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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你说什么”

    “你来大姨妈,裙子,红了。”单星回替她挡着身后裙子上的血迹,指着她狼藉的裙摆说。

    沈岁进整个人一下懵了。

    “楼上,你的凳子也有,我已经帮你擦掉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吧”单星回挑眉问道。

    沈岁进羞愤的重重点了点头。

    潮汕砂锅粥泡了汤,两人以诡异的串珠阵势,在京大的校园里,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的走。

    沈岁进尴尬到脚指头都冒烟了,把手放在身后,拎起被洇红的裙摆,固定好一个褶皱,恰好把脏掉的那块地方藏进褶皱里。

    好死不死,今天还穿了白裙子。

    简直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两人一路无言,单星回一时还真不习惯沈岁进这么安静,于是找了话题“沈岁进,你平时吃的也不少啊,发育的也太迟了。”

    一点不像他,才初一,已经个头蹿到一米七八,马上要突破一八零大关。

    沈岁进突然顿脚,害得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单星回差点撞上去,两个人就地扑倒。

    “好好走路,你别走神啊”

    沈岁进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才发觉,他刚刚说的,好像确实不假。

    同样初一,班上大多数女生已经有一米六二三左右高了,大多数在五年级左右就已经第一次初潮。而她,因为体质和妈妈一样,发育得迟,这会才来第一次大姨妈,就连个子,都在班级女生的平均海拔以下还差好多。

    单星回继续不知死活的说“回头多喝点牛奶啊别挑嘴,咱们中国的牛奶就挺好,非得惯的要喝法国进口的牛奶,这又不是美国。”

    单星回听梅姨吐槽过,说沈岁进非法国的牛奶不喝,瑞士的奶酪不吃,嘴巴刁的很。这年头哪那么容易有法国空运回来的新鲜牛奶,一个月偶尔逮着一两回,还是沈海萍托外交部的老同学从巴黎带回来的。

    大小姐娇贵,不喝国产的牛奶,说里面掺着一股兑水的奶精味儿。这可愁坏了梅姨,觉得自家大小姐,就是因为牛奶喝得少,才不长个子。

    单星回当时插了句嘴“没横着长就不错了。”

    这话,单星回绝对不是说的毫无根据。

    毕竟每回从游戏厅打完游戏出来,天色要是晚了,张强总会请他们这帮小屁孩去附近的烧烤店、砂锅店或者其他小馆子,搓上一顿。

    而沈岁进,作为一群汉子里头的唯一女同志,是当仁不让的饭桶担当。

    一群小伙子还在回味,刚刚那个游戏的策略怎么样可以更加精进得分,沈岁进往往已经横扫完桌上大半的热菜。

    以至于张强后来一看见沈岁进,就感到自己的钱包在呻吟哀嚎。

    太阳渐渐毒烈,晒在两人的正头顶。

    家属院离图书馆有好长一段距离,几乎隔了半个的京大校园。

    正午的太阳,像烧得最旺的一把炭,把地都要烤熟透了的烫。

    沈岁进本来肚子就酸胀难忍,早上又没吃早饭,还作死的喝了一杯黑咖啡提神,这会根本分不清是饿得头昏脑涨,还是来大姨妈的乏痛。

    从图书馆出来,才走了七八分钟,已经觉得整个人要虚脱了。

    察觉到前面走着的人,脚力渐渐不济,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单星回问“要歇会吗”

    沈岁进停下,摇头说“不了,快点回家吧,我想早点换上干净的衣服。”

    又往前走了几步,视力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

    “沈岁进”单星回才叫了她一声,她就扶着额头,晕眩得不知东西南北。

    人晕倒时,是惯性往前扑的。

    幸好单星回眼疾手快,拔腿,抄手一捞,横着拦截住沈岁进的腰,一下就把她捞进了自己的怀里,借着靠在他身上的力,她才不至于跌破头。

    有了借力,沈岁进整个人就下意识完全放松的倚靠在单星回身上。

    单星回死命在原地站住脚,气沉丹田,用意念把自己想象成一棵咬定青山的千年古松,这才成为了沈岁进完美的人形倚靠柱子。

    单星回开始怀疑人生了“你们女生不是一个月流血七天都不会死的怪物吗”

