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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第1章2更】
    天都的这场大雾来得突然,直到下午四点半,能见度才终于扩展到五十米。

    陆墒关上飘窗,有些无奈地看向池殷“天都年年如此,七月底会有一次降温,雾天也会持续几日。”

    “嗯,”池殷翻了一页书,不紧不慢道“何时出发”

    “现在吧,再晚就天黑了。”

    池殷合上书,“我记得你有辆朋友送的车。”

    陆墒点头“我也打算开那辆。”

    那辆跑车是亮黄色,因为颜色问题他从没开过,但今天的天气适合开这种亮眼的颜色,安全。

    把车开出来后,管家帮着把祭奠需要的东西全部放进后车厢,有些担心道“要不过几天再去吧,能见度五十米属于上高速的底线了,太危险了。”

    陆墒看向池殷,“你在家里等我,我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事实上他在楼上就提了两次,他不敢让池殷陪他冒任何的险。

    “走了。”池殷抱臂站着,朝车门扬了扬下巴。

    陈管家叹了声气。

    这天上高速的确有些危险,但如果不走高速,单去墓园就需要两个小时,到时天黑返程会更加危险。陆墒全程紧盯前方路况。

    池殷从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喝得悠闲自在,陆墒余光看到,嘴角露出一丝笑。

    “你不紧张啊”

    池殷回得云淡风轻“你紧张就行了。”

    祖宗好信任他。陆墒嘴角的笑更明显了,前面高速站口指示牌的灯光闪烁,他缓缓停下车。

    “请保持20公里每小时的行驶速度。”服务人员查看陆墒车灯闪烁正常后抬起了杆子。

    “好的谢谢。”

    但事情在半小时后变得麻烦起来。

    高速路上雾气突然急剧转重,能见度从50米到35米,最终停到15米。

    交警队给陆墒打了电话要他立即就近下高速,陆墒关掉车载电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危险了,我们回家吧。”

    池殷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愈发浓厚的雾气,“嗯。”

    陆墒跟着导航开始驶往最近高速路出口,随着距离出站口越来越近,陆墒眉心突然一皱。

    他偏了偏头,像是躲什么东西一样。

    “有人开了远光灯,祖宗你前方的”

    陆墒话没说完,池殷拉开前方的储物柜,拿出遮光镜给陆墒戴上。

    陆墒抿了抿唇。

    要不是还在开车,他简直要为两人的默契高歌一曲。

    “谢谢祖宗”陆墒的尾音上扬,努力专心致志开车。

    “等等。”

    “嗯”陆墒眨了下眼。

    “那辆车没有动过。”

    池殷缓缓眯起眼睛,按照常理,两辆车都以低于20公里每小时行驶,在陆墒刻意放慢的速度下,随着那车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看到的灯光会逐渐变弱。

    但灯光越来越强,已经快到睁不开眼睛的程度。

    池殷也戴上遮光镜“那车出问题了。”

    一分钟后,事实证明池殷判断正确。

    五米开外,一辆黑色奥迪撞在高速公路边缘的围栏上,车后箱凹陷了一大块。

    这个状况

    池殷蹙起眉“被从后方撞击,肇事者逃逸。”

    “救人。”

    池殷话音刚落,陆墒已经停下车,两人迅速从车后箱搬出路障和应急灯。

    池殷拿出手机,陆墒秒懂了两人的分工,他迅速走到那辆车前,车前方破损严重,车门因挤压半开,主驾驶座的人脸前倾,死死埋在安全气囊上。

    那人已经不省人事。肩膀处因着玻璃碎块插入,还在不住流血。

    黑发柔软微长,青灰色休闲衬衫,很熟悉。

    陆墒怔愣半秒,大力把车门又开了十多厘米。

    池殷给交警大队打完电话,从车上拿过防护手套和应急药箱快步走到陆墒跟前。

    她垂眸看了眼车内情况“沈清时。”

    “嗯,”陆墒接过防割手套,皱起眉,“应该是失血过多休克了。”

    池殷把止血喷雾喷在了沈清时肩膀处,“这里危险,我们尽快。”

    “好,”陆墒又大力把已经扭曲的车门掰开几厘米,情况紧急也顾不上什么姿势标不标准了,他把安全气囊弄瘪后,用工具把安全带剪开,池殷立刻扶住沈清时往前倒的身体,两人合作把沈清时弄出车。

    陆墒背着沈清时把他平放进车后座,他的西装被弄得一片血污,但这时已经没有在意这个的时间。

    池殷把路障和应急灯扔回车后箱,迅速上车。

    “我们去医院。”陆墒一边说一边发动了车子。

    沈清时今天是去隔壁市开会,学校还有文件等他处理,于是开完会就立刻往学校赶,却不想这种天也能遇到不控制车速的人,等他看到对方车子时已经晚了。

    随着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大脑迅速混沌,身体的痛感都没有失重感来得强烈,他甚至来不及苦笑就坠入黑暗。

    沈清时颤了颤睫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清晰。

    他还活着。

    沈清时意识稍稍清醒。

    耳边虚虚实实传来人声。

    “幸好送来及时,再晚二十分钟就麻烦了。”

