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睿开车确实挺稳,就是太慢了，小小的电车像乌龟一样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爬行,到达七楼楼下时，程诺感觉整个人都快被晒傻了，下车时脚下还晃了一下。

    邹睿也好不到哪里去，黝黑的皮肤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别的原因红得不像话，他把车停到树荫下，扯了扯黏在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衬衫，想起刚才程诺抓着他衣服，突然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说“对不起啊,我这人汗多,把你手都弄脏了。”

    其实程诺早就松手了在他们远离林亦言的视线后。她也不是故意要做戏给林亦言看才抓邹睿衣服,当时想着安全最重要，后来又觉得那样不太好，就改为扶着电车座椅了。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说“没关系的谢谢你啊班长，要不是有你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是同学嘛，你别总跟我那么客气。”任务还没完成,邹睿把行李箱卸下来，将手心里的汗蹭在了衣服上，问她“你是住203吗”

    “啊，对。”程诺想帮他一起抬。

    邹睿避开“不用，我一只手就能提起来，你走前面。”

    程诺只好收手,去跟宿管阿姨打了声照顾，走在前面为邹睿开路，时不时回头提醒他注意楼梯。

    那箱子不到四十斤，对于邹睿这样一米八几的大块头来说确实小菜一碟，他轻轻松松提到二楼，还帮她送到宿舍门口。

    程诺又是一个劲道歉，看他满头大汗，从包里找到一包面巾纸递给他，说“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也行。”邹睿很痛快地答应了，女生寝室他不方便逗留，擦了擦汗，憨笑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啊。”

    程诺可不希望还有下次，俩人不熟，老麻烦人家也不好。她嘴里客套地说好，目送邹睿离开，掏出钥匙，刚插进去，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蓬头垢面睡眼惺忪的陈冉出现在门后，没什么光彩地睨了她一眼，打着哈欠说“来啦。”

    “嗯。”程诺拨开她推着行李箱往里走，“快让让我快热死了。”

    陈冉关门之前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问“你刚刚和谁说话呢”

    “班长，是他帮我把行李箱搬上来的。”程诺累到不想说话，把行李箱放到一边，虚弱地瘫倒在椅子上不想再动。

    陈冉看她脖子都晒红了，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说“看我对你多好，你没来我都不舍得开空调。”

    程诺给她一个飞吻。

    陈冉准备去洗漱，又想起她刚才的话“你说是班长帮你搬的行李”

    “是啊。”程诺拧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陈冉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地说“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咳”程诺刚喝一口就被呛到，水洒了一地，她抽了张纸巾擦嘴，“你别瞎说。”

    陈冉来了兴致，拉开椅子面对她坐下“上次你生日他特地跑来给你送蛋糕，我来学校那天他问我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哦，还有，昨天晚上他微信问我你什么时候来学校，说是要统计名单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问你他就说那么多同学懒得一个个联系了。可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呢故意打听你什么时候到，目的就是为了帮你搬行李没错我觉得他就是对你有意思”

    “不会吧”程诺回忆之前邹睿对她的态度，没觉得有哪里暧昧，“班长他也帮其他人搬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例外。而且他这人不是一直都这么热心的吗总不能他帮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对人家有意思吧。你想多了。”

    陈冉其实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可以证明邹睿喜欢程诺，兴奋了一阵，摊摊手无话可说了。

    这学期课程没那么繁忙了，但压力却比以往每个学期都大，这一年他们要面临毕业、实习和就业的选择，在人生重大转折点面前，没有哪个大四学生是轻松的，连陈冉这种平时不爱学习的咸鱼都要开始努力了。

    期末成绩统计出来了，程诺又是第一，看得陈冉羡慕不已“学霸，把你脑子分我一半吧。”

    程诺轻轻戳她脑门，哭笑不得地说“你不笨，就是太懒。”

