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日月是朋友。”
“不过来吗”
回答他的,是不知从何处出现气质如清风明月、面容端雅清丽的青年指向他的刀。
“哦呀,好久不见,”眼中带着一轮弯月的青年将手搭在羽渊透肩上,指节分明,扣住了男孩的所有动作,他笑着叮嘱,“小主殿可不能听他的话。”
无视了对面因他的动作而骤然阴沉的脸色,三日月接着道,“是朋友但也不能过去哦。”
三日月的朋友
他也是刀剑付丧神
事态的变化发展实在太快,羽渊透还来不及因黑暗中现身的、处处透露着诡异的青年而产生警惕,三日月的出现则已让他实实在在地惊喜起来。
“三日月”羽渊透扑过去,连脑袋都埋在了对方的怀里,他亲昵地蹭蹭,“好久不见”
“唉,”三日月宗近怜惜地摸了摸男孩的黑发,“小主殿都长高了。”
他比了比羽渊透的身高,又一下把男孩抱起来颠了颠,遗憾地感叹。
“我是不是错过太多了呢”他叹了口气。
见青年被无形的墙挡住,他们竟然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
“嗯”羽渊透小声地说着,“是的呀。”
他想起很久之前三日月对他说的话。
有危险一定要唤醒我。
而后他便长期陷入了沉睡,很少会出现。
三日月宗近大多时候,好似真的只是陈列在家里的一把宝刀、一件藏品,而不是他们交付了情感和信任的家人。
但在那异常来临之际,在织田作之助和江户川乱步他们都忘记了他的时候,被困在刀剑原本形态的付丧神却好似也被异常遗忘了。
三日月还记得他。
小主殿别哭我、
原本泪眼朦胧、准备孤身前往擂钵街的羽渊透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有模糊、简单的话语,通过契约传递至内心。
带上、我。
明明是这样微弱的声音,却给了他难以言说的支撑和力量。
更神奇的是,在羽渊透接触到刀鞘的一瞬间,刀剑化为了一缕流光飞入他的体内,之后便是脑海里响起的、带着淡淡抚慰的话。
别怕,我在这里。
“三日月,”羽渊透用力环住他的腰,“谢谢你。”
“小主殿”刀剑付丧神的话被对面青年直接打断了。
“喂三日月”他额头青筋突突跳动,嗤笑道,“你就随便找了个这么小的小鬼当审神者”
他眼神轻蔑,金色的眼眸透着戾气,紧盯着和自己一样有着双金灿瞳孔,只不过却是显得温软、甜蜜的男孩。
“他的灵力都不足以支撑你显形吧。”青年嘲讽道。
羽渊透听到这话气得心里一堵,眼睛睁得圆溜,朝他瞪过去。
“怎么,我说得不对还是说你能让他一直保持人类的形态”他就这么和个孩子争论起来,嘴里振振有词。
“当然不对,不要逗弄小孩子呀。”三日月宗近略有些苦恼地“哈哈”笑了两声,“小主殿可是很厉害的。”
“而且,无法显形的原因你应该也很清楚。”
三日月宗近安抚地拍了拍羽渊透的后背,把他往后安置好,向前一步挡住青年的视线。
“那么,”嬉闹玩笑就此打住,金色流苏随他抬起刀尖的动作微微晃动。
绀色的付丧神眼底的月辉清冷,太刀的寒芒一闪而过,他道,“被困在一方黑暗之中,被这肮脏的浊气污染,这就是你满足的吗”
“鹤丸殿。”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羽渊透一愣。
在三日月之后,他和哥哥特意去了解了日本的刀剑史,鹤丸殿鹤丸国永,作为刀匠五条的最佳之作,与三日月宗近同样打造于平安时代。
但是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对比起具有古典风雅、名作之气的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显然更带有刀剑于战场拼杀时,始终挥之不去、萦绕着鲜血的凶戾与煞气。
同样是有着非人的外表,但如果说三日月是“神”,那么鹤丸国永则趋向于刀剑的“精怪”。
羽渊透的神色不免有些疑惑。
好像、有哪里不对。
“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青年鹤丸国永,停顿两秒,便露出个狂气的笑,“他们现在,大多叫我妖怪、怪物、或者是”
“刀剑溯行军。”
手中太刀随着他的话语被横于身前。
他抬手
挥刀
刀光如展翅之鹤飞于蓝天,生生撕开了这无尽黑夜
“咔擦”、“咔擦”
有一道接着一道的声音响起。
