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西夫人没有这么好的耳力,自然不知道苏叶轻描淡写的话中,埋藏着多大的雷。
她只是用担心而充满不舍的眼光看着苏叶,“我亲爱的埃莉诺,经过今天的事,我恐怕无法继续照顾你了,以后请千万注意身体健康,露西是一个稳重可靠的姑娘,你千万不要为了画画而忽视她的建议好吗”
苏叶面露疑惑,“范西,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是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吗,没关系的,我给你放假,只是你得尽快赶回来,我离不开你。”
“不,埃莉诺,你听我说,”范西夫人一直认为,埃莉诺小姐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只不过她总是渴求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是时候让她认清现实了。
“我想你明白,对于伯爵夫妇而言,男性继承人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苏叶的表情抑郁下来,显然懂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稍稍背过身去,拒绝继续往下谈。
这副幼稚的模样,让范西夫人仿若想起了当年,还在老伯爵夫人身边的埃莉诺小姐。
她即便不是伯爵夫妇喜爱的女儿,却被简夫人捧在手心里,小姑娘无忧无虑,可身体的病痛让她难免脾气不那么好。
但埃莉诺小姐从来不是乱发脾气的人,有什么不符合她心意的,也只是这样,背过身去,以一种幼稚的姿态,表达自己的不满。
如果简夫人还在,一定会笑吟吟抱着她,说一些话来安慰加劝导,类似我的埃莉诺得长成大方得体的贵族小姐,她不应该耍小脾气对不对
往往这个时候,小埃莉诺就会低着头,羞红着脸道歉,然后和老祖母保证,她不会再如此了。
那个时候啊范西夫人怀念地看了一眼墙上简夫人的画像,一如记忆里的温柔有力量。
可惜,简夫人的去世,带来的不仅是悲痛,还有埃莉诺小姐陷入对亲情的渴求,却得不到满足的尴尬。
这是多年以后,埃莉诺小姐再一次因为内心的不满,而做出这副小女儿姿态。
从她意识到,唯一一位会纵容她的人已经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如此,不高兴也只是把自己关在画室,没日没夜欣赏那些感情丰沛的画作,企图逃避亲情给她带来的伤害。
范西夫人的心一软再软,可偏偏她不得不狠下心来。
她必须为小姐揭开血淋淋的事实,不能再让小姐沉迷其中,以至于失去最后的依靠。
这栋山庄是简夫人留给埃莉诺小姐的,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失去。
她缓缓坐直身子,语气严肃而认真,“埃莉诺小姐,请转过身来,简夫人告诉过您的,淑女,尤其是一位伯爵小姐,不能用耍脾气的方式,来逃避事实”
苏叶浑身一僵,身体不可抑止颤抖起来。
半响,在范西夫人的坚持下,她才缓缓转身,和范西夫人面对面,翠绿剔透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哀求。
是的,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话,会是一把钢刀,把她的心扎得支离破碎。
埃莉诺谢菲尔德从来不是一个愚蠢的姑娘,不是吗
她只是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于是想要紧紧抓住那唯一的东西,即便是虚假的,也好过一片荒芜。
苏叶内心叹息,在这个医疗条件不如意的年代,原主的咳疾是真的没有治愈的可能。
但其实,也不至于糟糕到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是心情决定了身体走向。
埃莉诺在失去唯一疼爱她的人后,面临的只有无尽的算计和冷漠,这对一个生病的敏感的小姑娘而言,本来就难以承受。
越是环境煎熬,越是怀念祖母,甚至隐隐有一种,死亡也没什么大不了,还能见到祖母的解脱。
这种心情下,她怎么可能养好身体,只会越来越严重。
范西夫人被她看得心里发堵,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看小姐的眼睛,以免心软之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菲尔德家唯一的继承人死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与你无关,但毫无疑问,伯爵夫妇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是雷恩少爷代替了你死亡。”
