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你胡说什么”皇帝的脸阴沉可怖,随手一捞,端起桌上摆着的点心盆就砸了过去。
“啊”淑妃被砸个正着,额头破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流出来,糊住了眼睛。
她忙用手去按,疼得几乎晕过去,整个人跌倒在地,嘴里却不服气,颤巍巍道,“我没有胡说,我亲耳听到的。”
“来人,淑妃欺君罔上,灌哑药,打入冷宫”皇帝神情狠厉,完全不想听淑妃任何解释,直接命令把人拉下去。
这件事被这么多人知道,他这个皇帝还要不要脸面了。
可惜,在场的太上皇,皇后都对他失望,没想过给他留面子。
太上皇直接阻止要上前的太监侍卫,温和的对淑妃道,“你说清楚,什么时候听见的,都听见了什么。”
在这宫殿里,自然都是听太上皇的人,皇帝特别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在这里审,可是已经失了先机,想到自己脸面全无,看着在场众人眼神阴恻恻的。
淑妃终于用手帕摁住了伤口,也擦拭了眼睛,看清楚的第一眼,就见皇帝像看死人一般瞪着自己,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她明白今天彻底得罪了皇帝,可她心里也委屈啊,要是这罪名认下了,那她可死定了
想到皇帝也没有多宠她,那不如抱上太上皇大腿,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她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道,“去年夏天天热,我因为小事得罪了皇后娘娘,被罚在宫殿内抄宫规,太上皇,皇上和皇后去行宫避暑,也没带我。”
说到这个,她还觉得委屈呢,不就是当面挑衅了皇后嘛,就被徒晟那个兔崽子告刁状,惹得太上皇亲自下令罚她抄宫规,那可是整整十遍,不抄完不得出宫殿。
淑妃当然不会老老实实抄,只打算糊弄过去,没想到因此错过皇帝等人去行宫避暑。
她拿不出抄好的宫规,被贤妃那个贱人找到借口,把她一人拉在宫里。
哦,也不算,宫里还有一些不受宠的宫妃,比如张才人,和完全被忽视的四皇子。
另外,柳贵人因为贪凉,用多了冰,导致中暑后又受凉,受不得车马颠簸,不得不留下来。
也不知道四皇子和柳贵人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反正感觉挺长时间了。
淑妃知道时,已经很后面了。
她在又闷又热的宫殿内待不住,就跑去御花园那颗大榕树下的假山里躲凉。
那假山设计精妙,夏天有穿堂风过,还有数条小溪从中流过。
溪水非常清凉,冰冰凉凉的可比冰块舒服多了。
宫内地位比她高的都走了,整个皇宫可不就她最大嘛,于是淑妃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这一处,让人在里面摆了躺椅和吃食,整日待在里面不出来。
兴致来了,还会脱了鞋袜玩水,宫人怕淑妃不合规矩的做派被外人知道,少不得又要受惩罚,干脆不告诉任何人。
因此也就没人知道,淑妃天天待在里面,且早出晚归,整日待在假山里。
那天也是如此,半下午的时候,淑妃躺里面昏昏欲睡,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那声音是顺着风声传过来的,感觉离得还有点远,可因为角度正好,又有风,因此即便听的不甚清楚,倒也断断续续听明白了。
说话的人正是张才人和柳贵人。
张才人在劝柳贵人喝打胎药,声音里带着哀戚,却分外坚决,“我也是没办法,这是我的孙子,怎么可能不心疼。但王嫔娘娘已经知道了,要是告诉皇上,你和老四就完了。为今之计,只能毁灭证据”
“可是才人,皇上就算知道,我们也可以说是皇上的孩子,宫里已经快十年没有孩子出生了,皇帝肯定会很高兴,只要我们布置妥当,王嫔没有证据,告状也是污蔑,”柳贵人不愿意。
自己进宫也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怀上一个,虽说和四皇子好上了,但也不确定这孩子就是四皇子的,毕竟那前后,她也不是没侍奉过皇上。
再说了,四皇子的又怎么样,只要皇上认了,不就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明白呢,王嫔之所以敢肯定,孩子不是皇上的,就是因为皇上不能生啊”张才人道。
“什么”柳贵人惊讶。
“闭嘴”皇帝听到这里,恼羞成怒,指着淑妃气得说不出话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淑妃吓了一跳,嗫嚅了一下,还是倔强解释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当初张才人和柳贵人说的,我只是听到了。”
“淑妃你还敢说”皇帝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生啖其肉
“好了,皇帝,你莫要做出被戳破后,恼羞成怒的样子,这样才叫人怀疑,”太上皇不轻不重敲打了一句,对淑妃道,“你继续说,张才人还说了什么。”
淑妃怯怯地看了皇帝一眼,嘴皮子利索接上,“张才人说,皇帝的身子,早就不能生了,谁知道五皇子是谁的种。皇帝自己也知道,所以对五皇子一直不冷不热的,碍于皇后的面子,以及自己的尊严,才没有说出来。”