    陈冉属于那种被动型的人，她能考上传媒大学这所名校也多亏了她那个严苛的老妈监督，上了大学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着她了，她才放飞自我彻底沦为了学渣。现在不努力不行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连选修课的学分都没修满

    为了能抢到心仪的课程，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陈冉连懒觉都不睡了，订了闹钟艰难地爬起来，脸都没洗就打开电脑，登陆校园网开始抢课。

    “赵越老师也教心理学的吗”光标定格在某处，陈冉瞪大眼睛看着“讲师赵越”这几个字，问旁边看书的程诺，“我记得你以前修过心理学，好像不是赵越老师吧”

    程诺没有回答。

    陈冉偏头看过来，见她捧着一本剪辑类书籍半天没翻页，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和日期不知道在想什么，用手肘捅了捅她，“喂”

    程诺肩膀一抖，茫然地看向她“干嘛”

    陈冉又把问题说了一遍。

    程诺凑过来，看到了心理学任课老师的名字写着赵越，蹙眉，说“我之前修的是另外一个老师的。”她心里也奇怪赵越怎么突然开始教心理学了，不过想了想，大学里很多老师都是双学位，一个人担任两门课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这个学分好拿吗”陈冉问她。

    “很容易的，当时我们就写了一篇论文。你快选啊，修了这门学分刚好就够了。”

    陈冉马上勾选了心理学，提交，关掉电脑，起身去洗漱。

    程诺换了个姿势，翻开手里的工具书，看了几秒钟，目光又忍不住瞟向电脑右下角。

    今天是9月6日，林亦言的生日。

    程诺其实已经忘记林亦言生日这件事了，她明明删掉了一切和林亦言有关的东西，却还是百密一疏漏了一个小细节。很早之前，她就在手机里把9月6日这天设置成了特殊日子，今天她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这个生日提醒叫醒的，睁眼那一刻，看到屏幕里跳出来“她的生日”这几个字时，心脏都跳停了。

    尽管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程诺就删掉了那个标记和提醒，但那“嘀嘀嘀”的电子提示音仿佛还残留在她脑子里，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往事。

    想到她当时傻乎乎地跟林亦言立了什么半年之约的fg，想到那个被她藏起来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的礼物，程诺心里一阵堵得慌，书也看不下去了。

    陈冉洗漱出来就看到她双手抱头蹂躏自己的头发“你头不是昨晚才洗吗又痒了”

    程诺把自己一头柔顺的秀发揉成了鸡窝状才肯罢休，垂头丧气地摇摇头，说“我就是无聊。”

    “那就看书啊。”

    “看不下。”

    “看综艺”

    “不想看。”

    “那你想干嘛”

    程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反正就是不想这么呆着，发呆大脑容易胡思乱想。她站起来走了一圈，突然想起还欠邹睿一顿饭，拿起手机，发微信问邹睿有没有空。邹睿说晚上才行。

    晚上就晚上吧，早还了人情程诺也安心。

    跟邹睿约好后，她放下手机对陈冉说“晚上我请邹睿吃饭。”

    “卧槽”陈冉惊叫道“你要跟他去约会”

    程诺嘴角抽了抽，又无奈又好笑“约什么会啊，开学那天他帮我搬行李，我不想欠他人情，说好了要请他吃饭。你也一起去呗，我一个人不好意思。”

    陈冉一副“你要吓死我的”表情，比了个ok的手势，突然嘿嘿笑了两声，摸着下巴故作高深地说“顺便试探一下班长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你这样说我突然不想吃了。”

    徐佳佳电话打过来时，林亦言正在练习室的玻璃门外看里面的沈嘉文和其他四位队员排舞，她像个严格的家长，目不转睛盯着沈嘉文，不放过他每一个的动作。

    手机震了半天，她漫不经心瞥了眼屏幕，手指轻轻一划，放在耳边“零花钱又用完了”

    徐佳佳一噎，不乐意地说“什么呀，除了零花钱我就不能打给你吗”