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守不住,从那双美丽却总是泛着忧愁的眸中滚落,可这一次,她却再也没有逃避,而是倔强地坐直了身体,就好像在说和我无关
“他们埋怨死的不该是雷恩少爷,对您心存芥蒂,所以我的小姐,不要再相信和纵容他们了,好吗”
范西夫人终于睁开了眼,面对着自家小姐倔强的表情。
苏叶定定看着她,半响,才终于道,“范西夫人,你逾越了,你果真不适合再担任山庄女管家这一职务,或许我该为你换一个工作。”
范西夫人神情怔忡,不是觉得难过,而是仿若看到了当年的简夫人,矜持优雅,和煦的外表下是高傲的审视。
“埃莉诺,我”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苏叶缓缓摇头,“范西夫人,你的意思我都明白,这座山庄是祖母留给我的,它不会易主,永远都不会。”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欣赏外面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那里种着各色鲜花,每一种都是简夫人安排种下的,颜色,品类,经过精心的设计,美得震撼人心,美轮美奂。
每一个来巴斯度假的贵族,都愿意来这花园走一走,顺便欣赏常年盛开的鲜花。
花园也从不会关上大门,即便那属于谢菲尔德的私产,可简夫人却把它经营成了巴斯最美的一道风景线。
这几乎已经成了谢菲尔德家族的名牌,是百年家族荣誉的象征。
当然,这也代表了老伯爵对夫人毫无保留的爱,这份真挚的情意,即便两位当事人已经去世,也能让人感受到爱情的美好。
无论如何,苏叶都不会让这份产业落到别人身上,它只能属于埃莉诺谢菲尔德,以及她的血脉后人。
如果未来苏叶没有成婚,也没有孩子,那么这份产业,会无偿捐赠给巴斯政府,让它成为当地的公共资源。
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有关于老伯爵夫妇的事迹,必须随着每一位进入花园驻足欣赏的人,而成为耳熟能详的爱情故事。
顿了顿,苏叶继续她的话,“我尚有一些钱财,能维持这个山庄的运营,即便用完了,也可以把那些画作卖掉,然后继续维持一段时间。等到我撑不住了,或许会有一位年轻且富有的绅士出现”
她似笑非笑,“当然,肯定会有这么一位的,身为谢菲尔德家族的大小姐,在两个妹妹只有十一三岁的年纪,她就是最好的联姻对象。伯爵先生怎么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换取大笔金钱的机会呢,他不会的。”
在抛弃了软弱的渴求之后,谢菲尔德小姐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冷漠,那是让范西夫人都心惊的尖锐,是从未在这位病弱小姐身上出现过的。
此时的她,冷静锐利的仿佛隐藏在黑暗中的吸血鬼,不经意间露出尖锐的獠牙。
范西夫人看得心惊,可却不觉得惊讶。
反而有一种恍然大悟,本该如此的错觉。
是的,这个表情,这份性情,像极了简夫人。
当年简夫人就说过,埃莉诺小姐和她很像,可没有一个人这样认为,只觉得那是老祖母疼爱唯一养在身边的孙女。
可现在看,这样的埃莉诺小姐,才是最真实的谢菲尔德。
苏叶见她神情恍惚,笑了一下,收敛了所有的尖刻,一瞬间又变回那个天真稚嫩的病弱少女,“好了,让我们来探讨一下,范西夫人,在离开山庄后,你打算做点什么呢”
范西夫人讷讷地看着她,摇摇头,再摇摇头,“我还没想过,亲爱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想吧,”苏叶神情温和,仿佛之前的锐利,不是她一般,“或许我能给你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请说”范西夫人被苏叶刚刚的表现怔住,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走。
“你觉得美国怎么样”苏叶微笑,轻柔的语气中带着不经意的诱导。
“美国”范西夫人疑惑,她从来没想过,要远离英国,远离这个她出生长大,生活了一辈子,以及埃莉诺小姐所在的国家。
“是的,美国,”苏叶肯定道,“介于你让谢菲尔德家的事,暴露在外人面前,伯爵夫妇肯定不会好心地留下你。”
“是的,我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在离开前,想要和埃莉诺小姐说清楚。
可现在看,似乎并不需要,小姐比她认为的,要有棱角得多。
“伯爵夫妇的人品”苏叶顿了顿,似笑非笑,“我认为,你不该抱有任何幻想,介于你还提醒了我,不要把山庄转让给他们。”
