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支商队错过, 苏叶继续向西而行,走了大半个月, 终于到达西平城。
天气依旧寒冷, 北风裹挟着白雪,覆盖整个西北大地,满山银装, 举目四望似乎进入了一个冰雪世界。
可天晴的时候,天高云阔, 阳光更是能给人温柔的慰藉, 暖暖的洒在身上,舒服得不得了。
这是江南的冬天很难体会到的温暖, 江南的湿冷总能带走阳光的温暖,让你无论在室外还是室内,都感受到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穿再多都不好使,因为衣服本就感觉湿哒哒的, 还需要用体温去暖热。
可在这里不同,大吸一口冷空气, 似乎裹挟着塞北的风沙,让人感叹天地浩瀚伟大。
西平城建立在黄沙上, 所见除了白雪,就是被掩盖的黄土墙和黄土地。
在这里需要做好很久不洗澡的准备,不过下雪天好一点, 还可以把雪烧化了使用,可那耗费就大了,木材在冬天也是珍稀物资。
苏叶进城后,直奔最大的客栈, 因为只有最好最昂贵的客栈,才会奢侈的沐浴服务,其他地方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何况是洗澡。
望北楼建立在西平府最西边,离西城门只有半里路,占地面积极大,苏叶要了一个最大的院落。
光这一个院子,一晚上就要花去五两银子,其中只有住宿,不包食物,付的大部分是水钱。
这种规模的院子,一天六桶水,节省一点,供十几个人用没问题,因此这院子通常给行商居住。
大楚规定,普通商人不允许出关与外邦交易,交易需要特殊通关文牒。
而这种文牒手续,只有在西平府这样的边关城市府衙方能办理,且办理条件相当苛刻,需要出示你所在家乡府衙证明,从县衙到府衙,统共需要五个证明。
这也就算了,到边关来了,还需要三个拿到通关文牒的商人作保,确保你是真正的商人,不是间谍之类的,运送出去的物资,也不是什么禁品。
手续相当之麻烦,因此西平府客栈衍生出一个新的业务,那就是帮来边关经商的客人办手续。
客栈里常年有来自大楚各地的商队,他们有的是已经办好了文牒的,但这种文牒需得三年更换一次,要是遇到难缠的衙役,也要耗费许多时间。
于是客栈掌柜出面,提前与府衙各个部门打通关系,像这种换文牒的小事,直接就可以帮忙解决。
要是新来的商人,客栈也可以帮着联系相熟的商队,请他们作为担保人。
这就需要额外收费了,一般办一张至少需要三百两,办手续缴纳一百两,三个商队和客栈分二百两,属于他们的另类进项。
当然,你也可以不出关,货物也不是卖不出去。
一来可以卖给西平府商人,他们作为本地人,想办通关文牒自然比外地人方便,许多人都有这张证明。
而城外不远处的山坳口,就是一个很大的交易市场,其中鞑靼,瓦剌,和西域各国的商人都在这里汇集。
大楚境内的商品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珍贵且稀缺的,价值很高。
即便有本地人倒一手,商人们也能赚得盆满钵满,要是再拜托人家进一批稀缺货,运回家乡去卖,就更是好几倍的利润了。
亦或者你找一个西平府代理人,人家有本事拿到通关文牒,但不想冒险做生意,吃下你的货物,就可以出关代你去售卖或购入。
这种外地商人能赚到更多,但也谨防被骗,或许人家拿着你的货物换了钱,直接躲起来,那样你就亏大了。
因此不管是找靠谱的本地商人,还是代理人,都需要当地地头蛇帮助。
而这些客栈的掌柜,就是最好找,也最容易接触到的地头蛇。
只要商人住进他们家客栈,忍受那一天五六两银子的高额房价,几乎没有的服务,就能获得价格不等的额外服务。
这客栈的正统服务有多差劲呢,院子的钥匙一交,他们就不管了,只每天清晨运六桶水给你,剩下的,自己看着办吧。
做饭收拾都得自己来,主打一个花高额的价格,租几堵墙和一片瓦,里面除了炕,一无所有。
