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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他是谦儿
    虽然只对视一眼,可夏予也瞧见了他那亮晶晶的眼睛,瞳孔黝黑,璀璨到无以伦比的境地。

    夏予突然发觉这双眼睛像极了梦里刚出生的孩子。鬼使神差的,夏予问“你叫什么名字”

    “谦儿。”

    夏予浑身僵住,血液逆流,声音发颤,“全名呢”

    “陆,誉谦。”

    夏予觉得自己方才如果像一锅滚热的水,扬起的汤马上要流向锅外,那么现在就是被扬了冷水,瞬间平息的死水。

    突如其来,一起一落,让她自己都在暗自嘲笑自己方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我去给你端药。”夏予借此掩饰自己的低落。

    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尾指被太子的小手握住,连忙要抽回来。谁知他握的紧,一下竟是没有抽回来。

    “太子殿下,手。”

    陆时谦闻此,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终于再次抬眸看向夏予。

    按常理来说,孩子的情绪难以掩饰。

    可陆时谦却把人生初见的跌宕小心地藏在了心里,瓮声瓮气道“谢谢。”

    “我是大夫,救人乃职责所在。”

    “你给我端药就要走吗”

    “你的病并没有根治,随时都会复发。在你的病好全之前,我不会离开。”

    “好。”陆时谦松开紧握她的手。

    夏予出去的时候,盯着自己的尾指看了许久。

    想到那孩子奶声奶气的音,心立刻软了一大片,自己都未发觉步伐轻松了许多。

    “我听说先皇并非陛下生母,是真的吗”

    “自然是。先皇登基不过二十二,才大陛下八岁,如何能做陛下的母亲”

    “那陛下的生母呢”

    “听说刚生完陛下就被处死了。”

    “我在宫里常听一些老人说先皇对陛下有”

    看药庐的宫女话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人捂住了嘴。她连忙上前,笑着朝夏予行礼。

    夏予微微点头,打算取药就走。

    “贵人,这点小事您让奴婢送去就行,何必多走一趟。”

    夏予看着她笑的谄媚,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谁知这宫女紧逼不舍,又问“贵人方才没有听到什么吧”

    夏予拧眉,终于知道她是何意思。

    她自然是听到了的,但她并非想听这些话。可她进来这么久,这二人都当没看到她一样,她不得不听到一些。

    “贵人,刚才的话您能不能别说出去”

    “放心,我不会说的。”

    夏予端药就离开。但却忍不住腹诽,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就别议论。

    夏予进宫不久,都知道先皇乃禁忌,万万不可谈。这两位宫女真是闲的没话说,才会议论这样的事情。

    想到她们说陆淮钦生母在他出生便死,夏予心里不是滋味。

    她记得她曾经问陆淮钦家里的事情,他只说养母歹毒,生父无情,其余的,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天真的夏予还安慰他,好歹他有父有母。夏予却是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还是方丈给她取名“夏予”,说是夏日捡到她的,意为夏日赠予,小名“阿迢”,则为有客远方来。

    想到这些事情,夏予不免红了眼眶。

    她赶忙将药端回去,老远便见了皇后林意笙。

    自打上次雨中一别,夏予便听说林意笙高烧不断。如今太子已醒,想必思念的很。

    看着林意笙爱怜地抚摸太子的头,夏予心口有些堵。将药远远放下,她就打算离开。

    谁知林意笙瞧见她,竟是上前将她拦下。

    谢谢你救了谦儿。

    “本是我该做的。”

    本宫身子不好,这段时日还是要多劳烦你帮忙照看他了。

    “娘娘放心,孩子的病没有彻底根治之前,我是不会不管的。”

    谢谢。看你面色苍白,这段时日实在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夏予告退。

    临走前,夏予看了一眼太子。发现太子也一直在看自己,只是自己看过去的时候,他又生硬地别开了眼。

    夏予眉梢微动,便退了出去。

    回到乐和宫的时候,夏予的脚都软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发热了,不然也不会在小憩的时候流了一身冷汗。

    以手撑住了门框微喘了口气,再抬头时,夏予怔住。

    眼前的男人面容清秀,一只独臂格外引人,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拿的夜壶。

    一声“启儒”卡在夏予的喉咙里上下不得,她面对这个男人实在饱含太多情绪了。

    他虽将她卖给陆域,可他却也因她成了太监,断了手臂,还葬送了科举之路。

    可他这般可怜,又利用星若给他传信。甚至为了取得星若的信任,暗自与星若苟且。

    最后竟是害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被乱棍打死

    他们二人之间,早已分不清是谁欠谁的了。

    眼神碰撞了一下,两人便识趣地移开目光,假装未曾见过。

    夏予余光瞥了一眼他越发消瘦的背影,便跄踉地进屋。

    躺在又厚又软的床上,夏予脑中闪过与何启儒相识的三年。

    她要承认的是,何启儒在她生命里是不一样的。就算她从未对他产生过爱意,至少也把他当成过家人。

    甚至在鬼医去世后,脑中满是世上就这么一个相依为命之人的念头。

    以至于他说他病了,她能毫不犹豫地踏入京城替他寻药。从不质疑,从未胆怯。

    谁知道呢。

    陆淮钦的出现,叫她看清了现实,也让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最终将她与何启儒推到今日的境地,生死两难。

    发热让夏予脑袋昏沉,她却固执地算着这笔根本理不清的账。最后意识突然空白,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一片漆黑,夏予已经分不清是哪个黑夜了。

    动了动身子,发觉身边还有人,夏予连忙看去。见是陆淮钦,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如何。

    陆淮钦睡的沉,呼吸匀称。人躺的笔直,两手放至小腹,一点也不如夏予蜷缩着的随意。

    借了明亮的月色,夏予清楚地都能看到陆淮钦脸上的一点毛孔。细细探寻,应该是能找到一些皱纹的。

    时间的变迁,终究在这男人身上留下痕迹。

    夏予暗想自己还好保养的好,也不如他操心劳累,绝对比他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但如果要被他一直关在宫里,怕是没几年就要衰老到见不得人了。

    夏予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陆淮钦。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