横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墙应声碎裂,仿佛是无形的玻璃被劈出难以补救的裂痕,从中心渐渐扩大,无法抑制地崩裂成一块块碎片,散落在他们中间。
“三日月,”他说这话时,意外的有开朗活泼的少年气,那双金瞳不自觉放大,倒映出往日同伴的脸,好似又有曾经无数次和同伴挥刀切磋的景象。
“就让我见识见识现在的你,还有所谓审神者的实力”
话音落下,两把刀已经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撞在一起。
“锵”
刀光相撞间,有迸裂的火花飞溅,映在他们眼底,激起不小的火气。
鹤丸国永已兴奋起来。
明明刚刚还想的是手合场上的你来我往,可看那直直朝着头颅、脖颈斩去的刀锋,和仿佛要从眼睛溢出的杀意,又哪有那时的点到为止呢
他的眼里好像都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这是羽渊透无法参与的战斗,也是三日月宗近绝不希望他卷入的事情。
被护在安全地带的男孩看着看着,好像明白了什么。
被污染的刀剑付丧神
另一边。
最初行动之时。
若说羽渊透和大家长那边的气氛温馨得像出门郊游,那么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可没那么愉快。
赭发少年走在前头,侦探嘴里含着颗糖,难得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中原中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回头问,“分成两批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托着下巴思忖,无视了对方的“哈”的疑问,含糊道,“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
中原中也忍不住出言道,“你也有不确定的事情”
“当然,”大侦探若无其事、见怪不怪地瞟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这是什么蠢问题”,他道。
“侦探的推理可是要跟着线索来的。”
“线索太少,又能推出什么呢”说到这,他又骄傲地接道,“当然,那都是别人,我可不一样我可以看出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至于我看不透的别人更不可能看出来了”
“行。”中原中也敷衍。
“那你推出”话说到一半,他背后一寒,一股难以言喻、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
危险
中原中也一把抓住江户川乱步,蓝瞳一厉,猛地往上一跃
可惜,一条如蛇般细长的东西勾住他的脚腕,只是瞬息间,两人便被拖进了地上的黑影里。
被硬生生拖进黑影里的感觉可不好受。
虽说他们追捕黑影不知多少,但真切接触、甚至是被直接“吞”下去的时候也不过就这一次。
太暗了。
中原中也皱眉。
暗到压根看不清眼前的手指,无论是周围、前方、地面什么也看不见。
他碾了碾脚底。
微微湿润又带有粘性,还有滚动的细小石粒,这像是泥土的感觉
耳边听得到清风拂过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重叠的脚步声。
“江户川”中原中也到处摸索,“是你吗”
“笨蛋。”背后突然拍过来的一只手让他差点没惊得跳起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这里”
还不等他说什么,江户川乱步的一堆问题就劈头盖脸朝他丢了过来。
“你的感知和警惕下降了,异能力呢变弱了没有有虚弱的感觉吗”他语速极快、嘴巴不停,“还有你,作之助现在感觉怎么样”
织田
中原中也心里缓缓反应过来。
“透呢”
“在另一边”反而是江户川乱步回答了他。
“应该是的,”织田作之助来到两人身边,对于黑暗他远远比其他人了解,也最先适应,几乎是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不对。
那个孩子,他的家人去哪了
织田作之助此时尤为冷静,他语言简练地回答侦探少年的问题,“所有的都被削弱了。”
黑暗掩盖了一切行踪,自然也无人看见他攥得紧紧的手,以及掌心被指尖破开的伤口。