    沈岁进缓了一下,眼前的重影已经开始渐渐合二为一,看见单星回那张欠扁的脸,丝毫没有自己现在还扒在他身上续命的自觉,白眼道“要不你来当女的试试”

    单星回干笑两声“别,麻烦”

    人妖都比女生强,一个月戴七天卫生巾,还打不打篮球了别叫球瘾给憋出病来。

    “单星回,你发育得很好吗”沈岁进突然温和的问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单星回怎么觉得怀里娇声娇气的沈岁进,是在给他下套呢

    “还好、还好,也就全校初一最高吧”单星回谦虚的说。

    沈岁进“那好,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单星回“啊”

    沈岁进“把我背回家属院。”

    单星回

    她在开玩笑吗

    从这里到家属院少说十分钟的路程

    沈岁进“怎么不行吗那就公主抱。”

    单星回

    等单星回不负“重”望的把沈岁进驼回家属院的时候,单星回俨然累如死狗。

    刚一跨进沈家大门,单星回就救命的大喊“梅姨、梅姨”

    快把背上这个疯狂的女人接走。

    整整二十分钟

    从京大图书馆到家属院,原本徒步走,只剩下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骡子拉磨一样的单星回,驼成了蜗速前行。

    沈岁进在他背上,时而威逼时而利诱。

    “明天我请你去回民街吃烤串,点他个十七八串,别客气”

    单星回驼得眼冒金星,腹诽十七八串,那哪够

    “单星回,加把劲啊,我都快被地心引力吸到地上去了,能不能帮我把屁股抬高点”

    单星回腰都快背断了,暗自吐槽物理学渣这会无师自通,知道地心引力了

    以上吐槽,全部都是腹稿,因为他根本也力气再多说一句话。这祖宗一上了他的背,根本脚就不肯沾地了。

    足足都快半小时,沈岁进这位娇公主,压根儿就没从他这个人力轿夫的身上下来过。

    更要命的是,他一进门,发现梅姨不在家。

    这意味着,他要继续任劳任怨地伺候这位大小姐。

    单星回看见客厅里的沙发,无异于在沙漠里看见了绿洲,渴望又迫切的想把沈岁进撂在那上头。

    谁知

    “别、别直接进屋”沈岁进拍着他的肩膀指使道。

    单星回提着最后一口气,发出灵魂拷问“都到家了,你就不能下地自己走吗”

    沈岁进羞赧的说“血好像流到脚上了,我怕落脚会把血粘在地毯上,你把我放进我屋里就好。”

    单星回闻言,忍不住吐槽“又是国外学来的洋毛病,谁家全屋铺地毯”

    沈岁进求人办事,脾气出奇的好,只是像憨憨小猪叫一样,短哼了一声。

    单星回单脚踹开了沈岁进的房门,把她往地板上一撂,不管不顾地瘫倒在她房间的地毯上,舒展身躯,整个人肆无忌惮的呈现大字型。

    少年白色的汗衫早已湿透,贴在隐约可见的肋骨上,有一种超越这个年纪的成熟性感。

    沈岁进匆匆瞟了一眼,忽然开始认同,单星回是真的发育的好。

    沈岁进拣了条干净的睡裙,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姨妈巾存货。

    她让单星回帮忙去梅姨的卫生间里找找。

    单星回去搜寻了一番,无果,返回来,隔着浴室的门向沈岁进汇报“梅姨是不是过了更年期,已经绝经了啊没看见她的卫生间里有那个啊。”

