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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齐琰解开腰带,他衣裳松垮地经过虞枝枝的时候,虞枝枝眼都不敢抬。

    热意丝丝缕缕爬上虞枝枝脸上,她有点结巴地说“我我出去等着。”

    她正要走,却被齐琰按住了肩,齐琰的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推,她就转了过来。

    她几乎陷入齐琰的怀抱中,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齐琰松开她,后退一步。

    齐琰说“不用,我没你那样挑剔。”

    虞枝枝咬着唇思考她的行为究竟算不算挑剔,齐琰已经越过她,走到屏风之后。

    虞枝枝听见衣衫摩擦的细碎声,然后是滴滴答答的水珠低落的声音。

    她隔着屏风望去,看见齐琰已经走进浴桶。

    她发怔地看着那影子,然后惊醒般摇摇头,她走到榻上坐好,放下了垂帷。

    寒夜中,水雾氤氲。

    齐琰双手撑在浴桶边沿,微微仰着头,眼睛半阖,像是快要入睡。

    水温已经有些凉意,但这温度对齐琰来说正是适宜,他懒怠地倚着,轻微蹙着眉,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他听见屏风之外的虞枝枝问他“还没洗好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齐琰道“没有。”

    虞枝枝没有再问什么,屋内一片寂静。

    齐琰将身体埋入温水中,心中的疑惑倏然化解。这让他心安到快要入睡的香气,是虞枝枝身上的蔷薇香。

    意识到这一点,温暖的香气仿佛能钻进他的肌肤,流进他的血液,然后,涌入他的心脏。

    他喉结滚动,气息都有些不稳。

    水珠滴滴答答从他乌发上流下,他眼敛微红,眉眼轻皱,似是痛苦的模样。

    他喘了一口气,张口想要呼喊什么,却终究吞下了那咬在齿间的名字。

    他对着屏风后喊道“幼卿。”

    他眼神湿润,是很糟糕的样子。

    他以为虞枝枝不会应他,他放下右手,潜入水中。

    屏外人经历了久久的犹豫,她应了“怎么了”

    他的手触到自己,他闭上眼,气息浑浊地喊“幼卿。”

    脚步声渐起,虞枝枝了过来,她踌躇不前,隔着不近不远的的距离问他“你要帮忙吗”

    齐琰沉下水面,他张嘴,将温水吞入喉咙,将“枝枝”这两个字也吞进喉咙。

    屏风外的虞枝枝许久没有听见动静,终于迟疑地走开。

    齐琰叫住了她,声音略显急促“幼卿、幼卿”

    虞枝枝停住脚步“我在。”

    哗啦哗啦的水声掩住齐琰的闷哼。

    蔷薇香被玷污了。

    许久后,躲在床帐后的虞枝枝看见齐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站在那里久久望了她一眼,然后安静地回到自己榻上。

    虞枝枝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但她又懊恼起来,她怎么就答应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表字呢

    翌日,齐琰睁眼醒来,他心情很好地叫了一声“虞昭。”

    没有人应答。

    他翻身起来,走近虞枝枝的床榻,掀开帷帐,虞枝枝并不在。

    他用手试了试衾盖的温度,已经凉了。

    齐琰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他走出门去,打听到虞枝枝一大早跟着兰仲白和焦子阳登山去了。

    据说三人备了许多酒肉蔬果,怕是中午也回不来。

    齐琰的神色更加阴郁起来,他唤人备了车马,要上山去寻他们。

    他正要离开驿舍之际,忽然听见邻桌有人在高谈阔论。

    “虞阳罪孽深重,他的一双儿女为奴为婢也难消天下人心头之恨,现在虞昭竟然敢到处招摇,他求学是假,沽名钓誉是真,现如今白氏山多少人被他蛊惑,当真以为虞阳无辜,呵。听说虞昭有一孪生姐姐,若生得他那般模样,也是个祸水,不过,区区女子,怕是不能搅风搅雨,只能关在府宅之中,任人唾弃、任人摆布,这也是报应。”

    王三郎说到兴起之处,喋喋不休起来。

    忽然间,一股大力将他扯了起来,他的手臂几乎脱臼。

    他怒瞪面前之人,但那人丝毫不为所动。

    齐琰的眼神阴翳,他冷冷看着王三郎“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

    王三郎感到手指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才发现有两指被折断。

    齐琰将他的手一扔,王三郎摔在地。

    齐琰看也不看,转身离开。

    “别让我看到你第三次。”

    齐琰走到驿舍外,车夫赶着马车过来,他跳了下来,隐蔽地齐琰行礼,低声道“殿下。”

    齐琰点头,他上马车之际,忽感到额上一凉,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马车夫说道“殿下,今日有雨。”

    齐琰冷着脸,倚靠车窗,看山间大雨倾盆。

    山间凉亭。

    焦子阳略带无措地看着兰仲白,问道“怎么办”

    兰仲白望了一眼醉倒在石桌上的虞枝枝,叹了一口气。

    虞枝枝醉得双颊酡红,眉眼间有艳艳的颜色,红唇软软的,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她眉上擦出了一点青黛的痕迹。

    兰仲白伸手,犹豫了一下,帮她擦掉脸上的黛粉。

    在焦子阳看到之前,他收回手,说道“还是等雨停吧。”

    今日的大雨来得猝不及防,他们三人来的时候都没有带伞。

    兰仲白忍不住数落焦子阳“你为什么要带酒,带什么酒不好,偏偏要带果子酒。”

    半个时辰前,焦子阳在石桌上摆好酒菜,虞枝枝气喘吁吁走过来坐下。

    她上山累得要命,坐下后闻到杯盏中果味浓郁,以为是鲜果榨的汁,她拿来便饮。

    一口下去,就醉得不省人事。

    焦子阳回嘴“谁知道他一杯就醉,我就没见过这么容易醉酒的男人。”