江户川乱步出奇愤怒。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早已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
异能力超推理
这个世界在江户川乱步的眼中再清晰不过。
所有蛛丝马迹、常人无法发觉的细节,都是指向唯一结局的线索。
地面的感觉,不同的声音一切一切都通向那一个地方。
“这边”
顾及不到的障碍和绊脚石时常会拦住他们的步伐,但这只是最无关紧要的阻碍。
真正的敌人,在一声雷鸣之中出现。
“轰”
转瞬将整个世界都照亮的闪电也让他们终于有机会看清周边环境。
面积相当大、却凄凉破败的庭院,干涸坏死的土壤,枯萎凋零的树木
一副荒无人烟、早已废弃的景象。
但若只有这些,当然不会让三人如此警惕。
他们警惕的是成群成片、无穷无尽,仿佛一直曼延到山那边,到看不见的地方去的怪物。
周身缠绕着黑焰,由骨架组成的人形妖物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数不清看不尽的怪物们出现在了他们视线中。
“刀剑溯行军。”织田作之助沉声道。
这些怪物黑洞洞的窟窿眼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但很肯定它们不具备“人”的心智。
它们的东西更接近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在看到出现的人时,便挥舞着手中或长或短的刀剑,嘶吼着不成形的语调,疯狂地朝他们冲来。
如海的浪潮般汹涌澎湃,兜头泼下,能淹没每一个试图挣扎求生的人。
“这东西很难缠,我们杀不死。”已经和这怪物打过交道的织田作之助解释,“先走”
“好”
三人艰难前进着,中心的江户川乱步推理出地点,其他二人一左一右抵挡住袭来的刀剑溯行军。
不行。
中原中也想。
这鬼东西太多我们的动作太慢,被拖住了。
他突然止住脚步。
“你们先走,我马上到”中原中也留下这句话,其他二人深深看他一眼,并不多说,只是更快向前冲去。
他扭了扭手腕,活动关节,闭眼潜心感受下来。
的确被削弱了,异能大概只能动用原本的十分之一。
不过,那也足够了
“喂”
手上缠绕一圈不祥的红光,中原中也大声喊着,吸引了不少刀剑溯行军的视线。
没有犹豫的时间,赭发少年如弹射的炮弹、又如最可怖的天灾,冲进了敌人的聚集处
他发现了怪物们不断愈合、重新连接的骨头。
无所谓。
既然杀不死那就全部打碎
“作之助、找到了吗”江户川乱步的语气激烈,他呼吸急促、咳嗽着喘了两口,连续的奔跑让久未锻炼的大侦探差点晕过去。
如果不是织田作之助当机立断把他当个沙包一样扛起来跑,他现在已经是那些怪物的剑下亡魂了。
“找到了。”织田作之助从屋里拿出了个圆球。
圆球灰扑扑的,依稀能看出一点原本的光泽,是隐隐透着晶莹闪烁的白光。
江户川乱步伸手接过,盯着仔细看了两眼,随意擦了擦,便开窗朝外面喊到,“中原,搞定了,快来”
他把握着中原中也从窗户飞上来的时机,就这么手一松
让那圆球直接落在地上。
“啪嚓”
圆球在地上霎时裂成两半,从中发出的白光刺眼到他们根本睁不开眼睛。
一股奇妙的吸力让他们无法动弹,意识的模糊就在那刹那间。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等着我
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了两位刀剑付丧神的动作。
在感觉到地面震动凹陷的前一秒,三日月宗近忽视了刺向后背足以致命的剑,回身几步将羽渊透抱了起来。
幸运的是,刀尖在最后也因震动偏移,只是划破他的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但黑暗中好像出现了一缕缕黑气,像是什么低劣得令人作呕的爬虫或毒蛇这一类、生物似的,攀附在伤口周围,想顺着此处爬进三日月宗近的体内。
这是什么
被抱在怀里,头靠在三日月肩上的羽渊透严肃着小脸,仔细观察,突然伸手虚虚一盖,将伤口、黑气全部掩在手下。
“小主殿,”他蹙眉,不赞同地说道,“不要碰这种东西。”
“好。”羽渊透乖乖点头,手却动也不动,仍旧放在他的伤口上。
男孩细心感受了一会。
这种气息可以解决。
他直接发动咒术,体内的咒力通过皮肤接触处传递,让三日月宗近所有的外伤愈合、体力恢复。
绀色的付丧神甚至觉得体内的灵力过于充盈了些。