她在暗示着什么,范西夫人这样提醒自己。
那么,是什么呢
山庄,对了,是山庄
当埃莉诺小姐不再妥协同意转让山庄后,伯爵夫妇一定会意识到,是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让小姐做出这样的改变。
是的,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让埃莉诺小姐改变想法。
而她破坏了伯爵夫妇的好事,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范西夫人陡然一惊,背部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又被壁炉前的温暖一烤,整个身体的肌肉都僵硬了。
没错,她必须离开英国,且得尽快,在伯爵夫妇反应过来前。
“谢谢您的提醒,我亲爱的埃莉诺,”范西夫人感动地看向眼前的小姐,为了自己,她竟然愿意做出揭露父母品行这种事,实在叫她感激不已。
苏叶微微垂下眸,“你是不一样的,范西,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范西夫人更感动了,她愿意为埃莉诺小姐付出,是因为当年简夫人救她出泥淖,也是因为这么多年的陪伴,埃莉诺几乎是她一手养大的,内心已经把她当成亲生女儿。
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总归是一个仆人。
她从来不期待埃莉诺对她会有多深的感情,可事实上,有些感情不是简单的阶级就能概括的,一如她对埃莉诺小姐的付出,一如埃莉诺对她的真情实意。
她伸出手,握紧苏叶的手,“那么亲爱的,为什么是美国呢”
苏叶反握回去,“或许以后我们还有重逢的一天,在美国。”
没错,她的意思是,在解决了谢菲尔德家族的麻烦后,她可能会去美国发展。
未来的一三十年,是美国最好的时代,也是快速掘金的最佳时期。
而且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国家,混乱与秩序并存,阶级没有固化,且金钱都打破一切规则。
如果没有找到一个心仪的人,在美国,她可以快快乐乐保持单身,只要有钱。
可在英国就没这么容易了,一来伯爵小姐身份的限制,一来英国的旧历传统也太多了些。
虽然她早已习惯,且把规则运用自如,但能省下一些麻烦,又何必浪费时间去筹谋呢。
更何况,英国她太熟悉了,即便小世界不一样,可大致的情况是相似的。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贝克街221b,没有彭伯里庄园,相似又陌生的场景,叫她少了太多的新鲜感。
人一旦熟悉就会倦怠,因此还是去一个全新的地方生活吧。
这个时代的美国她当然去过,还在那里搅风搅雨过,可旅游和定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范西夫人不知道,她一瞬间竟然想了这么多,可她也有自己的理解。
想到谢菲尔德家不容乐观的经济状况,想到尊贵的贵族身份带来的体面和利益,她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有关于埃莉诺小姐未来婚姻的大事。
在没钱之后,英国这些贵族们会选择用什么方式摆脱困境
那当然是联姻了,让家里的孩子娶一位美国来的,带着大笔嫁妆的富家小姐,或者家族的女人,嫁给美国的富商。
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多到随便一数,就能数出十几个案例。
所以,谢菲尔德伯爵也会这样做吗
为了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美国来的暴发户
她不敢置信,谢菲尔德家的面子不要了吗可又不敢不相信,因为这很可能发生。
那埃莉诺小姐该怎么办成为一个富商的妻子,一个暴发户
范西几乎不敢想象,这该是多么糟糕的未来啊。
可她却无能为力,谢菲尔德伯爵身为父亲,享有决定子女婚姻这项权利,如果反抗,那埃莉诺面临的,将是无尽的责难,以及强制执行
“埃莉诺,你”该怎么办啊
范西夫人神色焦急,反倒是苏叶,不以为意地笑了,“嫁给谁有区别吗”
“这”范西夫人不知道怎么安慰,这自然是有区别的,可她这么说,又能改变什么
除了增加小姐的痛苦,不会有任何用处。
“我并不在意嫁给谁,范西,是当公爵夫人,还是富商妻子,说到底,也不过是和一个男人结婚,生下继承人,然后各玩各的。这个糟糕的物欲社会,没有人再看重感情,也找不到像我祖父那样真正的绅士,所以我不会抱有任何期待。既然如此,那嫁给谁都无所谓。”
“可是”一位年轻的小姐,怎么会不期待爱情呢