    林亦言一声轻笑，不想跟她废话“到底什么事快说。”

    徐佳佳猛吸了一口气，声音突然拔高“表姐，生日快乐呀哈哈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巨大的音量跟打雷似的冲击着耳膜，林亦言却没一丝反应，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整个人仿佛被徐佳佳的声音震住了一样，半晌，薄唇微抿，问“今天几号”

    “六号啊。”徐佳佳说“不是吧，你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吗”

    “”林亦言确实忘了。

    徐佳佳笑嘻嘻地说“我给你买了个礼物寄到你们公司了，你收到了吗我这边已经显示签收。”

    “没有，我现在不在公司。”

    “哦，那你记得去拿啊，那可是我斥巨资给你买的，看我对你多好”

    好林亦言不置可否。徐佳佳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平时不给自己惹麻烦就不错了，送一次礼物下次一定成倍地从自己身上捞回好处，林亦言哪会不懂她那些小心思。

    林亦言也不好奇她给自己买了什么礼物，淡淡道“知道了，挂了。”

    电话没挂多久，又收到赵越的问候。

    赵越看到佳佳发的朋友圈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你今年打算怎么过

    怎么过林亦言没打算过，看到赵越这个问题，脑子里突然浮出一些尘封的记忆。

    半年前，初春。

    又是一个难忘的周末。

    她去学校接程诺，家里是她们最好的约会地点，她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做饭，吃饭，晚上洗澡后顺其自然地做ai。小朋友身体香香软软很让人着迷，但是林亦言并不沉迷情事，那天却有点疯狂。

    “导火索”是因为程诺突然心血来潮问到她的生日安排。

    “你去年是怎么过生日的”程诺小鸟依人地靠在她怀里，手指玩着她的头发。

    林亦言想了想，说“去年没过，没时间，工作太忙忘了。”

    程诺转过身，水亮的眸底写着心疼和期待，捧住她的脸，轻声说“那今年我陪你过，不管多忙，那天你留出一点时间给我好不好”

    林亦言亲亲她微嘟的小嘴儿，摸摸她细腻光滑的小脸“你想干嘛”

    “就帮你过生日啊。”程诺一边憧憬一边说“我都想好了，我要买好多好多的气球和玫瑰花，还有那种星星一样的小灯，把你家里好好装扮一下，到时候日光灯一关，星星灯就像真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然后你当着我的面许愿，吹蜡烛，拆开我送给你的礼物，我们吃同一块蛋糕，接口勿的味道都是奶油味的嘿嘿地毯上洒满玫瑰花瓣，我们就可以啊”

    当时林亦言满心满眼不是程诺给她描绘的那个浪漫的生日场景，而是女孩白皙稚嫩的小脸儿，亮如星辰的双眸，红艳艳的嘴唇。她实在太诱人，林亦言没等程诺说完就忍不住了，把人压在还没有铺上红玫瑰的地毯上热情湿口勿。最后刻在脑子里的画面，是程诺赤身o体紧紧抱着自己，边流泪边在她耳边动情地说“林亦言，我好喜欢你。”

    身体里的血液瞬间被点燃，下一秒又被现实一盆冷水彻底浇透，眼前旖旎的画面消失了。

    她们已经分手了。

    程诺描绘的那个生日场景，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练习室里沈嘉文还在挥洒汗水，林亦言却没有心情再看下去，她拿起手机，发热发胀的眼睛盯着赵越那条消息。

    有些东西不能深想，就比如她一开始没打算过这个生日，也无所谓有没有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是这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孤独。