“三日月,现在是什么感觉”羽渊透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
“还不错。”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回答,下一秒就伸出手指,给了他个脑瓜崩,“但也要听老爷爷的话呀,小主殿。”
“呜”羽渊透心虚地捂着脑门。
“我的审神者,”姿态风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付丧神看向对面,只由黑与红组成的青年已经沉默了许久,“如何”
“是个非常温柔又非常强大的孩子哦,小看他可不行。”
哎呀
羽渊透将脸埋进青年怀里,但泛上薄红的耳垂已表露了内心的羞涩。
害羞了,小主殿。
三日月宗近眼里笑意更深。
“鹤丸殿,”他还留有余力,“你的刀不稳。”
“你的注意现在又在何处呢”
鹤丸国永冷哼一声,他似有所感地抬头一望,在羽渊透两人眼中仍是一片黑暗的位置,他眼中却有了不同的景象。
头顶被打开一个小小的洞口,随即越扩越大,形成了如蛛网般龟裂的痕迹。
结界被打破了
这可真是他原以为准备的那些溯行军就可以拦住那些人了。
脑袋上出现的微弱光线也引起了羽渊透和三日月宗近的注意。
天空掉下三个人。
“哥哥中也”
还有
“乱步”
羽渊透惊喜地跳下付丧神的怀抱。
三日月宗近在原地略有些失落的动了动手指。
“哎哟、好痛”不像另外两人能动作潇洒地落地,江户川乱步堪称狼狈地摔在地上。
但他很快拍拍帽子拍拍衣服爬起来,环视四周,又高高兴兴和羽渊透打招呼。
视线掠过三日月宗近时,对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侦探便心领神会。
“你们打破了我的结界”鹤丸国永看起来竟有些着急,“你知不知道”
侦探少年的动作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掏出了之前那个圆球,圆球居然恢复如初,“结界你是指这个”
“那让我猜一猜,”江户川乱步道,“这就是你拿来拦住刀剑溯行军的东西吧。”
“接着”他随手把球朝羽渊透抛去。
“好”男孩伸手一够,把球乖乖抱在怀里,又有些戒备地悄悄盯着那黑色的鹤。
这可是乱步让我保管的
他明白了。
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响指。
“透,看好,接下来就是名侦探的推理了”
“你”他指向鹤丸国永,“对就是你”
“你没发现自己对那些怪物的掌控越来越弱了吗”
“黑影前后仿佛精神分裂的对比、时不时失去的意识、一不小心溜出去的漏网之鱼”江户川乱步将线索一个一个列举。
“想用自己作为锁将它们封印起来,的确是值得钦佩的做法。”
鹤丸国永甚至插不上话,他尽量保持住表情,不让自己内心的震惊表露出来。
“可是,同样作为刀剑的你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它们污染同化。而且付丧神本身也需要力量来维持吧,所以才会做出抓人的举动。”他道。
“我检查过那些失踪的人,除了身体虚弱一点没什么大碍。那么每隔段时间换一批人好了,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把我们抓进来呢为什么不挑选更方便的普通人呢”
“这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你想直接吃掉最强的几个,一劳永逸,吸收我们的能量把自己和它们永远关在一起。”江户川乱步冷笑,“牺牲自己和小众来保护大众,真是善良的想法。”
“善良”这词被他咬得很重,显得格外讽刺。
“真是吓到我了。”黑色的鹤瞪大眼睛,怔愣了许久,才沉声说了这句话。
他的背挺得笔直,身高腿长、外表俊秀的付丧神回头看,视线从对面五人身上一一划过,熟悉的、天真的、冷漠的、审视的
鹤丸国永低低笑了起来。
“猜的不错,不过有一点不对,”被道破了所有计划的青年竟然愉悦地笑出声,“我改变了想法也许一个就够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竟如凝聚在一起的黑雾,顷刻间散开
更深、更沉的黑暗代替了之前的微弱亮光,牢牢裹住他们的眼睛。
“三日月,你的审神者借我一用”
地上的羽渊透只感到身体突然一轻,整个人被拎在半空,去向不知名的地方。