    这话单星回说的绝对是有根据的,因为和梅姨接触了这么久,他从来没见梅姨什么时候发过脾气。处在更年期年龄的梅姨,脾气温和绵软的像一只绵羊。

    里头的沈岁进在哗哗冲水,关小了水流,竖耳听他在说什么。

    沈岁进大声问“你说什么”

    单星回“没什么,你洗吧。”

    单星回想起来,可以回家去借段女士的卫生巾。

    回到自己家,单星回在卫生间里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了吃过午饭正在打瞌睡的单姥姥。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卫生间门口,问道“星回,你找什么呢午饭吃了吗”

    单星回吓了一跳,转头就问“姥,我妈的卫生巾在哪你知道吗”

    老太太魂都要惊飞了,疑惑道“你找这个干什么”

    苦口婆心劝道“这东西晦气,你们男的不能拿。”

    单星回感到好笑,说“一个卫生用品还叫你说成了邪物,姥,电视你看不懂,广播总会听吧没事多听听广播,里头经常宣传教育现代的卫生观。得,在这,找到了”

    单星回在壁柜的一个黑色塑料筐里找到了目标,单姥姥见了,一边哎哟哎哟的叫,一边上前要抢。

    “你这孩子,再现代,这东西也是女人的晦气”矮墩墩的个头,只到单星回的胸过,却拼命踮着脚要抢夺。

    单星回侧了个身,躲避过老太太的魔爪,又蹲蜷成一团,灵活的从单姥姥的腋下钻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轻松逃出了卫生间,拔腿就跑。

    老太太插着腰,一把年纪显然追不上外孙的长腿,眼睁睁看着外孙把那个晦气的东西,送进了隔壁的沈家。

    想起姑娘说的话妈,隔壁那户可是惹不得的大户人家,您平时和那院打交道,千万注意着点啊

    老太太耸了耸肩,无力地垂下双手,大概也明白了,这东西,是给谁送的。

    叹息的摇了摇头,心想星回这孩子,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沈家的孩子。听说沈家是高门大户,女儿女婿一家在这北京城里也没什么根基,老太太心里很是清楚,万一两家的孩子纠缠起来,吃亏的到底会是谁。

    那沈家为了护着闺女,想捏死女婿一家,可不就跟踩只蚂蚁一样么

    况且老太太还听说,沈家的老太太,是个眼高于顶,油盐不进的前朝贵妇,和家属院里的邻居们相处起来并不愉快,经常能在茶余饭后,听见邻居们在背后非议沈老太太为人处世不地道。

    那一家子的深浅,光是看一个伺候沈家爷俩的保姆就知道。

    从没见过理事手段这么厉害的保姆,由此可知,沈家的门户,绝非善类。

    沈岁进洗完澡出来,已经换上了单星回从门缝递进来的姨妈巾。

    听到她出来的动静,斜躺在沙发上的单星回,没有要起来坐正的意思,慵懒问道“梅姨去哪了她不在,你中午吃什么”

    大约是被她刚刚的晕眩弄得后怕,单星回决定要盯紧她把午饭给吃了。

    沈岁进冲了个凉,浑身舒坦多了,想起来厨房柜子里还有几包宏润泡面,就说“煮个泡面吃吧梅姨可能去我奶奶那了,平时我和我爸不在家,她拾掇完这里,有空的时候就上锦澜院汇报工作。”

    单星回奇道“当你们家的保姆可真不容易,领导秘书似的,还整个工作汇报。”

    沈岁进一面和他搭腔,一面转身去了厨房。

    “你要不要也吃泡面算了我再给你卧个鸡蛋在里头。”沈岁进问道。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单星回从沙发上弹身起来,跟着她一起转进厨房。

    沈岁进从壁橱里翻了两包泡面出来,准备下锅煮。

    单星回一看是宏润牌的,忙呼“欸,这个牌子的泡面煮的不好吃,要泡着吃才香。”