西北这地方,毫无疑问风沙大,两天不打扫,到处都是沙子。
苏叶推开院门,不由嘴角一抽,里面的黄沙覆着白雪,连个进去的落脚地都没有。
春来非常不满,“这条件也太差了。”
五两银子,在京城最好的客栈都可以住一晚,加包三餐,还是那种比较上得台面的吃食,然后小二体贴备至,热水茶水一应俱全,想要什么服务,还能全城给你跑腿。
而这里呢,除了干净的水,什么都没有。
春景走到院子里的厨房,出来一脸土色,“柴火也没有。”
不过他倒是拿出了扫把,分给春来一只,两人合作,很快清扫出一条路来。
外面不干净,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抹一手的灰。
两人认命,让苏叶先回马车上休息,他们清扫完再进去。
苏叶笑笑,“好了,你们也累了,我教你们一个法子,来的那个路口记得吗那里蹲着几个大汉,随意点一个,给他五两银子,接下来的活就有人干了。”
所谓有需求就有买卖,这附近将近六十个院落,都是望北楼的,却没什么伺候的人。
肯定不会让什么都不了解的行商自己干,一定有什么商机在里面。
看到院子的情况,再想到拐歪处,冒着风雪蹲在那里不动的大汉们,什么都明白了。
人家那可不是闲得无事,而是等着揽客呢。
春景和春来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看出来。
不过既然少爷发话了,那肯定是真的,春景果断放下手里的扫把,去到路口,不一会而就带来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
他身材高大,裹着厚厚的毛皮,站着马车附近点头哈腰,脸上都是谄媚的笑,“这位爷,您想要什么服务”
苏叶掀开车帘,上下打量一瞬,感兴趣道,“你这都有什么服务”
“仅打扫屋子的话,前后都给您收拾了,一两银子。每天一次,五天一算,总共三两,很实惠的。柴火,烧热水,做饭加打扫,二两一天,要是需要棉被褥子,全新的再加二两。之后按照五天算一次,总共八两。如果背面褥子您不带走,可以还您一两。”
说完,他看了马匹一眼,“伺候畜生加马料一天五百文。”
“倒是明码标价,”苏叶笑了下,“饭你做吗手艺如何”
“我婆娘,做面的手艺可好了,保管贵人吃的中,”大汉裂开嘴笑。
“那柴火,马料等,我需要另外付钱吗”一天的价钱是二两,包五天却只要八两,深谙做生意打折的精髓。
“不需要,都包在里面了,”大汉道。
“唔,可是我需要的柴火不少,烧热水烧炕,能换成炭吗那个更耐烧,”苏叶继续咨询。
“烧炭也可以,木炭贵一点,需要加一两,石炭便宜,二百文即可,”大汉道。
石炭就是煤,没想到价格竟如此便宜
苏叶当即想到了什么,掀开车帘朝城外群山张望,“我知道了,你们这里出产石炭”
大汉也没隐瞒,“是,西山上就有石炭,不过这玩意儿不好烧,点燃不易,又容易熄灭,气味还大,呛人的很,烧石炭还需要打开窗户,热气留不住,实在不实用。”
在柴火足够生火做饭和保暖的情况下,确实没多少人愿意使用煤。
西平城两面环山,其实不缺木柴,只不过冬天大雪封山,卖的自然就贵些。
“这样,我包五天的,棉被和褥子都要全新的,是棉花的吗”苏叶道。
大汉眼前一亮,“是,您要是想毛皮之类的也有,不过那个价格就贵了,要是贵人想买皮子,也可以找我,我有门路买到最好的。”
苏叶点点头,“另外,这里面没什么家具,你也给弄一些来,需要什么问春来。”
春来立刻上前,带着大汉去到一边交代。
苏叶则叫春景上前,吩咐他去置办一些东西,石炭,石灰、黄泥、木炭粉等。
她想到了非常实用的蜂窝煤,燃烧时间长,无烟无味,且价格低廉,使用制作都很方便,且容易点燃,不会像石炭那么麻烦。
春景听完,很快就去置办了,这边大汉则叫来了一家人,他和妻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媳齐上阵,带着扫把,水桶和抹布,很快就把屋里屋外收拾好了。