中原中也不太冷静。
任谁看到疑似幕后黑手的家伙把自己的朋友绑走,都是这种心情吧。
焦急、慌乱
他现在没有揪着那个突然冒出来一看就很有问题的“三日月”逼问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他焦急地来回跑。
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还没看两眼呢,透又被抓走了
所以说他们怎么四个人都拦不住对方一个人的动作呢
他陡然停下脚步。
“三日月是吧,你不想解释什么吗他认识你吧。”
“啊哈哈哈,好像是呢。”三日月宗近尚处在状况外,慢悠悠地说道,“别担心,我已经确认过了,鹤丸殿虽然被污染了,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哦。”
“清醒的鹤丸殿是不会对小主殿出手的,不然,就算是朋友我早就削掉他的脑袋了。”温温柔柔笑着的青年这样说道。
你笑呵呵地说着什么呢
可怕,这就是成熟的大人吗
“别紧张,笨蛋君,”江户川乱步道,“这是只有透能解决的事情,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
“嗯,透有分寸。”织田作之助接着。
中原中也“”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吗”
三人纷纷点头。
他们在屋顶奔跑。
面积好大,是庭院吗
羽渊透被揪着后颈的衣领挂在空中,脚下空荡荡,没有立足点的、全身被重力牵引好像随时会掉下去的感觉好难受。
他有些想念中也了。
也不知付丧神做了什么,他们忽然从原本的地方来到了另一处,三日月他们都不见了,这里虽然黑,但也勉强能视物。
男孩竭力仰头看他一眼,刀剑付丧神面无表情、眼神犀利,不知道想些什么。
好轻手里跟拎了只猫崽一样轻飘飘的。
鹤丸国永下意识晃了晃手,被他提着领子的羽渊透吓得一缩,翘着的睫毛颤了颤,半遮住了金瞳里的情绪。
哈哈,吓到了
如果是本来的他,应该这么说吧。
这是人类小孩子该有的体重吗
感觉软绵绵的,跟团棉花一样,使劲的话,会不会捏坏
他接触的孩子印象里只有同为刀剑的同伴,三条家的今剑、来派的爱染和萤丸、还有粟田口
哇,那可真是个大家族了。
只不过比起真正的小孩,他们更像是只拥有人类孩童的外表,而内芯是由冰冷的金属打造、历经百年的刀吧。
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大概都是用弱小的外表,掩饰了内心的坚韧。
三日月倒是说对了。
这个孩子有他平生从未见过的强大灵力,和他的外表一样干净、明澈。
像是被困黑暗这么久,终于看到的一束光。
如果是这样的灵力一定可以成功的吧。
鹤丸国永的动作不停,他视黑暗于无物,脚下几个跳跃,就能从这间屋子跃至远处的另一个房顶。
手下一道微弱的、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语调。
“那个鹤丸先生”小孩细弱的声音被风吹进他的耳朵。
“嗯”
从羽渊透的视角,这个黑漆漆的刀剑付丧神声音冷漠,眼含杀气,可他还是坚强地、更小声地说着。
“鹤丸先生,可以换一个姿势吗”
再不说他怕自己真的要被衣领勒死了,羽渊透想。
嘛若是这副腼腆紧张的模样,他很难控制住自己想要恶作剧的心啊。
鹤丸国永想。
于是,男孩便看见付丧神一笑,随即身体一轻、朝上空被直接抛起
“”
等等
要掉下去了
失重的感觉太过可怕,全身不收控制,不知多久才会落到地面摔成一摊烂泥。
羽渊透快要叫出声。
与此同时,付丧神也同样高高跃起,在这黑暗中伸手一接,像只真正的鹤一样用翅膀、用羽翼将他牢牢裹住。
他就像个小羽毛似的落进鹤的怀里。
羽渊透惊魂未定。
吓、吓死了
这和中也带他的感觉可不一样,中也带着他能安心地飞上飞下,而鹤丸先生说不定就真这么让他掉下去了
“哟吓到了吗”鹤丸国永竟扬起了嘴角,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鹤丸先生真是恶趣味。”羽渊透紧紧揪住他的衣服,身体的本能颤抖还未停止,他小声说道。
“人生还是需要一些惊讶的,如果尽是些能够预料到的事,心不会先一步死去吗”
说完这句话,他反而自己先愣住了。
这句话、好熟悉。
“”
鹤丸国永安静下来。
迟缓的动作重新加速,他不再试图说什么,只是抱着男孩的手不自觉收紧,心情显然不如表面平静。