    沈岁进哂笑道“还说我嘴挑,咱俩半斤八两,吃个泡面你还讲究这么多,煮的泡的,不都一样”

    单星回“真不骗你这面的配方一煮就软趴趴,一点嚼劲都没有。小学那会,我爷爷奶奶病重,我妈在医院里忙的不可开交,根本也顾不上我。那一阵,我就变着花样吃泡面,蒸的煮的泡的炸的,我全试了一遍,实践出真知,绝对是泡着最好吃,干吃也不错。”

    沈岁进说“真巧,我妈病的那一阵,我也光吃泡面,不过是从香港寄来的,美国没什么泡面,美国人不爱吃泡面,更懒得烧热水。”

    单星回突然道“你好像好多了。”

    沈岁进问“什么好多了”

    单星回顿了顿,说“提起你妈,你从容多了,没那么伤感了。”

    沈岁进愣了一下,重新笑起来“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变得勇敢好多。有什么不能提的呢我爸和梅姨怕我伤心,从来不在我面前提我妈,可是明明我房间床头柜就摆着我妈的相片呀他们好傻,马上要我妈忌日周年了,我看他们到时候怎么和我提,缩头缩尾的,一提我妈就跟踩地雷似的。”

    “打住打住,我也不敢提,谁知道您大小姐,突然哪根筋搭错,我哪句话戳着你,你的眼泪又跟水龙头大放闸似的。”

    单星回可没忘记,刚认识她的时候,单星回一口一句“我妈”,沈岁进的眼泪就跟掉不停的珠子似的,纷纷落地。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他妈长得很像她妈,只要他一提段女士关心他什么了,沈岁进的眼里就不断释放出羡慕嫉妒的冷光。

    单星回帮她去烧热水,沈岁进家的热水壶可高档了,插电的,加热器和茶壶分离式,往底座上的茶壶里灌进自来水,扣上茶壶的盖子,对准底下的加热座放好,一摁开关,就能自动煮沸开水。不像他们家,还用着老式的分离电热管,往热水瓶里一插,等着水呜呜叫开。

    单星回说“沈岁进,改天你家的茶壶借我研究研究,我看看它的工作原理和电路结构。”

    沈岁进道“你这是要进电子厂吗”

    单星回无语“你瞅我的成绩,像将来流水线的工人吗怎么着也得京大实验班毕业,去造飞机大炮啊”

    沈岁进白眼“吹吧你”

    单星回说“真不骗你,等我造出航天飞机,我带你去太空溜达。”

    沈岁进抱胸“你骗我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两件。外太空,我还ufo呢”

    屋外传来自行车打铃的声音,叮铃

    像是巷子夹道有人经过,沈岁进说“可能是我爸回来了。”

    单星回肯定的说“绝不对是,我爸和你爸现在在同一个课题项目组,晚上没个十一二点,他俩回不来。”

    “那我赌是隔壁的张伯伯。”

    “老张不会吧吾阿姨说他去中关村给强哥买电脑了啊”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两人把脸扒在厨房的玻璃窗前,静等是谁路过。

    “是强哥”

    单星回看见垂头蹬着自行车路过的张强,扭头对沈岁进道“不介意强哥上你家坐会吧”

    “随便。”沈岁进扭头侧目,“不对,单星回,什么时候我在你眼里,成了这么小气的人了”

    单星回来不及回答她,火速钻出厨房,在门口往院子里吆喝一声“强哥,打住上这院坐会”

    张强刚从门前溜过去的身影,一个急刹车,又滚着车轮,倒退了回来。

    伸长脖子,往沈家的门院里张望。

    “在这”单星回对他招手,“厨房”

    张强脖子扭了个角度,在西面看见了冲他挥手的单星回。

    跨下自行车,把车推进了院子里,撂下脚蹬子,停好。

    单星回瞥见他左边半张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夸张的叫道“你这是刚受刑回来啊”

