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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心乱
    谢璋抓得她太紧,姜姜回过神来只能尽量配合着谢璋的步调,果断抄起任何能顺手抄起的东西帮谢璋掠阵

    “那里”姜姜手心汗湿,心跳如擂地示意谢璋看过去。

    食客们逃跑得太过仓促,车马都没来得及套上。

    谢璋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但接下来果然朝着马的方向步步退去。

    来到马前,竟双手一抄,挟住她腰身往马上一丢,喝道“上去”

    姜姜“一起”

    谢璋没搭理她,骤然回身

    刀光如雪花纷飞。

    姜姜上马后,谢璋压力稍减,一刀封住四面八方的抢攻。

    他竟然还有余力,伸手在灶台边上摸了个什么东西,这才跃上了马背。

    风像刀子一样从颊侧掠过。

    姜姜听到风声中传来的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谢璋说“抓稳。”

    渐渐地,嗓音好像被呼啸的疾风吹散了。

    姜姜心脏砰砰直跳,知道自己武力值为0,所以尽量压低重心,不给谢璋添麻烦。

    滴滴答答。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手背上。

    是血。

    这血好像跟着滴在了她心底,姜姜心也跟着颤了一下,想要查探谢璋的情况,耳畔就响起谢璋剧烈的咳嗽,冷叱道,“别分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一路跑入了密林。

    茂密的林子再难跑马,谢璋这才放她下了马,拔刀在马儿身上划了一刀。

    马儿吃痛跑开,伪造出慌不择路的奔逃痕迹。

    谢璋目视着马儿远去,带着她在密林间又穿梭了一段路。

    一路疾行,姜姜飞快地扭头看了眼身后,深深地松了口气,暮色已经沉了下来,

    那些刺客并没有再追来。

    这时她终于有机会去查探谢璋的情况了。

    余光瞥见谢璋拄刀的身影。

    谢璋也终于能喘口气,透支过度的病体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汹涌的反噬。

    他身形晃了晃,佝偻得像只虾子,面容狰狞地揪紧了衣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得浑身痉挛,好像喘不过来气,好像要将肺咳出来才善罢甘休,就像是风雨中飘曳的一线苦灯。

    苍白的面庞也涌上了艳丽的血色。

    很少有人敢在谢璋咳嗽的时候触碰他,因为这个时候,他的生命脆弱得好像一触即碎。

    姜姜犹豫了半秒,将谢璋扶在了怀里,充当人肉拐杖,另一只手拍上了他脊背帮着顺气。

    动作娴熟得已如同排练了无数遍,而谢璋几乎也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肩头。

    掌心一挨上谢璋的脊背,姜姜又是一愣。

    瘦骨嶙峋,也不过如此,她甚至能清楚地摸见谢璋他这残破身躯下的骨骼,像嶙峋的怪石。

    却偏是这样的病躯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简直就像是个奇迹。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谢璋却已推开了她。

    “推”这个字其实也已经不是很准确,此时他的力量可以微乎不计。

    经过方才一役,他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滑落在颊侧,面色青白中透着不正常的血红。

    他抓住她手腕,一双乌黑幽沉的眼冷冷地望了她半秒,眼里好像沉涌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随后,他推开了她。

    眼睫颤了颤,身子一歪,闭眼栽倒于地昏了过去。

    姜姜大脑嗡地一声,感觉自己手都在颤抖,手指挨到谢璋鼻间。

    一颗心这才重重落地。

    还好。

    还活着。

    姜姜本来不想哭的。

    甩掉了刺客,不代表她和谢璋已经摆脱了险境。谢璋一昏过去,她也不需要再继续强撑。劫后余生的庆幸激荡着心扉,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不能哭。

    姜姜闷闷地咬紧牙,擦了擦眼泪,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

    她跪坐在地上,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扯开了谢璋的衣襟。

    她记得谢璋肩膀、脊背上都有伤。

    剥去衣料,映入眼帘的伤痕累累的身躯令姜姜一怔,头皮一阵发麻。

    伤到这个地步,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姜姜几乎都快崩溃了。

    不等她手按上去,这血都在冒啊

    谢璋的面色已经成了失血过多所致的惨白,要是不及时止血他一定会死在这里的,当朝首辅死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里。

    姜姜没有任何急救的经验,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猛地撩起裙摆,捡起谢璋的刀割去了裙摆的衬里,裁成了长条。

    这大概是她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布料了。

    她刚胡乱裹紧了一圈,血就十分不给面子地冒了上来,感受到温热的鲜血浸湿了五指,姜姜都快哭了,不过手下动作却一刻没停,咬着牙裹紧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谢璋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才堪堪止住,姜姜也险些累到了虚脱。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际只残存着些淡淡的暮光,等入了夜就麻烦了。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不敢休息,姜姜深吸了一口气,拿着谢璋的刀,跌跌撞撞地在附近走了一圈儿。