    “主要就是轻微脑震荡和失血太多,现在体征都正常了,对以后生活没有影响。”

    “哎小姑娘你是池殷吗我妻子女儿特别喜欢你,敢在那种地点和天气救人,你值得他们喜欢。”

    池殷。

    沈清时的睫毛又颤了颤。

    他不知道这是做梦还是现实,他迫切希望这是真实,又害怕这是真实。

    他的道德操守告诉他,不可以去打扰池殷。事情没按照他曾经设想的发展,池殷没成为他的妻子。既然做不成丈夫,他也还是池殷的老师,他必须守住曾为国师的尊严。

    他该有失败者的样子。

    但沈清时在虚实之间挣扎,他呼吸急促起来。

    不甘心。

    很难过。

    他有错。

    他好悔。

    他对不起凤池子民,对不起女帝信任,更对不起池殷。

    他害怕是池殷救他,否则他会更加痛苦,也要更加努力才不会让自己越界。

    就在沈清时呼吸愈发急促时,池殷的声音悠悠传来

    “谢谢喜欢,请问卫生间在哪儿”

    医生连忙指路“是该赶紧清洗一下,这浑身是血污的是你老公吧。”

    “嗯。”池殷颔首,拉着陆墒去卫生间。

    等把手和脸沾上的血污清洗干净,陆墒拎着被血染透的西服外套回到病房,“我先把钱和押金交了,他要是待会不醒,后续治疗用最贵的就行,他有钱付。”

    医生把治疗单子递给陆墒,陆墒随手把西装放在一边,跟着医生去前台付款。

    沈清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点点转动视线看向搭在椅子上的西装,几滴血珠从衣服滴落到白瓷地上。

    沈清时垂下眼睫,轻轻呵出一口气,因为失血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无力。

    陆墒交完钱想起自己刚刚随手放在病房的西装,纠结了几秒还要不要了,最后还是觉得把衣服扔在医院太不礼貌,返身去拿。

    池殷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玩起消消乐。

    鉴于沈清时对池殷送糕点未遂,还有前世的师徒关系,陆墒是一点都不想看见沈清时。

    他嫌弃满满地拎起衣服就要走,却忽然被沈清时叫住。

    “陆墒。”

    陆墒一愣,他停下脚步回头“你醒得还挺快。”

    沈清时视线再次落在那件沾满血的衣服上。

    陆墒看他脸色苍白得快跟墙媲美了,别扭地问了句“用帮忙叫医生么”

    “不用麻烦了。”

    沈清时抬起头,“谢谢。”

    哼,不用麻烦最好。陆墒转身就要走,拉开门时忽然又想起还有事没说,又把冷漠脸转向沈清时。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卡片,“你的行车记录仪卡,我看你那是最新款,应该可以看到肇事逃逸车的车牌。”

    沈清时目光微怔,他伸手接过磁卡,抬眸与陆墒对视起来。

    陆墒全程冷着脸“有事”

    沈清时笑了笑“我全想起来了。”

    陆墒

    不是这什么意思救命。

    他当即“你要恩将仇报”

    沈清时垂眸摇了摇头“谢谢是你救了我。”

    “更准确说,谢谢你和池殷一起救了我。”

    陆墒有些不太懂了,但他觉得现在表示困惑会显得有些愚蠢,于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他又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陆墒”

    陆墒机警转头,“还有事”

    身后,沈清时静静看着他,目光有些哀意,“好好对公主。”

    陆墒无语地扯了扯唇角,话都懒得回了。

    这不是废话吗

    那可是他的公主老婆诶。

    天下第一好

    陆墒换好备用衣服回到车上已经晚上八点。

    雾气散了大半,路上车辆明显多了起来。

    池殷侧眸“去扫墓吧。”

    陆墒帮她系好安全带,看了眼天气,“也好。”

    他神情得瑟起来,“一定是母亲想见你所以才让天气转好。”

    “坐稳了,我们上高速”

    池殷面无表情地划开手机。

    这里距离墓地还有半小时车程,陆墒看池殷一直玩消消乐不理他,十分想扯个话题。

    他“沈清时说他全记起来了。”

    “”

    陆墒我能撤回我的话吗

    他迅速改口“老婆,咱们今晚吃什么呀”

    池殷头都没抬“沈清时还说什么了”

    陆墒“”

    好吧好吧。

    他苦兮兮思索着刚才的对话,一脸不情愿地说“他说谢谢救他的人里有我,还要我好好对公主。”

    陆墒扬声“他那不是废话吗”

    “虽然他说这话的样子有一点凄惨与可怜,但不破坏幸福美满的双人大家庭不是正常操作吗,有啥好凄惨的。”

    陆墒说到这默了默,有些迟疑道“不过他的眼神好像在后悔什么”

    “后悔他的计划没做得万无一失,后悔没娶到你”

    陆墒说着说着就兀自生气起来。

    他超大声“臭不要脸”

    池殷淡淡道“他可能在后悔别的。”

    “关于凤池。”