    沈岁进闻言也出来看热闹,震惊道“淼姐这么剽悍的吗”

    张强咧嘴笑了笑,“也不算白挨一巴掌,总算把事情了了。”

    单星回问“午饭吃了吗”

    张强也不客气,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直说“我都闻到泡面的香味了,给我也煮一包吧光顾着脸上被喂饱,肚子里还空落落的。”

    沈岁进皱皱鼻子,说“我这刚撕开了包装,都还没开始泡呢,强哥你这鼻子可真灵啊”

    单星回答应的倒爽快,整的和自己家一样,应道“成,进屋坐吧。”

    三人在饭桌前坐定,面前各自支了一个碗和一个碟,把泡面塞进碗里,又撒上调料包,等着热水开锅就开泡。

    “淼姐以后都不来了吗”沈岁进问道。

    她有点不太明白,张强刚刚那句“事情了了”是什么意思。

    这是和陈淼说好不来往的意思吗

    “兴许吧。”

    张强也不太笃定,陈淼那么一个非黑即白的人,他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些话,再来找他,陈淼高贵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啊

    一想到陈淼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张强心里说不出的轻松,觉得肩上突然少了千斤巨石一般,如释重负。

    沈岁进茫茫然的说“那吾阿姨恐怕要失望了。”

    吾翠芝多喜欢陈淼啊

    陈淼长相甜美,一张小嘴更是沾了蜜一样,光是“吾阿姨、吾阿姨”的叫,就把吾翠芝的心都给甜化了。

    张强至今没找上正经工作,陈淼在大单位里就职已经快三年,并且性子出挑很得领导赏识,入职第一年就被提了一级,等升职满第二个年头,马上又要再升一级。

    这些事,吾翠芝早就托人打听过了。

    这姑娘不仅身家清白,父亲在林业局还是个中层干部,平时在单位口碑不错。虽然有过两段婚姻,但底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爱这个独女,是出了名的女儿奴。

    这样好的姑娘,凭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自己儿子踩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祸害上这么个宝贝姑娘,吾翠芝当然满心的把陈淼当做未来的儿媳妇来看。

    可张强非得跟他妈对着干,这么多年对陈淼态度不明,不死不活的拖着人家,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说他对陈淼没意思吧,他又很听吾翠芝的话,刮风下雨,起早不误,去接送陈淼上下班。说他对陈淼有意思吧,吾翠芝喊他早早上陈家见了老丈人,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张强却扭扭捏捏、百般推脱。

    吾翠芝根本拿他没辙。

    吾翠芝心想可能是儿子自卑了呢

    陈淼有正经工作,年纪小人又活络,这样的姑娘正当龄,在婚恋市场可是第一阶队的抢手货。

    而儿子,自打中专毕业,找工作遇挫,从此一蹶不振,不务正业,混的跟流民一样,说出去京大教授的儿子,这会还在家待业,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这回让儿子去上海,吾翠芝想过了,人在外地,不计混成什么样,天高皇帝远的,谁还能真上大老远的去打听张强在上海的情况

    到时候吾翠芝自有法子把话圆回来,就说张强在上海干得不错。历练个把年头,小有成就,就上陈家去说亲,左右她把自己压箱底的钱拿出来就是了,便说是张强在上海挣的,给他们小夫妻作为家庭起步资金使用。

    吾翠芝的如意算盘,连自家老张都没透露半分,要不是心里有这个成算,她哪能真放心把独生子外放上海

    不过她没想到,张强背后给她整了这么一出和陈淼分手的大动作。

    张强一想到回家还有老妈要应付,一时头疼得抓耳挠腮,碗里的泡面都吃不下口了。

    “你怎么和淼姐说的啊”单星回好奇道。

    “你小孩儿听那么多做什么。”张强拖了一筷子碗里的泡面,往嘴里塞。

    “我提前攒经验啊”单星回理所当然的说。

    “美得你,谁会瞧上你啊”沈岁进叫他死了这份心。

    说的好像自己是万人迷大帅哥,身后一堆靓妹追着他。

    单星回搭开眼,挑了眉,得意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沈岁进追问“难道真有人给你写情书”