大汉甚至搬来了梯子,爬到屋顶把雪清扫下来。
紧接着大汉妻子和两个女儿出去了一趟,抱回来崭新的被褥,红色牡丹花被面,看着就喜庆极了。
春来嘴角抽抽,当即阻止她们往炕上铺的举动,回到车上,取了青色缎面的被套,拿进去替换了。
另外她们准备的褥子也不要,把被子铺上,再盖一层毛皮,然后用湖绿色绸缎铺平,显得既干净又清雅。
大汉媳妇和女儿们看得一愣一愣的,春来没管她们,从车上搬下去一个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样又一样东西,指挥着她们摆好,很快就把整件屋子布置成雅致舒适的书房和卧室。
这下真的看呆了所有人,不由都往外瞧,到处是什么样儿精贵人物,住个客栈都需要这么布置
倒不是苏叶吃不了苦,而是她在这里需要做一些事,接待一些客人,不能太随意。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其余人都离开,只留大汉夫妻带小儿子小女儿留下。
小儿子负责帮他们照顾马匹,女儿跟在母亲身边,帮着烧火做饭。
大汉则跑去前面掌柜那里,往这边运水。
没错,客栈是会水,可你不催的话,他们只会轮到最后给你送,催就是你自己用人家的板车推回来。
大汉跑了三趟,把厨房洗好的水缸都装满了。
大汉媳妇询问春来,“是先准备吃的,还是热水”
春来来问苏叶的意见,“先准备热水吧,我要洗漱一番。另外晚饭就让刘婶子做了,尝尝她的手艺。”
来了西北,自然要尝尝这里的面食,如果做的好,之后可以常吃,不行就出去找其他店铺购买好了。
春来点头出去,吩咐刘婶子直接烧三桶。
热水很快就好了,然后刘婶子眼睁睁看着春来全部提进去倒入大木桶,然后又加了一桶冷水,全部供苏叶洗澡,不由目瞪口呆,心里犯嘀咕,这也太奢侈了。
他们这里的人一月洗不了一次,即便洗也会省着用,一桶都是浪费。
啧啧,真娇气
苏叶好好清洗了一回,把连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坐下来吃刘婶子准备的面食。
味道很不错,面劲道有弹性,酸味很重,有一点点辛辣,另外加了不少配菜。
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下去,感觉整个胃部都舒服了。
苏叶见春来收拾好,让她下去,不用伺候了,自己拿了一本书,半倚靠在炕上翻阅。
半个时辰过去,春景带着一堆东西回来,堆放在西边没人居住的屋子。
苏叶去看了一眼,东西准备的很齐全,遂拿出一张图纸,“你先吃完面,然后再出去跑一趟,让铁匠把这个东西打出来。”
是做蜂窝煤的模具,非常简便好用。
春景点点头,先去厨房找刘婶子要了一碗面,快速吃完就出去了。
等他再次回来,天也晚了,刘婶子母子女三人已经回去。
打造模具需要两天时间,苏叶交代了春景春来蜂窝煤该怎么制作,就没再管这事。
第二天,她出门逛西平府,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大致把整个府城情况摸透了,这才去了府衙旁的一座院子。
这院子看似低调,其实比府衙一点不小,能在府衙隔壁的,要么是官员们办公的地点,要么是某位官员的宅子,现在居住的是张简次,张简仨兄弟。
苏叶让人送上拜帖,门房见她穿着华贵,也不敢为难,当即请了进去。
很快管家就出来招待,脸上挂着谦虚的微笑,“公子可是姑苏林家的墨玉公子”
作为管家,他不可能不知道林家,陈景轩和张家的关系,这几年西北和江南的通信一直没断过。
但双方的关系却也没亲密到什么都告知的程度,因此张家只知道她是林如海的儿子,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是,敢问两位张大人可在”苏叶点头应是。