苏叶目光冷静的看着她,“感情只会伤人,它让人变得愚昧,不理智,甚至是愚蠢过头了。我连亲生父母的感情都无法得到,如何去幻想外人毫无保留的感情范西,我不需要了,当我抛弃一切幻想,任何人任何事都伤害不了我。”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冷静,冷静到仿若在说扔掉一件不需要的衣服那么简单。
可这话,却叫范西夫人心绞痛,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年轻就放弃一切可能呢。
可她却不能劝,埃莉诺之前有多痛苦,她深有体会,要是劝得她回心转意,最后又因为那些人被伤害怎么办
她深吸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去美国,亲爱的埃莉诺,我等着你来找我。”
范西夫人下定决心,她会在美国一直等待埃莉诺小姐,即便不再是她的女管家,也会永远照顾她。
苏叶微笑,把从亨利房中找出的那些首饰,全都推给范西夫人,“这些我不想要了,都送给你吧。”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这些加起来,可有一百多英镑。
苏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这是一些甜点的方子,都是祖母喜欢的,可惜后来她身体不好,不能再吃这些了。我希望你能重新利用起来,在北美经营一间甜品屋,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范西夫人惊讶,她怎么能要谢菲尔德家族的方子呢,这绝对不可以。
苏叶一眼就明白她的想法,“放心吧,这些方子只属于祖母,现在属于我。我想以方子和那些首饰入股,如果,我是说如果,伯爵最终选择的人选不让我满意,或许我会去美国找你,那么,我就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范西我能依靠的只有你,相信的也唯有你。”
范西夫人感动了,但仍然有点迟疑,“我并不会经营店铺。”
“你可是祖母亲自调教的女管家,能力毋庸置疑。你可以把它当成山庄一样管理,只要把握好原材料的供应,制作时的卫生,以及最后的销售方向,不会有问题的。”苏叶微笑道。
当然了,在范西夫人离开之前,她也会送上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指导她如何一步步去执行。
苏叶当然不是真的想去投靠范西夫人,而是这是唯一对原主好的人。
她为了自己方便,把人弄出了山庄,算是坏了人家未来的前途,那么她得做一些补偿。
介于她现在有多少钱,范西夫人一清一楚,是拿不出超过两百英镑现金的,因此一个能长久带来手收益的甜点方子,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如果范西夫人有本事,自己把甜点店经营起来,那么在美国那个充满了梦想的地方,有机会成为女富豪的,即便没有,也能衣食无忧。
而要是范西夫人只会当管家,那卖出专利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能为她带来几千美元的收益。
这些钱,可以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购置一些房产,然后长期租出去,租金也能让她过的很好。
而这些计划,她都会为范西夫人写上的,包括如何申请专利,包括如何综合考虑购买房产,如何开店,又如何经营。
范西夫人是个聪明人,如果有了这些还不能过的很好,那等她解决完麻烦后,还可以适当接济一下。
在两人谈话的几天后,范西夫人就收拾了东西,给远在伦敦的安妮夫人发了一封辞职信,就带着行礼急匆匆离开了。
她会乘坐轮船前往美国纽约,安顿下来后给苏叶写信。
送走了这个对原主万分了解的人,苏叶觉得被束缚住的手脚陡然放开,她要好好计划一下,等到盖特把山庄里的蛀虫都清理掉,就可以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这座山庄占地面积极大,除了主体雄伟的建筑,右侧修建了专门的温泉池别墅,共上下两层,一层是专门用来泡温泉的地方,一层是一个个暂时休息的房间。
虽然是暂时的,但一应设施都有,其实完全可以居住。
只不过住在温泉上面,湿气会比较重,所以也只是用来临时换衣服的。
左侧有一栋三层别墅作为下人房,后面是一个巨大的花园,至于前面,则是临街的设计,拐歪就是巴斯修道院教堂,非常近便。
花园的用途不变,虽然那些花费每年都花了大价钱打理,却免费供人参观,实在有点可惜,但这是简夫人的意愿,苏叶不打算改。
而除了花园,其实温泉别墅和下人居所都可以改造一番,然后经营成度假酒店。
山庄的主体是一栋四层的大型建筑,总共有八十九间房间,以及一个超大的舞厅。
这里就已经能住下山庄所有的仆人了,实在不必另外有一栋下人房。