    她现在需要找个人来陪。

    有没有空陪我吃顿饭吧。

    刚开学赵越非常忙，林亦言生日她勉强能挤出晚上的一点时间，吃完她还得马不停蹄赶回学校加班，吃饭的地点只能选在学校附近。

    “寿星，你想吃什么，我请客。”见面后赵越问她。

    林亦言对这一带不熟，略微沉吟，想到之前徐佳佳说西门有家很好吃的火锅店，就报了那家店的名字。

    “那家火锅是挺好吃的，而且价格优惠我们学校学生都喜欢去那儿吃。”赵越扫了眼她全身上下洁净如新总是一丝不苟的装束，狐疑道“你不是讨厌吃火锅吗每次要约你吃火锅你都嫌弃得要死，今天突然转性了”

    林亦言不喜欢吃火锅，单纯是因为不喜欢吃完火锅后身上那一股难闻的味道，至于今天为什么要吃因为徐佳佳上次告诉她的时候，说是在那家火锅店碰到了程诺。

    林亦言当然不认为这次自己也会碰到程诺，只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想去尝尝那家店的味道。

    “突然想吃了。”她不动声色地说。

    “行吧。”赵越没有怀疑。

    虽然那家店就在校门口，但学校太大了她们还是开了林亦言的车过去。

    周末很热闹，那家火锅店生意果然很好，一进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林亦言退缩了，皱了皱眉，说“这么多人。”

    她扯了扯赵越衣袖，想换一家。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说“两位要吃饭吗楼上还有很多空座位哦，我带你们上去吧。”

    “人多吗”林亦言谨慎地问。

    服务员“现在还不多，晚了就没有位置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生意很火的。”

    林亦言还在思考，赵越推了她一把，急吼吼地说“再不走等下真没位置了，快快快，吃完我还得回去工作。”

    “”

    林亦言最终妥协，跟着服务员上二楼。

    二楼座位比楼下多很多，店家为了营造客满的效果优先把客人安排在一楼，所以现在二楼没多少客人，没那么吵，视野也开阔。

    看着一个个空着的桌位，林亦言心里舒服了些，还没松口气，赵越突然趴到她耳边，小声而激动地说“程诺也在”

    林亦言险些一脚踩空楼梯，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落地窗边，穿着黄色连衣裙的程诺嫩得像朵太阳花儿，齐肩长发柔软地趴在脸颊上，脑袋上扎了个可爱的小发揪，两只手托着下巴，一双杏眼含羞地看着对面的男生。坐在她对面的男生眉飞色舞地说一些有趣的故事，把她逗得频频低眸浅笑。

    林亦言突然觉得灯光有些刺眼，她一下子认出了那个男生就是那天开电车来接程诺的邹睿，下颚收紧。

    赵越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程诺和邹睿，看他们两个人有说有笑气氛很好的样子，她心里迟疑，忙去看旁边的人。

    林亦言的脸色不太好看，眸底情绪不明，阴沉地盯着邹睿。

    赵越心里暗淡不好，前任见前任，这多尴尬，她张了张嘴“要不我们”

    “两位美女想坐哪里”服务员高亢的嗓门完全盖过了赵越的声音。

    这大嗓门把窗边愉快交谈的一男一女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程诺微微侧头，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看到杵在楼梯口的赵越和林亦言后，表情瞬间凝固，亮晶晶的双眸“噗”地暗了下去。

    “赵老师”邹睿是唯一一个不明情况的，他只看到了赵越，蹭地站起来，笑容爽朗，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您也来这里吃饭呢”

    “是啊，听说这家火锅不错。”赵越骑虎难下，碰了碰林亦言的手，见林亦言没反应，先一步走过去。她看看邹睿，又看向坐在对面突然变得拘谨的程诺，笑了笑说“程诺，好巧啊。”

    程诺也站了起来，只是她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打招呼“赵老师，晚上好。”

    身后“笃笃笃”的声音响起，高跟鞋敲击木质地板，不疾不徐，听上去却很沉重的样子。

    赵越余光瞥见林亦言跟上来了，假装不知，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挤了挤眼睛，一脸八卦地问“你们俩是在约会吗”

    话音落下，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

    赵越转过身，看到迈出腿又克制收住的林亦言，扬了扬眉。

    e某人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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