“可是不巧,三老爷去了城外榷场,查看今年羊和羊毛的交易额,二老爷在西城书院教书。”
榷场就是城外那个交易市场,因为是大楚主动设立的。离西平城又最近,因此安全和管理都由西平城负责。
而西城书院分内外两院,外院建在榷场附近,招收各族孩子入学,包括了鞑靼,瓦剌和西域诸国人,教授四书五经。
内院建立在西平城内,专收大楚学子,以科举为主,经贸为辅。
西平城是边关,且是与外族通商的重要关口,在这里安防和贸易都显得尤为重要,在这里当知府和将军,需时时提着心,因为一不小心就会酿成悲剧。
万一鞑靼,瓦剌假借经商靠近西平府,然后突袭,西平城没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因此本地官员需要时时提着心,不能被一时的繁荣表象迷惑,并对进出边关的人,严格审查。
另外就是,即便他们没有攻城的打算,万一只是小股骑兵抢劫榷场,抢了就跑,对商贸也是相当不利的。
因此西平府还得派一队士兵时常在榷场巡逻,防止这种恶性抢劫事件。
说实话,这种情况还挺常见的,因而在这里当官,要么短命,要么当不久。
无论是攻城还是抢劫,都会造成巨大损失,而朝廷需要这里的贸易赚钱,进而供给西北到东北一线的军费。
被抢一次,军费就少一点,因而官员的罪责会比其他地方更大。
而这是外地官员不愿意来此的原因之一,生命得不到保障,还容易降职,换谁都不愿意。
因而张简次搞教化的同时,也想让西平府多几个考中进士的读书人。
这里大概是整个大楚,唯一一个允许本地人在此当官的地方。
因为只有习惯了西平府环境的人,才能更好的做这个父母官。
另外,西平府的一切其实都是围绕边防和城外榷场建立的,基本没其他进项,粮食种不了,需要其他城池供给,牛羊也养不了,离草场有点远。
但它又是最赚钱的,只因为城外的榷场光每年的摊位费和管理费,就是一个惊人数字,除此之外,进出城交易的商人,开通关文牒,还需要上交一百到一千两不等的押金,看你交易的物品是什么,押金不同。
说是押金,其实基本不退的,就是花钱买文牒。
光是这三项收入,就叫西平城赚得盆满钵满,加上遍布大街小巷的客栈,酒楼,每年税收可也不少。
而这些原本归府衙管,可自从羊毛计划提出来,就被划拨到张简仨管辖的范畴了。
也就是说,知府的权力被大大限制了,只能管到西平城事务,管不了城外的榷场。
这样一来,府衙官员捞钱的机会大大降低,就更不愿意来边关任职了。
本就相当于发配,权利还减少了,危险增加了,钱也少了,换谁乐意
现在的知府是张老太爷门生,且张家也承诺了,做满六年,保证他升官,这才安安心心待在这里,而不是和张简仨抢权力争功劳。
可就算如此,他也一般蜗在城里不出去,就怕运气不好,巡视榷场的时候,出现突袭或抢劫事件,伤到自己。
羊毛计划是个长期计划,哪怕以后北方游牧民族安分了,也要一直施行下去,是个细水长流,坚持不懈的过程,不然那些人要是赚不到钱,日子不好过了,还是会重新南下牧马。
因此需要一个能明白其中底层逻辑的官员,一直不动神色进行此事。
张家人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那么就需要培养接班人,还有谁比当地人更能体会这层不可言说的含义呢
反正都是搞教育,那不如一起搞起来。
苏叶听完,表示自己后日再来,管家立刻表明会禀告二老爷三老爷。
回去的第二天,苏叶就接到张家的贴子,请她上门。
苏叶没有犹豫去了,拿出陈景轩提前写好的信,交给他们。
张家二爷三爷看完信,对视一眼,对苏叶的态度郑重起来,她问什么也都一一作答,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通过交谈,苏叶差不多了解了羊毛计划的实施情况。
其中瓦剌那边没多少进展,他们一直野心勃勃,想要进攻东北,好获得大片平原,养更多的马,进而拿下鞑靼。