    陆墒抿了抿因为愤怒而发干的嘴唇。

    “嗯”

    他莫名其妙“他有对不起谁吗”

    “他不是万人敬仰的凤池国师吗,而且完成系统任务后还把女帝与你的父妃都带来了。”

    池殷没接这句话。

    她垂下眸子,整个人显得很安静“我一直在想。”

    “你还记得系统说的高格局任务吗”

    陆墒“记得。”

    这还是当初他问出来的。他怕池殷完成“作精改造”任务后会离开这个世界,或者选择别的方式消失在他眼前,于是问了系统。

    系统说“作精改造”属于一般任务,任务奖励选择只有金钱、权利、换个世界生活。

    只有高格局任务者才有权利自主选择任务奖励。

    池殷语气不变“我一直在想,沈清时为什么可以自主选择任务奖励。”

    陆墒心快口直“他做得高格局任务呗。”

    池殷缓缓靠向椅背“所以沈清时在凤池灭国那年,到底完成了什么高格局任务”

    陆墒猛地一踩刹车。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池殷,池殷淡淡瞥了他一眼“专心开车。”

    池殷没再说话,陆墒也没继续问。

    他直觉现在不要打扰聪明老婆思考。

    下了高速,大雾散去,陆墒看到池殷把车窗缓缓拉下,带着水气的晚风吹进车里。

    她嘴角轻勾,好像很惬意。

    陆墒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打扰一下,他忍了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他低咳“想好了吗”

    “嗯。”

    “沈清时完成了什么高格局任务”

    “不告诉你,”池殷托腮看他。

    陆墒眨了眨眼“你欺负我”

    “谁让你傻”

    陆墒忿忿停好车,气得一下车就把池殷抱起来转了三圈,“气死我了”

    “果然傻。”

    池殷嫌弃地整了整裙子,抱着满怀的白玫瑰走进墓园。

    这座墓园装修得肃穆又漂亮,安静而干净。

    因为今天天气原因,墓园除了门卫空无一人,两人并排往台阶上走。

    从踏进墓园开始,陆墒的表情就肃穆起来,他一手提着祭奠品,一手拉着池殷踩过一格格台阶。

    “前面就是了。”陆墒看向不远处,池殷顺着视线看过去,“嗯”了一声。

    陆墒把赵从织生前爱吃的水果糕点摆好,池殷把花放在了墓碑下。

    陆墒飞快瞥了池殷一眼,他往年来的时候每次都很难过,今天忽然觉得不难过了。

    只是怀念。

    很怀念。

    逝者已逝,来者可追。

    陆墒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他以前来每次都是说自己又赚了多少钱,全世界又开了多少分公司,让赵从织不要担心他,但今天他一点关于钱的都没说。

    “陆则成心脏病发作,现在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医院,昨天医院的人告诉我,陆则成肾脏功能已经全部衰竭,他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了,真是太好了。”

    “您让我照顾的陆玖,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根本没照顾好,但所幸她在我的公主老婆监督下长成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小姑娘。”

    说到这,陆墒傻笑起来,“妈妈,我在今年娶了一个天仙一样的老婆,她还是一个公主,一国长公主。我找不到人炫耀,我来跟您炫耀了。”

    “她对我特别好,她可太宠我啦,陆则成欺负我都是她帮我骂回去的,还帮我打回去,陆则成就是被她气死的,她好厉害。”

    “我其实觉得我根本配不上她,但既然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想着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希望我今后可以发扬好我的优点,让老婆更加喜欢我。”

    “我好爱她,”陆墒嘴角上扬,“我希望我可以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陆墒不知道说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站起来时,大雾散尽,星子满空。

    他迅速看了眼腕表。

    还有两分钟十二点。

    竟然说了三个半小时。

    早就过了池殷睡觉的时间。

    陆墒把外套脱下盖在池殷身上“祖宗,我们回家吧”

    池殷点点头。

    陆墒把池殷背起来,池殷打开手机上的手电,“你要是敢把我摔了”

    陆墒迅速接话“你就把我踹下去。”

    池殷哼了声。

    手机的光很亮,陆墒仔细看着脚下的灯光,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耳边是风声和树叶震鸣声,还有池殷轻浅的呼吸声,陆墒脚步一顿,眼底闪过笑意,“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嘘。”

    池殷捂住了他的嘴。

    “别吓到它。”

    陆墒一愣,下一秒,世界漆黑。

    池殷关闭了手机灯光。

    不远处,一道极微弱的绿火跳跃,如果不是黑夜太黑,几乎看不到它的光亮。

    它在不近不远处,微微跳动着,像一朵将燃未燃的小火苗。

    又像燃烧殆尽的小火苗。

    它像是被一股风就可以吹散,只是看了这么几眼,它身上的绿光就减弱了些许。

    几近透明。

    陆墒屏住了呼吸。

    好半晌,他才喃喃道“陆逢君”

    话音刚落,那团小火苗便朝着他飞过来。它太虚弱了,中途被一股风刮出了两米远,翻了个跟头又往他眼前飘。

    一边飘还一边掉落两粒米粒大小的小绿火,像是被那股风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