天守阁。
门口上挂着的摇摇欲坠的牌匾上写着这个名字。
但相比起其他墙壁破洞、屋顶漏光的房屋,至少这一间只是木制的地板有些腐朽老化,屋子里意外的很干净,没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
屋子中心,有一个奇怪的向上凸起的石柱,顶部削平,中心有一个圆形的凹槽。
鹤丸国永把羽渊透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圆球就是被江户川乱步丢给羽渊透的那一个。
圆球完美契合于凹槽表面,原本被灰尘蒙住的表面被无形之手擦净。
圆球重新散发出光辉。
只不过,与之前白色的、通透的光不一样,现在它发出的,是混浊的、不祥的暗色光亮。
鹤丸国永把手抬起,又示意羽渊透记住他的动作。
“我数三声,手放在上面,把你的灵力、精神、异能力之类的能量输送进去,懂了吗”他道。
“还有,”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问出了这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羽渊透。”男孩看他一眼。
“透好名字。”鹤丸国永低头笑了笑。
原来如此,三日月没有告诉你吗
名字可是最短的咒。
他垂眸思考两秒,补充道,“结束之后我会送你回去的。”
“开始吧。”
三。
二。
一
鹤丸国永和羽渊透同时将手按下。
抽离自己的灵力,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呢
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装满沙的瓶子底部开了个豁口,无论是用什么,都只能徒劳看着沙子从缝隙泻出,无力感、能清楚感知自己逐渐虚弱的痛苦
每一次、每一次都令他难以忍受。
“”羽渊透挪开了手,但鹤丸国永显然察觉不到了。
原本潇洒飘逸的青年此刻紧闭着眼,满脸冷汗。
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身影变得虚化,又有些透明。
“鹤丸先生”
他好像失去了意识。
羽渊透凑到鹤丸国永的身边,摸了摸。
好冰。
而且,看起来好疲惫。
情愿作为结界的中心,将那些刀剑溯行军困在这里,就算是自身被污染也没关系吗
羽渊透把一只手放回圆球上,另一只触到了鹤丸国永的露出的手。
发动术式
他强行打断了青年输出的灵力,透明圆球里涌动着的污浊灵力被羽渊透逆向引出,也许是察觉到内部灵力的缺失,那圆球突兀发出亮得晃眼的光芒,将两人笼罩了进去。
光芒消退后,他们的踪影也随之不见了。
羽渊透好像落在了云端里。
周围暖洋洋的,有隐隐约约的香气,就像每天早上在哥哥的怀抱里醒来,能舒舒服服吃上一餐热腾腾的早饭。
“嗯,看样子是醒了”
谁不认识的声音
“”
羽渊透一下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靠得极近,眼对着眼,似乎这样就能看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哟透是叫这个吧。”这人把头挪开,向后退了退,给男孩留出了点位置,热情地打招呼。
“鹤丸先生”羽渊透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个外向活跃还有点自来熟的人是谁
跟鹤丸先生除了一张脸,语气、气质、衣着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啊。
“自我介绍一下,鹤丸国永打造于平安时代,可是一把相当受欢迎的名刀哦。”
自称鹤丸国永的青年,白衣白发、笑容肆意,是与黑色的鹤完全不同的,飘然洒脱的云中鹤。
“来。”他把羽渊透捞进怀里,抱着男孩向前走着。
“这是哪里”羽渊透环顾四周。
很难想象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美好的地方。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飘落着花瓣的樱树,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