而鞑靼分为两部分,掌权人分别是哈丹巴和其侄子苏德,苏德父亲赛罕和哈丹巴都是先鞑靼大汗的孩子,正好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幼子。
草原上的习俗,幼子作为继承人,因此鞑靼王打下太湖盆地后,就把长子分了过去,让他掌管那里的鞑靼部落。
当时太湖盆地有三个大势力,六个小势力,先王只派人打了三个大势力,至于那六个小的,自然交给掌权的儿子自行解决。
可就是这六个小势力,明面上投靠,之后竟然联合起来反叛,害死了赛罕的长子。
这是赛罕最喜欢的儿子,为此他把六个小部落的男子全屠了,包括六岁以上的男孩,行为之血腥残暴,引得其余被打败的大势力青壮人人自危。
他们暗中联合,于半夜杀死了赛罕,而苏德趁乱跑了出去,跑回鞑靼王庭,寻求当时已经继位的叔叔哈丹巴的帮助。
哈丹巴出兵,帮侄子镇压了叛乱,苏德成了这一支首领。
然而但是,哈丹巴并没有撤兵,明面上是保护侄子,实际上想把这部分父亲分出去的地盘抢回去。
苏德是个聪明的,善于隐忍,借助叔叔的威势镇压其他鞑靼人,又使用怀柔政策,拉拢了一批人,和叔叔的人形成平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也就给了张家机会。
苏德需要发展壮大自身,就需要更多的马匹和人口,可太湖盆地的先决条件摆在那里,无论人口和马匹数量都受到限制,怎么办呢,有钱也行
有钱了,他还可以偷偷从叔叔哈丹巴手下部落中购买,毕竟马匹卖给大楚或瓦剌不行,卖给大汗亲侄子没什么不可以吧
关键得有钱
而张家给他们了赚钱的方法,那就是羊和羊毛。
苏德在一开始尝试后,就开始大肆养羊了,羊多了,马自然就少了生存空间,只能寄希望于偷偷购买。
哈丹巴手下那些部落,每年上交一部分马匹给大汗,剩下的留在自己部落,这是属于各部自己的财产,哈丹巴管不着,因此他甚至都不知道,手下人的马匹少了好些。
而张简仨通过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削弱了鞑靼王庭的实力,至于苏德部,他们确实赚钱了,但也换成了马匹,剩下的都用于改善生活了,茶叶,盐等,可也消耗了不少,因此相较于以前,只是生活更舒适了,实力倒没增加太多。
得知这个消息,苏叶眼中闪过满意,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有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让苏德劝哈丹巴出兵攻打瓦剌
苏德如此有野心,肯定不甘心鞑靼的大汗一直是哈丹巴,他的部落虽然发展了一些,哈丹巴整体实力削弱了一点,可想要对抗依旧不容易。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哈丹巴的人,轻举妄动要不得,说不定这边一动兵,那边哈丹巴就知道了,里应外合剿灭他。
既然如此,那就说服哈丹巴对瓦剌动兵好了。
这可以一箭双雕,其一打仗需要充足的人手,哈丹巴肯定会把放在他身边监视的骑兵调走,说不定还会要求他也出一部分人手。
其二打仗是消耗,除非哈丹巴能灭了瓦剌,吞下其大部分人马,不然小规模战争只是掠夺一些物资罢了。
当然,这一点苏德也不会想哈丹巴得到,最好是打了败仗,大汗威严不存,他才有机会夺权。
又或者赢了,却没多少收获。
这点就可以和大楚合作了。
从张简仨的描述中,苏叶知道苏德这人颇为狂妄,看不起大楚人,认为他们连马都上不去,骑射就更没眼看。
他出生的时候,戚将军的威名已经沉浸,又因为瓦剌的阻隔,不知道戚家的存在。
苏德能接触到最近的大楚城池西平府,又一向以守为主,从不主动攻击,表现出的战力自然一般。
因此让他形成了固有印象,那就是大楚的骑兵不行
他的威胁是叔叔哈丹巴和瓦剌,又或者西边的西域人,乌孙和大宛人。
