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球场上出来,商音闷着头走就不理他,隋策手里的汤水也不敢轻易丢开,边小跑边在后面替自己辩解。
“喂跟我没关系吧我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过她的,你刚刚也看见了。”
“诶,商音,说句话嘛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重华公主终于停在不远处,一身利落的骑装增加了气势,“还纳闷梁雯雪准备把这尊佛献给谁,原来是给你的啊。”
见她总算肯开口,隋策有阳光就灿烂,唇边的笑意瞬间大绽,忙举起冰水见缝插针地示好,“渴不渴喝两口润润嗓子”
“我不喝”她任性地一甩袖,但人却没真的走开,气结难消地盯了他一眼,最后怒气冲冲地上前来,一把夺过碗饮去大半又还给他。
“哼”
知道公主殿下向来心口不一,隋某人全然不介怀,不仅不介怀,心头还有点小雀跃,难得她也为自己吃回醋。
于是将剩余的凉饮喝干净,放下碗接着死乞白赖地跟在后面。
如此直到日暮西斜,行将打道回府了,付临野仍看见驸马爷不受待见地被重华公主拒之千里外。
御史大人不禁分外担心。
“喂”他悄悄将隋策拉到一旁,“你这怎么搞的,兄弟拜托你的事儿,到底行不行了”
后者先是往商音那边投去一眼,犹豫片刻,说“行,当然行。”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言罢,他领着付临野便朝自家马车走去。
商音刚准备登车,见状便转过身来。
她虽会对隋策耍脾气,但若有外人在场,言行举止依然是得体的,连同他说话都没了先前的脾性,反倒主动问起“这位是”
“之前和你提过的。”隋策道,“付临野,付子勤。”
旁边的付御史赶紧打躬作揖,“参见嫂嫂。”
他再直起身时,脸上挂着和隋某人德行七八分相似的笑容,“头回见面,也没带什么礼,只有几坛薄酒,望嫂嫂莫要嫌弃。”
商音忙说“哪里”,脸色正经许多,“是你啊,我听隋策提起过你。”
她颔首一笑,“之前春典多亏有你帮忙,都没来得及好好地道句谢。”
“嗐,那些不过是小把戏,登不得大雅之堂。”付临野卯足了劲地向她表忠心,“今后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咱们作御史的别的本事没有,撑场子在行,只要有我一张嘴,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
商音正对这场殷勤百思不解,隋策已经挨到近前来,低声解释,“今晚上我请他到家中饮酒上回为了去旧书库找你,害他在杯莫停白等了一整宿,挺过意不去,得陪个罪。”
他一番话冠冕堂皇,商音闻言,自然是赞同的“啊,这样请一顿饭食怎么还要你带酒。”
她既感激又热络道“回头我命人把府上的几坛陈酿拿出来,你们喝个够。有什么爱吃的菜吗”
付临野搁那儿装模作样,“这多不好意思,嫂嫂你也太客气了。”
“我不挑,我什么都吃的。”
三人聊着聊着行将启程。就在这时,迎面一群女眷说说笑笑地走过来,大半是梁家人,那婀娜秀挑的云姑娘扎眼极了,毫无悬念亦在其中。
被暑气熏了半下午,再加上出师不利,云思渺原本精疲力竭,困倦恹恹,然而不经意地瞥见了公主府马车前的隋策。
她双眸强打起精神,立刻不遗余力地冲隋大将军疯狂眨眼睛,唇角扬起的弧度僵硬得堪称骇人,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用意。
隋策“”
这姑娘到底什么毛病
他剑眉紧皱,满肚子的腹诽转过头,便对上公主殿下阴恻恻的视线。
隋策“”
当着外人的面,商音都没收住表情,冷飕飕地直盯着他。
隋策有口难言“我没有”
“不是,她先看我的,我就、我就不小心瞄到了”
对方显然不想听,一提裙子踩上脚踏。
今秋垂眸偷偷含笑,配合着打起车帘,让公主进去,接着又在驸马爷行将跟上之时轻描淡写地放下,不着痕迹地将他拦住。
“你自己骑马”
她在里头理直气壮地吩咐,“车子太小了,闷,两个人挤一块儿难受。”
隋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朝兄弟倾诉,“你说她讲不讲道理我看她就是看着我难受。”
身侧的付铁嘴只顾着瞧今秋去了,一张脸笑得颇为满足,好半天才回过神问“啊你刚说什么了吗”
“”
他翻了个白眼,自认倒霉。