因此苏叶打算把仆人都迁进来,然后把仆人居住的别墅改造成酒店,而温泉别墅一层做隔断,形成一个个独立的温泉房,用来招待前来泡温泉的客人。
一楼的房间也可以待客,如果只是临时来旅行,住两三天这种,那么居住在一楼会非常方便。
长期居住,像一两个月那种,就可以去仆人房改造的酒店,离温泉也不远,到时候建立一个相连的长廊,里面摆上花卉和画作,就又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了。
想必那些客人不会介意在泡温泉前后,慢慢欣赏这美丽的画廊。
正好,原主的那些画可以派上用场了。
花了两天时间,苏叶做好了计划,打算等蛀虫清理后,就拿出一条钻石项链,换成英镑,然后进行大改造。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苏叶盯着报纸上那则新闻,知道自己的计划暂时实现不了了。
报纸上写了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是有关于一条铁路修建的申请,最终没有通过内阁的审核,不得不延期,等待下一次继续申请。
这不算是大事,因为铁路本身建了不少,再多建一点,也只是更加方便而已,不会带来更多的变化。
至于这些商业申请,本来就手续麻烦,各方面的问题都要考虑到,各个部门的同意书都需要获得,比如市政部,铁路规划局,农业部,道路交通协调部门等等。
因此往往一份申请,需要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的时间。
当然了,这也是有弹性的,如果你的钱给到位,很可能半个月就够了,可要是故意被人针对了,那别说半年了,除非你解决那个针对你的人,不然两三年都没有用。
而这次的事故是另外一种,是申请已经批准,开始准备动工建设了,却因为那段时间下雨,导致规划的某段路径被泥石流淹没。
铁路商人不愿意修改计划,于是打算把路清理出来。
在清理过程中,发现这个山路结构松散,估计很难承受铁路的重量,即便建好了,在使用一段时间后,也会很快发生塌陷。
设计师不得不重新考虑方案,经过探查,发现山的主体是稳固的,而那段路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里经常发生泥石流,而这一片就是泥石流冲刷出来的。
它其实是中空的,处于一段河流的正上方,平时人走一走还没什么,骑马也可以,但铁路和火车的重量特别容易压塌,然后泥沙会冲入河中,导致下流水源变得浑浊。
因为这个,修建被紧急叫停,被政府要求给出新的方案。
而设计师们也想到了,那就是直接从山体中穿过去,俗称挖洞。
山体内是稳定的石头结构,只要位置选得好,就不会有坍塌的风险。
而挖洞和绕路修改铁路线,哪个方案更省力省钱
那当然是修改路线了,可一旦修改路线,就需要重新申请协调,需要重新做规划。
铁路商人有钱,只想要尽快把铁路修好,然后盈利。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挖山洞的做法。
可谁能想到呢,这挖山洞也是需要批准的,除了政府部门盖章,还需要这座山所属人劳伦斯勋爵的许可。
没错,这座山是私人的,不过山上几乎没有产出,和普通的荒山没有区别,更甚至,这位劳伦斯勋爵,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这座山属于劳伦斯勋爵是五十多年前的信息了,从落满了灰的资料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
至于勋爵本人,很久之前就离开了英国本土,至今没有消息传回,也没有他爵位继承人在英国做登记。
也就是说,虽然资料上显示,劳伦斯勋爵是所有人,可介于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现在很难说还活着。
而劳伦斯家族也没有任何产业在英国,只除了这座荒山,大概是卖不出去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被处理。
那么问题来了,劳伦斯勋爵不在了,他的继承人也没有来接收这座山,是否得收归政府
这是不行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政府,绝对不允许侵吞私人财产,即便它一文不值。
政府有权利批准利用有限的空间修建公共设施,如铁路和公路等,却没有权利同意商人在山中挖一个洞。
有权利同意的人,却找不到。
最后的结果很明显了,只能重新修改路径,把之前申请的流程重新申请一遍。
再来一遍,不会比第一遍更简单,虽然流程是一样的,但该花的钱还是要花,该耗费的时间依然要耗费。
好不容易两月过去了,申请却被打了回来,因为某项建材不合格。
