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找了一圈柳娘,发现她不在,不好的预感便升了几分。
来不及换衣,拖着疼到麻木的腿匆匆出去。见是陆淮钦身边的人,脸色又连着苍白了几分。
“陛下喊你,快点吧。”来人有几分不耐烦。
“好。”夏予点头,尽量走得快些。
进陆淮钦营帐的时候, 何幸示意她直接到最里面去。夏予从何幸的反应里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见柳娘跪在地上,夏予看了一眼陆淮钦。
陆淮钦倒是淡定地迎上了她的目光,等她彻底走进来,才指了指手边的茶,“尝尝。”
夏予又看了一眼柳娘, 见她泪眼婆娑,紧着一颗心端起了茶。
只抿了一口, 夏予就知道茶里放了什么。
“味道如何”陆淮钦半是冷漠半是讥讽地看着她。
“入口甘苦,回味觉甜。”
陆淮钦自鼻息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既然如此,就全喝了。”
“”夏予不是傻子,这药喝了,到时估计要丑态百出。
刚要借手滑把杯子摔了,柳娘却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裙。
她哭着摇头,“不能喝,里面放了不干净的药。”
姑奶奶,我喝出来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夏予心底长叹,为柳娘操碎了心。
既然柳娘说了,夏予再把杯子摔掉,就显得太假了。
在陆淮钦热烈的注视下,她梗着脖子露出视死如归的神色,打算再喝一口。
好在柳娘及时扑上来把她的杯子打掉,夏予便顺势把杯子摔了,人也跌倒在地上。
“陛下,都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擅自往里面加药,心图不轨,陛下要罚,便罚奴婢吧。”
“那便拖下去打死吧。”陆淮钦神色未变,满满的冷漠,好似也没有很动怒。
柳娘傻了,脑子一片空白。杏眼空洞地睁着,泪水从里面不停地溢出来。
直到有人拽起了柳娘,柳娘才反应过来陆淮钦是真的要把她打死,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恕罪饶命”这样的话柳娘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看了一眼夏予,见她膝上还有伤,便知道自己是又要连累于她。
“于娘,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不听劝,非要抱侥幸心理。你不必替我求情,别再让我连累你了。”
夏予一直半低着头,似乎当真打算从这事上抽身。可在柳娘从她身边过去的那一刹那,夏予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陆淮钦眉梢微动,似乎早就料到。看向夏予的眼神里, 多了几分深意。他甚至做好了姿态,就等着夏予来求他。
可夏予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话。
陆淮钦等的有些不耐烦,眉宇拧起看着侍卫,声音甚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侍卫忙要把柳娘拖走,夏予却拽住她的手腕不肯松。
柳娘泪如雨下,刚要拂了夏予的手,夏予却突然看向陆淮钦。
她的唇角皲裂蜕皮,隐约渗了几分血迹。粗哑的嗓音带了几分哀求,“求陛下恩泽,轻惩柳娘。柳娘年纪尚小,心思有误。日后,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你这是在求朕”
“是。”
“一不下跪二不磕头,几分诚意”
夏予闻此,毫不犹豫地跪下。陆淮钦亲眼见她膝上还残留的碎渣又一次被压进去,脸色更加难看。
直到夏予要朝他磕头,他猛地把杯托甩在了夏予面前,“还不滚下去行刑”
侍卫如临大敌,忙拖着柳娘下去。
夏予知道,他的“滚”不包括自己,所以她还是老实地跪着。
等了好一会,外面传来柳娘的哭喊,夏予捏紧的拳,隐忍得眼眶通红。
在眼泪落下之前,便见陆淮钦的黑靴落在眼前。
陆淮钦乜斜夏予,“一个位卑至此的奴婢,你的话几斤几两拿什么求朕”
“因为陛下位高权重,就可以随随便便要人性命吗”
陆淮钦措不及防与夏予通红的眼眶对上,他心头一颤,呼吸一滞。
又回到开始了。
她痛恨的质问,绝望的歇斯底里,他们之间对于权位和生命的分歧
陆淮钦的眉宇越拧越紧,到最后锁得死死的,眼尾也微微有些红。
“她先拿下药的酒给朕喝,按律就当斩”陆淮钦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那不是毒药,她并不想要陛下死。”
“律法写的明明白白,你还要朕拿大岐律法大典给你看吗”
“不是,这和律法没有关系,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对人生命的敬畏与尊重。在你眼里,人和畜的区别并不太大。”
“你少给朕说教”陆淮钦气得掀翻了桌子。
他很少动怒,在夏予例外。
此时此刻,他气得胸腔都在起伏,整个人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外头柳娘的哭喊声还在往里面传,夏予待她真的就像妹妹。
不顾地上的碎瓷,她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拽住了陆淮钦的衣摆。
“我刚来的时候,身患险境,多亏柳娘说情,才能得一份粗活干。后来有人要碰我,也是柳娘帮我将人赶走。如今她糊涂做事,是我没有看好。我,愿意代柳娘去死。”
陆淮钦在她“死”字落下的那一刻,猛地将人掀开。余光瞥见她伤痕累累的膝盖,强忍着将目光落到别处。
不巧,正瞥见铜镜里的自己。
他看到夏予早上为他束的发,确实不太配他如今的穿着。但他若肯换上白衣,嘴角翘起几分,就与这发饰相配极了。
“滚。”陆淮钦滚了滚喉结,“和她一起滚。”
夏予得了他的话,顾不得腿上的疼痛,连忙跑去外面将打柳娘的人推开。
柳娘瘫软在地上,背脊处隐隐渗出一丝血迹。
“于娘”柳娘虚弱地唤她,眼泪已经哭干了,喉咙也喊破了。
“我带你回去。”夏予用力将人抗起,可自己都没站稳,就先晕了过去。
何幸见此,吓得拂尘都差点丢了,连忙让人把夏予送回去。
陆淮钦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拳头握得更紧。最后愤恨地砸在了椅子上,曾经被折断手的旧伤处连带着犯痛,以至于整只手都在发抖。
陆淮钦微微仰头,想要克制手臂不再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