    好在是夏天,山间不缺野果,夏夜的微风和畅温暖,空气中浮动着山间莓果熟透了的酒香。

    姜姜循着酒香,一路摸索了过去。眼睛噌地亮了。

    野山杏

    摘了满满一兜的野山杏,姜姜小心翼翼地往回赶。

    回来的时候,谢璋还没醒,形状优美的唇瓣此时干裂卷皮,眉间紧蹙着。

    姜姜动手摘了几片大一点儿的树叶,笨拙地企图编个碗出来,摸索了有半个小时,才勉勉强强折腾出来两个漏斗状的小碗。

    丑是丑了点儿,但好在还能用。姜姜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只休息了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清理落叶,围着谢璋扫出一片空地。

    她搬不动谢璋,也不敢乱移动病人。夏天野外最忌讳的就是蛇虫蚊蚁,但愿这样能稍微起到点儿作用。

    提着谢璋的刀,姜姜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戒备,抿紧了唇,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她记得古代可是有狼的。

    她的野外生存经验基本只来源于贝爷,过了那么长时间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能狼狈地一边留意四周,一边扭头去探查谢璋的情况。

    一直到后半夜,姜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没敢合眼。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姜姜怔了一下,从来没觉得这咳嗽声是这么动听

    大喜过望地抱紧刀,跑了过去。

    “你醒了”

    谢璋咳嗽得很厉害,面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足足隔了好一会儿,才顺平了呼吸。

    那双乌黑的,寒星般的眸子才落在了她脸上。

    淡淡问“我睡了多久。”

    姜姜从来没觉得谢璋那一双寒眸如此亲切过“不久。还没一晚上呢。”

    那道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怀里,“我的刀。”

    姜姜忙把刀递过去,解释说“我刚刚拿它砍了点儿东西,给你。”

    刚刚拿着刀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谢璋少年时就带着的刀了,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怕谢璋爱惜这把刀,她随便动,他生气。不是说,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刀就是自己的半身么

    谢璋没吭声。

    他当然爱惜这把刀,但刀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抱着那把刀。

    少年时,府上的教习师父便告诫过他们,刀就是他,他就是刀,刀在人在,刀毁人亡。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将这把刀视作他自己。

    被交还的刀,触手还带着少女怀抱间的温度。

    就好像自己身上都沾染上了这股柔软的气息。

    谢璋一拢眉,姜姜心里就认定了谢璋可能不高兴的事实,有点怔,也有点儿迟疑。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和谢璋的生疏是显而易见的。

    她也不是“卫姜”了。

    谢璋也从来没把她当过他妹妹,在得知她占据了“卫姜”的身躯之后就果断找方士对她下手,一直到她临死前,他分明是厌她如斯。

    可她穿越回来之后,谢璋的反应又让她摸不准。

    她已经把握不好与他相处之间的“边界线”了。人人都有边界线,从前,她披着卫姜的壳子能轻而易举地越过那道边界线,现在

    姜姜想。

    她得有点儿分寸感。

    谢璋救了她,她还很感动没错啦,但是该划清界限还是要划清界限的。今天的事就权当是个意外了。

    捺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谢璋目光又落在了姜姜身上,这一看指尖却微微一僵。

    此时,月上中天。

    淡淡的月光笼罩在姜姜身上。

    见她懵懵懂懂,狼狈地望着他,裙摆破破烂烂,碎布条般地挂在了腿上,露出两条白皙光洁的小腿。

    月色像是牛乳洗过的一般,肌肤泛着莹润如玉的光泽。

    谢璋寒星般地眸子如火般掠过,又静静地垂下了乌翘的眼睫。

    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妥帖了,还都是用少女的衬裙包的。

    谢璋他本来倒也没觉得这些伤有多疼,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伤口一时间竟又如探汤,又如握雪,冰火难捱。

    想到这里,谢璋低咳了一声。

    可目光再往下掠,谢璋的神情就蓦地变了。

    冷声道“你的脚踝。”

    姜姜迷惘“什么”

    “肿成这样,你难道都不觉痛”

    姜姜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踝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高高地肿起来了。

    “可能是之前逃跑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脚。”

    一开始是忙着逃命,之后又忙着荒野求生,哪里顾忌到这些等被谢璋一提醒,姜姜这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龇牙咧嘴。

    谢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该。”

    姜姜“”

    能别像她妈么

    这个时候她才有了点儿和谢璋曾为兄妹的实感,可能亲人都这德行,一边没好气地说着该,一边儿忙着找药水。

    果不其然,谢璋又道“我看看。”