怎么可能不合格呢,要是不合格,之前就不会同意了。
代理人去询问,得到的却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好容易又是找人又是花钱,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在下一步申请中卡住了。
没错,他们就是被人故意卡了,铁路商人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一次次找茬,半年过去了,仍然没有开始动工的动静。
报纸上的消息很简单,就是新铁路延期动工,没什么特别的。
可苏叶却在上面看到了谢菲尔德家族破产的未来
从这些天她搜集的信息,以及从原主记忆里挖出的,关于签署那些文件的内容,苏叶可以确定,谢菲尔德伯爵把钱堵在了新铁路的股票上。
他投资了铁路建设,且买的是那种风险极大,投资回报率很高的短期股票。
这种股票是有时效性的,比如时间限定在半年,在这半年中,你可以快速频繁操作,来累积手里股票份额,然后等时间一到,立刻抛售出去,以此来换取大量的回报。
要是半年后,你的股票没有被抛售,那它将成为一堆废纸。
没错,这几乎和赌博是一个性质。
谢菲尔德伯爵买了新铁路的短期股,时间是一年,一年内铁路建好,股票大涨,然后他把股票抛售,套取大笔资金。
而接盘的人会是那些看好新铁路,想要长期持有的人。
毕竟铁路建成,就会源源不断带来收益,算是一种长期稳定的投资。
但到了这时候再入场,利润会被压到微乎其微,大商人是不会买的,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大量的股民呢,他们可以购买这种稳定股。
而在铁路建好之前,就大量买入,是一种风险比较大的投资,且限定了时间后,风险加倍,收入也加倍。
只要铁路按时建好,他们一英镑买入的,倒时可能五六英镑卖出,赚的是疯狂的大钱。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新铁路修建被层层卡住,已经耽误了半年时间,还没有开始动工。
且不说现在申请下不来,就是下来了,半年能建好一条铁路
除非他们增加两倍的人手,多线同时动工,最后拼接到一起,不然绝不可能在半年内完成。
铁路商人会这么干吗
显而易见,他已经损失了一大笔打点的钱,晚一点建好对他虽然有影响,但不会有想象中的大,所以他是不可能多掏钱,争取在半年内建好的。
真正有损失的,是那些疯狂的赌徒们
他们不顾一切购买短期股,为了更大的利益,还给自己加了时间限制作为杠杆。
而现在,就是他们品尝苦果的时候,要么等着手里的股票在时间到来之前,赔本卖出去,要么现在出钱给铁路商,让他想尽了办法在半年内完成修建工作。
第一个方案显然是更适合的,损失的也不过是一点小钱,等新铁路建好,会带来更大的回报。
但苏叶却知道,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
这是一桩阴谋,一桩专门用来收割疯狂赌徒的阴谋
苏叶翻出了之前一整年的报纸,从头开始看这新铁路修建的来龙去脉,一小时后,她放下报纸,明白自己想要保下这座山庄,看来是得动点心思了。
这的确是一个阴谋,做计划的人疯狂又大胆,且资本雄厚,无所顾忌。
首先,修建新铁路原本就是一个幌子,这位铁路商人是英国本土大名鼎鼎的商人不错,却被资本控制。
而这个资本,借着商人在英国良好的信誉,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们要的可不是做实业,而是在股市疯狂捞一把就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政府收拾。
新铁路建设的消息从一开始就很火热,很明显是有人推动。
当它被所有人看好的时候,股票市场的新玩法,短期限时股被推了出来,投入一英镑,收获三英镑,又因为限时,可以双倍杠杆收获,也就是六英镑,这样600的收益,让所有人陷入疯狂。
然后有一个大人物出面,清空了所有的资产,只为了买这一支股票,剩下的人还不疯狂跟上
谢菲尔德伯爵原本就不是什么擅长投资的人,更何况,他还欠了三十万英镑的巨债,想要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清空债务,并大赚一笔。
所以他卖掉了所有的资产,包括伦敦的府邸和谢菲尔德庄园,筹措了十万英镑,只等着一举大赚。
然而这钱注定赚不回来了,而有那三十万巨债,身为伯爵的女儿,她的山庄不可能保住。
卖掉山庄还钱,是她唯一的选择,当然,山庄并不值三十万。
至于剩下的,可以用伯爵小姐的婚约来换。
即将迎来美国富豪未婚夫,她这是一语成谶了吗
要不,还是跑吧这个烂摊子谁搞出来的谁收拾,谢菲尔德家不值得她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