“天守阁的装置能够控制整座本丸,也会记录过去的历史。”鹤丸国永的眼神温柔眷恋,“这里是本丸的记忆片段,而那些是我的同伴。”
好多小孩子。
“他们也是刀剑付丧神吗”羽渊透问。
“当然。”
他们继续往前走。
边走,周围的影像边发生变化。
有嘈杂的哭喊、晃动的火光,还有血腥味。
他抬手遮住了羽渊透的眼睛。
“别看。”
鹤丸先生的声音有些悲伤。
他们一直走着,鼻尖嗅到的血腥味愈发浓厚,可耳边的声音却慢慢平息了。
只是一个停顿,羽渊透便能感受到,脚底的泥土变成了平实的地面。
他们回到了天守阁。
“因为那些溯行军到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鹤丸国永道,“数量太多了,我无法全部消灭,为了防止它们残害其他人,所以只能将这里封锁起来。”
本丸与外界相通,不知从何而来的溯行军数量太多,放它们出去,其他地方也只能落到同样的下场。
背负了同伴最后希望的他,只有一个办法只能以自己作为锁,将本丸永远关闭,成为困住溯行军的“笼子”。
他慢慢还原事情经过。
“被溯行军的浊气污染后,意识、自我这些都快被我遗忘了,唯一好一点的,就是不会再被它们攻击了。”
鹤丸国永自嘲,“后来,我察觉到封印的效果开始减弱,又想从人类身上获取灵力。”
“鹤丸先生。”羽渊透把罩在脸上的手轻轻挪开,眼前本应是雪白的鹤好像被泼上了满身的墨水,他小脸紧绷,眼睛睁大,瞪着那双相似的金瞳。
“你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赎罪呢”
黑色时的鹤总是显得比白色时沉默,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有时会喘不来气。
真奇怪啊,与伙伴们一同在战场死去,不正是刀剑最好的归宿吗
可身上同伴们的嘱托、为了挽救更多人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抽离了灵力,明知道这样做只有碎刀这一个结局。
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是为了赎罪吧。
“啪”
清脆的声音。
羽渊透两手拍在他的脸上,“鹤丸先生,这不是你的错”
鹤丸国永怔怔地看着他。
年纪小小的孩子有一双璀璨的眼睛,初看时以为是玻璃那样华而不实,现在想来,明明是有如宝石般坚韧的内心。
“啊。”鹤丸国永失笑,“出乎意料,你看得比我清楚多了。”
脚底又一次震动传来。
青年正色,“封印压不住了我先送你出去。”
“不要。”羽渊透撇过头,“鹤丸先生太弱了,凭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把那个球给我吧。”
“”被嫌弃了实力的付丧神下意识听从他的要求,掏出了圆球递过去。
然后,他便见到了此生再无法忘记的景色。
羽渊透闭上眼,手中的圆球爆发出了耀眼的光彩,灵力从男孩的手心倾泻而出,覆盖住本丸的一草一木。
破旧的房屋、枯萎的树木,转瞬间恢复如初。
空气好似也被净化,闪烁着、飘荡着的晶莹碎片从眼前经过,有两片轻盈地落下,正巧落在了鹤的脸上。
像雪。
也像泪。
他能感受体内的浊气一点点消失殆尽,想必那些困于此处的溯行军们,也在这澄净灵力中如风般逝去了吧。
本丸的疲惫、伤痛,是不是也被抚去了呢
羽渊透睁开眼睛,略有些无力地晃了晃。
“结束了吗”他问。
雪白的鹤恍惚看着这一切,枷锁挣脱时的轻松让他觉得世界都不真实起来。
他接住了脱力倒下的男孩。
“结束了。”
横滨。
这个奇怪的组合突然出现在擂钵街。
一行五人,青年、少年、孩子,皆是样貌俊秀、气质不俗。
只不过他们的打闹完全破坏了这如画般的场景。
“三日月,我我我可以解释的”鹤丸国永一个滑跪扑倒在地上,“等等、等等,真不是我做的啊”
三日月宗近手里拿着太刀,脸上笑容非常危险。
旁边的织田作之助怀里抱着沉沉睡去的男孩。
“那给你个机会,鹤丸殿,不急,慢慢说。”
不是、说之前你倒是把刀拿开啊
鹤丸国永磕巴半天,“总之那个就是”
他该怎么解释男孩清醒的到他手上,最后晕着送回来呢
“那个,他还缺贴身护卫吗”青年的眼神不住往他怀里瞟,干脆心一横。
“好的看来鹤丸殿没什么可狡辩的,那就去”
“冷静啊三日月”
江户川乱步回头看了眼中原中也。
“事情结束了哦,透会说什么,你应该也知道吧。”
“决定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