    兰仲白说“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

    焦子阳问“什么”

    兰仲白顿了半晌“没什么。”

    两人吵了个没头没尾,坐下等雨停。

    天是昏暗一片,暴雨之中,有一架马车驶来,像是浪涛间的一叶扁舟,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

    马车径直向凉亭驶来,兰仲白想,也许马车中的人想要停下避雨。

    马车果然停了,暗青色的人影走出,撑着一柄竹伞,踏着泥水走过来。

    焦子阳站了起来“表兄,你来刚好,”他转头看兰仲白,“仲白兄,我们可以回去了。”

    齐琰越过他们,望着趴在石桌上的虞枝枝皱了一下眉,他扔下竹伞,弯腰将她抱起。

    虞枝枝在他怀中格外娇小,焦子阳对她的身形分外诧异。

    齐琰冒着雨又回到马车中。

    焦子阳走出凉亭,正要跟上,马车夫一挥鞭,焦子阳脚上溅了一脚泥水。

    焦子阳又气又恼,却不敢埋怨他表兄,只咬牙道“这个车夫”

    他用袖子遮着头回到凉亭,看着动也不动的兰仲白,他不解问道“你猜到我表兄不会让我们上去可我们哪里得罪他了”

    兰仲白笑道“你有一双眼睛,有时候也要拿出来用一用。”

    焦子阳气恼不已。

    马车之外,山风是森冷的,夹杂着冰冷的大雨。

    马车内却温暖如春,狐裘铺成茵褥,双足踏上,仿佛置身云端,小巧的铜炉在案几上徐徐吐出热气。

    齐琰弯腰钻进马车,虞枝枝扯着他的衣襟哼了一声,似是因为突然重心下坠而有些不舒服。

    齐琰毫无察觉地轻拍她的头,虞枝枝在他掌心蹭了两下,安静下来。

    齐琰坐下,右手从她膝下抽回,他两手按着虞枝枝的肩,将她拉开一些,然后他顿了顿,重新将她抱紧在怀里。

    “马车太小,放开你,你一扑腾,就坏了事,幸好你不算重,我勉为其难了。”

    他神色不自然地说着,轻拥虞枝枝的动作却不似他的话这般冷漠。

    他一点一点收紧手臂,像是蟒蛇缠绕住猎物,他埋下头,脸颊紧贴在虞枝枝的肩上,隔着布料,他仿佛能察觉到衣裳之下的肌肤是有多么柔软。

    今夜他能享用她的柔软。

    这架马车会在暴雨中坠毁山崖,这世上会失去一个“虞昭”,他会得到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女郎。

    柔弱、可爱,不再有天下大义之类的犯蠢想法。

    不再去看别人,只看着他。

    她“杀死”他的侍寝宫女,他就杀掉这个多余的“虞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完美的报复。

    “不要怪我,怪你自己。”

    齐琰抬起头,贴近虞枝枝的面孔,他的薄唇几乎挨上虞枝枝的唇,然后他克制般地移开半分。

    他微笑“不能心急。”

    他伸出手指,往虞枝枝轻启的唇上抹去,勾到一抹湿痕,他呼吸乱了一点。

    “马车上不适合动你。”

    他气息不稳地坐直,企图拉开和虞枝枝的距离,但是虞枝枝一双手臂软软地搭上了他的脖子。

    她睁开眼睛,半醉半醒叫道“殿下”

    她软软依偎过来,唧哝说道“我有一点想你。”

    她补充道“只有一点,其余时间我都在读书,没时间想你。”

    齐琰的心情大起大落。

    听见她说想他的时候,莫名眼神都柔和起来,听到后面一句话,他沉着脸考虑要不要掐死她。

    虞枝枝蹭着他的脖子,含含混混地说道“殿下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

    她像是委屈得要哭出来“要将我送走、杀掉或关起来,唯独没有想过帮帮我。”

    她闷声闷气说道“我过得好辛苦啊,我只想堂堂正正活着,可无论是宫里还是白氏山,所有人听说我的名字后,第一反应是讨厌我。过街老鼠的生活我情愿清清白白死去。殿下懂吗你什么都不懂,所以你觉得我在做可笑的事。”

    “殿下,你什么都不懂。”

    她的一声叹息,不轻不重地落到了齐琰的心里。

    他神色怔怔,半天没有反应。

    虞枝枝的话和早些时候王三郎的奚落重复回响在齐琰耳边。

    他生疏地开始心疼一个人,像是杂草在心脏上开始生根,有些痒,有些疼。

    春风一吹,他无可奈何地发现杂草已经长满了山坡。

    马车夫的声音穿过风雨“殿下,已经到了陡崖。”

    要下车吗

    齐琰低头,看着怀中的女郎。

    齐琰说“绕开。”

    马车夫的声音有些怔愣“那要去哪里”

    齐琰道“绕山路走,我想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马车夫满头雾水地驾车走开。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又行到陡涯上,马车夫犹豫问道“殿下,下车么”

    车内传来齐琰的命令“再绕一圈。”

    马车在山上绕了三圈,或是四圈,再一次来到陡崖的时候,齐琰狠狠掐紧虞枝枝的腰,轻咬她的唇。

    他放开,在马车夫又一次开口询问的时候,平静说道“下山。”

    他盯着手腕上的幽幽佛珠,无法做到心静。

    传说高僧竺道生讲涅盘经,能使群石皆为点头。

    顽石或许在很早很早的从前就领悟了佛法的真意,只是那时它不能做出反应。

    在寒风苦雨的天地里,齐琰拥着虞枝枝,不修佛心,始修凡心。

    风雨如晦,顽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