    不会吧这是要王八看绿豆的节奏啊

    单星回挤挤眼“你觉得呢”

    张强说“你俩就别在这时候给我扎心窝子了。”

    沈岁进和单星回终于不互损了,开始尽心给山头大哥做心理按摩。

    沈岁进试探的说“强哥,要不你回头给淼姐认个错”

    张强刚从魔窟里逃出来,再回去自投罗网,简直疯了不成。

    “想什么呢你,我和你淼姐不合适。”

    “没觉得不合适啊”沈岁进想也不想的道,“你男的,她女的,你一米八,她一米六,哪不合适了天造地设,都没你俩合适”

    张强白她一眼,啧啧道“你咋不说她是锅盖,我是锣,碰滋一响,凑一锅小进,你被星回带坏了,也不学点好,光顾着学嘴贫了。”

    单星回叫屈道“强哥,那你可误会大了要说牙尖嘴利,沈岁进是我们班的第一担当她论第二,谁敢第一你瞧着我们班主任,那么破马张飞横着走的模样,平时走路步伐都是六亲不认上课前,把教案往讲台一丢,教棍往讲台桌子边上敲两敲,班上还有谁敢吱声可木师太一到沈岁进面前,别说横着走,就是竖着走,她都小碎步低头走啊”

    张强说“你面前摆个祖宗,你敢横着走没跪着走就不错了。”

    单星回点点头,觉得太有道理了。

    沈岁进哪是祖宗,那是太岁啊连校长见了她,都毕恭毕敬的哈着腰。

    张强叹息着说“应该能消停一阵了,我这耳根子可算清净了。我要去上海,总不能还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吧那也太不是个人了。”

    你也知道你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啊这句话,沈岁进没说出口。

    “把话说开了也好。我跟陈淼说以后大概率不回北京了,等我找着北北,我再和她联系。这么多年,我也该做出个决断了。当年北北和林路鸣这垃圾分手,我就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可是怂,因为工作没招上,觉得配不上北北。直到今天,陈淼和我说了北北这几年的近况,我才发现,这几年的破日子,我早该跟她一起熬”

    “淼姐跟你说舒北北的事了”

    沈岁进知道舒北北家的那些烂糟事,陈淼除了告诉过她,没有和张强说过。

    也算是陈淼的私心吧,她怕跟张强说了,张强就会不管不顾的去和舒北北在一起。

    陈淼不想毁了张强,舒北北的亲生父亲被判了无期,人生有了污点,和舒北北在一起,张强往后的人生不会顺利。

    当初张强只知道林路鸣和舒北北分了手,听说他们分手没多久,林路鸣就有了新的女朋友,还是家属院里左教授的女儿。

    张强当时就想,林路鸣这个见异思迁的垃圾,当初怎么追的舒北北,全校那么多男生都暗恋舒北北,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仗着和舒北北同桌,先下手为强,结果人模狗样净不干些人事。

    上高中就听说过林路鸣和别的女生纠缠过,舒北北差点和他分了手,没想到上了大学,老戏码又重新上演一遍,这回和京大家属院左教授的女儿勾搭上了。

    张强特地交代他妈吾翠芝女士。

    他妈嘴巴和喇叭一样大,时不时上左教授家去打探打探、广播广播,给林路鸣在长辈们面前穿穿小鞋,别让这个人渣继续为祸人间,耽误人家的大好闺女。

    搅黄林路鸣和左教授的女儿,多少也有张强的一半功劳。

    张强最见不得林路鸣这个道貌岸然的玩意,脚踩两只船的惯犯,小白脸似的到处骗年轻的小姑娘。

    这回陈淼把舒北北这几年经历的事,全部都和张强说了,心里也算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么多年瞒着不说,总觉得是自己害的他们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似的。