    久病成医,姜姜信他,求之不得地飞快甩开了碍事的绣鞋。

    好久没穿这种平底的绣鞋了,给她别扭了好几天,走路脚都痛。

    那两只翘头绣鞋眼睁睁朝自己飞过来,谢璋面色不善地伸手捞住,放在了一边儿,正要低头去看,忽然微微一僵。

    触碰着绣鞋的指尖,涌生出一股细小的电流。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忙避开视线,目光里已蹿升起两团火苗,像冰封中涌动的火焰。

    “谁教你的。”嗓音冷寒,足以浸到人骨子里去。

    姜姜没反应过来,“什么谁教我”

    谢璋没回答,一脸不爽地用黝黑到发青的眼冷冷地望着她,

    姜姜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

    距离她“前世”都过了好几年的时间了,她早把古代生存守则给忘了一干二净,更何况曾经的谢璋对她而言也算是亲密的家人。

    脚在古代几乎相当于“第三官”了,甚至对某些人来说比胸还情色。所以她现在这个动作,在谢璋看来,无疑于当着他的面穿超低胸。

    难怪他脸色铁青,却不愿意低头看她,这等刺激对谢璋这种古人而言委实大了点儿。

    这是姜姜第一次鲜明地感受到谢璋是个正儿八经的封建,古人、士大夫。

    少女一双纤细白嫩的小脚丫踩在草地上,被月色一照,白得晃眼。

    姜姜的印象里,谢璋一直是冷傲从容,游刃有余,蔑视礼教的,却因为露不露脚被逼到这个地步。

    那一刻,光环褪尽,站在她面前的好像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古代的男人,也会被皮囊声色所触动,只不过他明显比其他男人自制力

    谢璋会窘迫吗

    明显是会的,会窘迫,会紧张,会害怕。

    不过他的性格促使他,绝不会在人前露怯露短。愈紧张便愈冷着脸作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说出口的话也愈发不客气。

    谢璋“你的脚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砍掉。”

    姜姜反唇相讥“这哪行啊,没了脚我怎么走路,难不成你要抱我吗”

    谢璋“”

    人与人之间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姜姜吞吞吐吐地接道“就谢大人现在这个身板儿,我可不想把大人压吐血。”

    谢璋“”

    沉默片刻,谢璋面无表情道“你大可以试试。”

    炸、毛、了

    多年相处,姜姜敏锐地觉察到谢璋的情绪变化,见好就收。

    谢璋闭了闭眼,兴许是忍了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恢复了冷静和清明。

    “坐下来,我看看。”

    姜姜有些迟疑“不太好吧。”

    谢璋的表情很不善,像是对她的忍耐已到了极限“除非你不想再要你这条腿。”

    姜姜闻言,利落地套上鞋子,乖乖地将脚踝露给他看。

    她相信谢璋久病成医的医术,至少,治个跌打损伤是没问题的。

    可谢璋一直都没说话,乌翘的眼睫落了融融的月色,就好像目光也有点儿闪烁。

    “好了吗”

    谢璋一直没动静,姜姜微感不解,心里不免打起了小鼓。

    却见他忽然冷冷一扬睫,突然对准穴位快准狠地按了下去。

    疼、疼、疼

    姜姜眼泪差点儿都冒了出来,几乎怀疑是谢璋在故意报复她之前满嘴跑火车了

    可伴随着这一圈一圈按揉下来,那股钻心的疼痛的的确确是缓解了不少。

    “你怎么样”谢璋问,目光没有看她,不该碰的肌肤一丁点都没碰。

    “好点儿了。”

    感受到指腹下异样的触感,略顿了顿,谢璋迅速收回了手,动作快如火中取栗。

    临退开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又帮她扯了扯裙角,勉强掩盖住了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踝。

    其实和姜姜所想的不一样,他并不在乎其他女人穿得多还是少,哪怕她们,不着寸缕地站在谢璋他面前,他也能冷彻如常地拿了身契放她们出去。

    他如今这个地位,会接触到很多女人,哪怕他推辞了第一个,第二个,依然有第三个,第四个送来,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温柔,或温婉,或明艳,或娇俏活泼,或冷如幽兰。

    少年时,在姜姜上京之前,他曾经也独坐窗边想象过也许等他病好了,他会娶一个女子。

    她该是蕙质兰心,落落大方,娴静如花照水,能与他琴瑟和鸣,赌书泼茶。

    人们送的美人便如庭下的兰草,郁郁葳蕤。甚至还有胆子大地,献舞之际跌入他怀中。

    美人软若无骨,兰薰桂馥。

    谢璋视若粪土,一个都没留。

    渐渐地,人们便知晓他不好此道,也不再送。

    谢璋也以为自己清心寡欲,不好此道。

    可就在刚刚,姜姜当着他的面露出了一小截脚踝的肌肤。

    他发现。

    他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