这样一来,为了削弱叔叔的实力和权威,他很有可能从中作梗,让大楚得到更多的好处。
苏叶眸光深深,“我需要一个口才好的人,”在苏德身边充当说客。
大楚人是不可能受到苏德信任的,无论那些马商给他带去多大的利益。
想也知道,你一个外人过来巴巴说一通,为的就是让我帮忙扯叔叔后腿,然后把好处都给你,凭什么
所以,这需要一个立场天然站在苏德这边的人开口,或者说,他以为的自己人。
张简仨想了想,“有一个人可以利用。”
“谁”苏叶询问。
“赛罕原配阿茹娜,她是苏德嫡母,也是抚养苏德长大的人。”
苏德其实是女奴生的,身份相当低贱,刚出生不久母亲就被打死了,他也差点被活活饿死,要不是阿茹娜,他都活不下来。
阿茹娜作为赛罕正室,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鞑靼小部落反叛杀死的长子。
可赛罕还有其他儿子,两个侧室生的,其他女人生的,一共七个儿子。
赛罕虽然对正室嫡子偏爱,但和阿茹娜的关系很差,在两人儿子死后,为了安抚太湖盆地其他部落的人,又娶了好几个女人。
阿茹娜视这些女人是杀害儿子的仇人,且她和其他女人关系也很差。
为了地位,她抱养了当时的幼子苏德,赛罕死的当晚,她提前得到消息,通知苏德逃亡,很难说这次叛乱,和她有没有关系。
因为赛罕和其余女人生的儿子都死在这场叛乱,包括那些女人们,唯有她活了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是正妻,手里掌握一支人马,保护了自己。
总之,最后是这一对母子获胜,苏德对阿茹娜也不错,当成亲生母亲敬重。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阿茹娜一直掌握着一支七千多人的骑兵,他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您提到她的原因是”这人在苏德部落中,绝对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们调查到一些线索,当初六个小部落会叛乱,或许有哈丹巴的手笔,”张简仨道。
大概是想赛罕出事后,太湖盆地被父汗收回,一起被他继承。
苏叶双眼一亮,“杀子之仇”
“不错,”张简仨颔首。
“您对她有多少了解”苏叶询问,虽然有仇恨在,但也要知道阿茹娜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女人格局很大,为了大局,可以放下仇恨,更何况这件事过去这么久,子啊她心里留下痕迹不好说。
可有些女人,会非常执着,即便过去再久,对于仇恨依然记在心里。
通过之前的描述,阿茹娜似乎是个杀伐果决之人。
当然前提是她丈夫的死,真是她动的手脚,目的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或者掌权。
关于这件事并没有证据,因此并不能下定论。
张简仨摇摇头,“这些年她一直不曾出面,我们派去的马商,接触不到她。”
作为苏德嫡母兼养母,她很少出面做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是苏德的正室出面。
哦,对了,苏德的正室来自和阿茹娜同一个部落阿图,虽然血脉相隔有点远,但同一部落,天然利益共同体。
阿图部生产美人,阿茹娜和侄孙女索布德都是。
当初苏德在叔叔的帮助下扫清叛乱,除了嫡母手里这支军队,就再也没可依仗的势力了。
于是阿茹娜提议,让他和阿图部结亲,这样就有了来自妻族的支持。
人选是苏德自己看中的,反正都是阿图部的,母子俩达成一致。
阿茹娜和索布德算是合作愉快,共同帮助苏德掌控住太湖盆地,等阿茹娜年纪大了,一切出面的任务,就交给了索布德。