    可看到张强为舒北北心疼的样子,刚刚还释然的陈淼,心窝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心就像被捅出了一个酸得冒泡的大窟窿,除了嫉妒,还有一分恶毒的诅咒。

    她诅咒自己的人生,早日像舒北北一样悲惨,或许到那时候,张强也会为她心疼一二分呢

    张强没有丝毫的埋怨或者责怪,对于她隐瞒舒北北情况的事,反倒衷心地对她道了声谢。

    他说“淼淼,谢谢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如果你不跟我说,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开。知道了这些,我才知道这些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现在,是时候去找北北说清楚了,当年中专毕业,我约了她,却失约了,那些话,早该在三年前我就说出口。”

    陈淼开裂的心又一次被踩在地上狠狠踏过。

    她让他没有心理负担的走,也算是对他的成全吧。

    毕竟这么多年,那个执念,在他心里一以贯之。

    舒北北,是他的求不得、放不下。

    而他对于自己,何尝又不是一种求不得和放不下呢

    握紧拳头,陈淼最后挣扎的说“你想好了,这回说定了,就再也不能变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后也别后悔。”

    年轻气盛的张强想也不想,就坚定地说“我想好了,离开北京,去上海,找舒北北”

    陈淼眼里最后一抹的星火彻底熄灭,她艰难的在嘴角扯出一个淡笑,轻飘飘的说“去吧”

    去找他整个青春期梦寐以求的女神,去找他念念不忘挂在嘴边的舒北北,去找回他失去的青春与梦想,去了就再也别回来

    然而当初说好的不后悔,在多年以后却成为张强这辈子,最追悔莫及、锥心的痛。

    多年前,静默无声的心碎,后劲十足,让十年后的张强回忆起来,仍觉是一场年少无知的噩梦。

    这种迟到的后知后觉,远远比世界上最惨烈的酷刑,还要折磨人。

    它会在每个梦回的深夜,提醒你,是你年少轻狂的无知,让你失去曾经唾手可得的挚爱。

    这种痛,侵蚀骨髓,痛不可言。

    傍晚,树上恼人的蝉鸣让人心烦意燥,这更加煽点起吾翠芝心头的怒火。

    张教授老牛拉车,好不容易从自行车后座,卸下了五花大绑的新电脑,还没把电脑搬进屋里,就看见夫人吾翠芝神色不妙地拿着鸡毛掸子,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两个鼻孔犹如火枪,让人恍惚间看到,两个黑色洞孔里喷射出熊熊的怒火。

    强子这是又惹到他妈了

    张教授猜的八九不离十,刚想撂下电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就听见爱人拿他开刀的魔音来袭“买个电脑怎么去了一下午知道的,以为你是去中关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了北大荒”

    正赶着撞在枪口上,老张哪敢造次,笑呵呵的说“堵车,路上堵车”

    吾翠芝银牙一咬,往地上啐了一口“你骑自行车,堵的哪门子的车两个轮子的,学什么四个轮的谱儿你就是往自行车上撒个一吨酵母,两个轮子都发酵不成四个轮子的汽车”

    张教授慢悠悠地转进屋里,偎在吾翠芝的跟前,依旧和气的笑说“死小子又惹你生气了你和他计较什么,自己生的,再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吾翠芝大手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桌上的紫砂壶茶盖都跳了三跳,恨恨道“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做了什么好事他本事可大着呢现在出息了,轮不着我为他操心了。”

    张教授装模作样,朝里屋喊话“张强,你又犯了什么事惹你妈生气了”

    吾翠芝见屋里半晌没吭声,更气了,怒其不争道“敢情我这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满大街你去找,找不着这样的来,你就别给我回来”

    张教授听明白了,原来是儿子张强和小姑娘陈淼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