身边还抱着陆无祟。

    他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吓人。

    没有什么比喝醉酒的大人,更令小孩子没有安全感的了。

    陆无祟抱着他的胳膊,想让他赶紧回家。

    唐平建不为所动,他直愣愣地盯着陆无祟,忽然间,拽住了他的肩膀,好像是盘问,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已经尽力了,为什么都要逼我”

    陆无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唐平建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大,“为什么要逼我陆成秋,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扔下我和这么一个孩子为什么”

    陆无祟被吓到了。

    除了婴儿时期,他是个很少哭的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而沉默的。

    在被这么惊吓之后,他也没有哭,只是茫然而无措,他好像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唐平建他的亲生父亲的恶意。

    对他的。

    这边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旁边的客人,客人又叫来了老板,好说歹说把唐平建给摁了回去。

    但陆无祟已经被吓到了。

    他连连后退,在混乱中,竟然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孩子溜出了酒馆。

    其实他明明可以先躲起来,等着唐平建酒醒,或者消气之后,再跟着唐平建回家。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导致陆无祟对唐平建不信任的根源,来自于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陆无祟的智商比起一般小孩要聪明不少,而聪明的小孩多半机警谨慎。

    他已经感觉到唐平建的恶意了。

    又怎么肯回去

    在遇见梅院长时,陆无祟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这个世界对他是危险的,但同样也是充满善意的。

    梅院长几乎没有犹豫,就把他给接纳进了院子里,给了他水和吃的。

    那时候陆无祟还不识字,不知道自己进的是什么地方。

    路上的危险都是他凭借本能被规避掉的,能找到这个地方,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幸运。

    他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三天里,唐平建有没有找过他。

    也不知道陆如梅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在孤儿院里待了快一星期的时间,才被姗姗来迟的陆家人给接走,且从那天开始,到之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唐平建都没有再从他的眼前出现过。

    “后来我托奶奶,给了孤儿院一些捐款,”陆无祟道,“等唐平建再回到陆家,已经是我十岁那年。”

    很奇怪的是,明明他应该不记得唐平建。

    三岁之前的小孩,有记忆的很少很少。

    可也许是那种被辜负的感受太深,躲着醉酒的唐平建去孤儿院的那条路太长。

    他深深记得那段记忆。

    几乎和唐平建沾点边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陆无祟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但随着唐平建一年比一年不着调他辞去了本来还算稳定的工作,成为了一个稳定的酒鬼。

    后来喝酒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他又成为了一个间歇性发作的赌鬼。

    这样的事情多了,陆无祟更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个虚荣的人,陆家给他的一切,足够他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必虚荣。

    但他以唐平建是他的父亲为耻。

    在唐平建想着,为什么他害死了他的母亲时。

    陆无祟又何尝不是在想,为什么唐平建是他的父亲

    夜深了,江淮蜷缩在陆无祟的怀中,明明很困,却还是睡不着。

    他忽然想起来在前世发生的一件事情。

    由于这件事当时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放在心上,听过去就听过去了。

    但现在想起来,他立刻就不困了。

    他听陆无祟讲完那些事情后,心里对唐平建的好感渐渐消散,但一时之间也做不到完全的无视。

    江淮轻声道“陆无祟。”

    陆无祟没睡,缓缓睁开了眼,“嗯”了声。

    他轻轻抚摸着江淮的头发。

    江淮想了想,还是道“唐叔叔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陆无祟的手一顿。

    在前世,江淮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在他去世前的半年,听到过“陆无祟父亲过世”的消息。

    病因是肝硬化。

    长期喝酒的人比较容易患上的病。

    陆无祟僵住了。

    他在同江淮讲述当年的事情时,心中犹如一片迷雾被一只手给拨开,当年的困惑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只手是当他面临和唐平建一样的困境。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现在是江淮要出事,进了手术室没再出来,却独独活下来个孩子,他试问能做到唐平建这样吗

    江淮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情绪微微发生了变化,咬住了唇,“陆无祟,要是我”

    “不会的,”陆无祟打断他,“医生都已经找好了,他对手术有把握,不可能,不要瞎猜。”

    江淮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总感觉现在陆无祟的状态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