但那支掌握在阿茹娜手里的军队并没有减少,反而扩充了一些,有将近一万人左右。
马商们打听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了,看起来太湖盆地的鞑靼是铁板一块,三人紧密相连阿茹娜的态度,会对苏德造成很大影响。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弄清楚阿茹娜这个人性格,然后通过她达成目的。
“我可以先派人悄悄接近索布德,由她代为介绍阿茹娜,”索布德这个人时常出面料理贸易相关往来,张简仨这边了解比较多。
这个女人爱华服,最喜欢丝绸和胭脂水粉,可这种东西在草原上又贵又不实用,即便她是一整个鞑靼部落首领夫人,也只能每年用嫁妆收益添一点。
如果马商们送上大量的礼物,或许能获得她的青睐,进而接触到阿茹娜。
苏叶想了想,摇头否定这个提议,“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谁知道苏德心里是怎么想索布德和阿茹娜的,万一他忌惮这两个自己身边掌权的女人,在她们身边安插了眼线呢。
索布德突然得到那么多丝绸和胭脂水粉,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毕竟是部落首领,稍微查一查,就知道阿茹娜见了陌生人。
那到时无论阿茹娜提出什么建议,他都要在心里怀疑一遍。
站在鞑靼人的角度,让哈丹巴打了胜仗还把收益让给大楚,纯纯是个冤大头,只要仔细思考一下,都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除非他自始至终都被登上鞑靼王庭宝座迷花了眼,顾不上这许多了。
因此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能有,那么马商们要如何避开这位首领的眼线,搭上阿茹娜呢
苏叶摇摇头,不看好那些马商能做到,首先他们的出现,就会引起整个鞑靼部落关注。
除非“我亲自去一趟”
“什么”张简仨吃惊,“不行,这太危险了。”
就不说发现不发现的问题了,但凡阿茹娜顾全大局,不想报仇,或者压根不相信他们查出来的真相,立刻就会让人拿下苏叶。
很明显不是吗你就是来挑拨离间的,不拿下等着你继续实施阴谋吗
“您放心吧,我会事先确认好阿茹娜是什么样的人再行动,不会轻举妄动的。”苏叶道。
“可是”张简仨觉得还是太冒险了。
“只有我亲自确认了这件事,戚家那边才能放心信任,不然鞑靼人平白送战俘和战马给他们,正常人都会认为是阴谋,”苏叶提出另外一个观点,“我和戚若约定好的,他负责突袭瓦剌,而我来西北想办法游说鞑靼,他也只会相信我的判断。为了大楚士兵安危,我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只有亲自确认了阿茹娜和苏德是怎样的人,才能给戚十一少确实可靠的信息”
苏叶相当坚定,这件事非她去做不可。
关系到战俘和战马的交接问题,就不是马商们能解决的了,她和戚十一都会担心,苏德会不会借着这件事,直接反水袭击大楚。
毕竟这个联盟并不牢固,且鞑靼和鞑靼的利益才是一致的。不是吗
张简仨哑然,半响才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
他可是陈景轩专门写信请托照顾的,要是出事了,如何向陈兄和林如海交代
苏叶笑笑,拿出一块玉佩,“我想,有些事是我非做不可的。”想要收服戚家和戚十一,现在的皇家做不到,她凭什么可以总要表现出一些非凡的魄力和领导力才行,所谓王道,是勇气和本事,更是实际的战功
看到那玉佩,张简仨当即脸色大变,直接跪了下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