“唉算了算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
付临野毕竟在春典之事上尽了不少心力,这顿饭商音特地嘱咐厨房要认真准备,酒宴摆在水池边的垂花廊下,一侧有清风拂面,一侧有花香沁脾,正适合夏天的夜里。
公主举杯给他敬酒,“这杯多谢你仗义相助,奔前走后,我不爱欠人人情的,将来有本公主能说上话的地方,你大可开口。”
“看看,嫂子你这就见外了。”
付铁嘴配合着喝完一盏,套近乎的手段甚是娴熟,“咱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呀,多生分。”
商音活这么大没见识过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奇男子。
据说他同隋策住在一个巷子里,幼年一起掏鸟窝长大的,大少爷出钱,他出力,不是祸害左邻右舍的猫狗,就是折腾亲朋好友的花木,战斗情谊颇为深厚。
她自个儿没有闺中密友,闺中的一生之敌又已远嫁,说来还怪寂寞,于是握着白玉筷子向他打听起永平城的市井轶事。
像是什么,坊间对宫里的辛密都知道哪些啦。
小时候这街头巷尾的百姓对她是什么评价啦。
永平城最美的女人除了她还有别的吗
诸如此类。
付临野是张嘴信口就来,滔滔不绝的侃大山,反正隋策一个字也不相信。
这小子鬼精得很,惯会拣人家爱听的话说,还讲得滴水不漏,半分不会让她觉察出是奉承的马屁。
商音起先倒是听得乐呵,很快就发现此人有点不对劲。
他左边忙着应付自己,右边倒把今秋缠得一丝不放,斟酒的时候要客套“怎敢劳今秋姐姐动手呢,自己来,自己来”
上菜的时候趁机盘问,“今秋姐姐家乡何处呀家里几口人哪哦,有个弟弟啊。弟弟好,我最喜欢小男孩儿了”
付铁嘴一半嘴皮在向重华公主扯淡,另一半嘴皮则同她家宫女聊得天花乱坠。
这特技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商音回过味来,揪住隋某人的衣角将他扯到跟前,眯眼道“你这好兄弟,真的是冲着吃酒来的吗我怎么瞧着,他是冲我们家今秋来的啊。”
羽林将军衣衫还被她攥在手心,只能掩饰性地低头笑笑“呵呵呵”
“我也就是牵个线,让他俩认识认识。”
她食指对着他,“好哇,你们果然是居心不良。”
“诶,天地良心,我可就做个中间人。”隋策并指发誓,“今秋姑娘若看不上,立马赶他走要是死缠烂打见一次我揍他一次。”
她并非在意的是这个,“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作甚么遮遮掩掩的。”
隋策望着她笑,“你下午不是生气呢吗我都找不到机会。”
背景里的付临野不知讲了什么趣事,正拉着今秋的手似模似样地给她看手相。
说起下午,商音便没什么好心情,捏着喉咙低声斥责,“怪我还不都是你惹的麻烦,一身风流债”
“这,也不能叫风流债吧”
她据理力争“人都扑你怀里了,不叫风流债叫什么”
“那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好不好。”隋策又得压着嗓音,又得压着气性,“你看我从头到尾给过她眼神吗”
“嚯,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在重华公主这儿真是有理也说不通,她咬牙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玉树临风,绝世无双,才招得漂亮姑娘非你不可啊”
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难道不是吗我怎么着也是个受害者吧。”
“受害者”商音瞪着他小声怨念,“还说没给过她眼神,她从球场出来的时候,你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
“我哪儿有”隋策终于破开嗓门,“我眼睛从头到尾全黏在你身上的,你没看见啊”
他俩此前尚在低声交锋,这么一咋呼,连那头相谈甚欢的金秋二人也齐刷刷看过来。
隋某人这会儿豁出去了脸皮,破罐子破摔地嚷道“咱俩才在一起多久,我做梦都想着跟你圆房呢,谁有工夫看她”
商音听得头皮一炸,两手慌里慌张地去捂他的嘴,又窘迫地去瞧对面的付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