“呵呵呵,好啊,真是给她脸了,编排皇上不算,竟然还敢编排小五”皇后简直要气笑了,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倒是太上皇听出了里面的矛盾点,“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如何知道皇帝能不能生这么大的事莫非是她做了什么”
“额,”淑妃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转移话题,“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听了荷叶的建议,给五皇子下毒的。一个野种,怎么能越过我的三皇子,成为大楚的皇帝。”
说着,她竟然还怜悯的看向皇后,“娘娘也莫要怪本宫心狠,说起来本宫还帮了皇后呢,要是这件事揭露出来,你皇后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皇后
“蠢货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如果皇上真的不能生,那王嫔怀孕又是怎么回事,你莫不是以为王嫔也偷人了吧”皇后简直气笑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张才人那明显是信口雌黄,诱逼柳贵人堕胎。
偏一个两个傻子都信了,柳贵人真就悄无声息流产了,整个皇宫无一丝消息传出。
而淑妃呢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摆摆手无力道,“你不是很讨厌本宫吗抓到那么大一个把柄,可以立刻废了小五,为何不说出来”
谁知,淑妃竟洋洋得意道,“我当时本想直接公布出去,但我身边的荷叶说得对,五皇子既然不是皇上的种,就已经失去了竞争资格,四皇子又做出祸乱宫闱之事,也是一项把柄。老三的对手只有二皇子,我要先把贤妃搞下去,剩下的就是土鸡瓦狗,皇后之位唾手可得。可要是现在爆出来,凭着皇上对二皇子的宠爱,说不定还要便宜了贤妃。”
这逻辑竟然也对。
皇后无言以对,“那你对小五下毒做什么”
淑妃有瞬间的心虚,随即理直气壮起来,“我又没想要他的命,那药是可以解开的,只要你和五皇子乖乖听话,帮老三争夺皇位,到时候解药自然会给你们。”
“张才人说,你是因为我娘家侄儿在国子监读书,和孟良有关系,记恨于我,”皇后深呼吸,勉强压抑住愤怒。
“那只是我找的借口罢了,总不能让她知道,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吧”淑妃理所当然道。
皇后再不想说话了,咬了咬牙,逼着自己不要一口咬死这个贱人,“你继续说,张才人还说了什么。”
淑妃得意的表情一顿,偷瞄了皇帝一眼,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忙移开视线,“张才人还说,王嫔入宫后,就想怀上一个孩子,却迟迟怀不上。找了太医来检查,都说她身体没问题,于是王嫔就怀疑是皇上有问题,收买了一个太医,拿到皇室的脉案,偷偷送出宫,让王家找大夫瞧瞧。王家送来的消息,皇帝确实不能生。王嫔才死心,真正把四皇子当成亲子来抚养。”
“所以你信了”皇后询问。
“我没有,这么隐秘的事,王嫔怎么可能让张才人知道,肯定是张才人说谎蒙骗柳贵人那个傻子,她哪里敢让柳贵人生下四皇子的贱种,这可都是污点,而柳贵人傻乎乎信了,还把一切怪罪在王嫔身上。”
“所以指使柳贵人推小五下水,并嫁祸给王嫔的,是张才人母子”
“不错,张才人发现王嫔怀孕了,生怕柳贵人知道后,发现自己骗了她,于是想了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既能除掉柳贵人,为四皇子免去污点,又能除掉王嫔这个绊脚石,还能害了五皇子,”淑妃道。
“你也不想王嫔生下孩子,所以为张才人毒燕窝,顺便给小五下药,好控制我们母子,好好好真是好手段我以往看错你了,淑妃,你才是女诸葛啊”皇后拍掌赞叹。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淑妃这个渔翁做的可真出息
淑妃自己也觉得这计划没问题啊,只是没想到张才人竟然敢把罪名都推到她身上来,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好了。
可惜了,她那么好的计划
一点也不可惜,因为这计划本也不是淑妃能想出来的。
苏叶轻咳一声,小声说了一句,“这荷叶背后另有其主吧”
上面两位帝王没听见,但皇后和淑妃都听到了的,不由都看向她。
苏叶微微一笑,“我说错了吗以淑妃娘娘的智商,设计不出这样的连环套,把张才人,四皇子,柳贵人,淑妃娘娘,王嫔,皇后和五皇子都算计进去了。”
“你”淑妃不服,指着苏叶想要破口大骂。
苏叶轻轻用扇子拂开她的手指,提醒道,“娘娘,你的罪恶已经败露了。”
现在是生气骂她的时候吗,还不快找出幕后之人,免得这所有的锅都背在自己身上。
皇后虽然也气淑妃对五皇子下毒手,但更气这幕后之人。
光逮住一个淑妃有什么用,真正的主谋被放过,她才要呕出血。
“来人啊,把荷香荷叶等人统统带上来”不等太上皇和皇上吩咐,她直接开口吩咐。
夏金忠偷偷看上首,见太上皇没什么反应,立刻下去带人。
淑妃整个人都恍惚了,一时间也怀疑起来,那些计谋真的是她想出来的吗
还是荷叶这个贱人,撺掇她这么做的
“是贤妃,一定是贤妃那个贱人”淑妃突然反应过来,虽然二皇子被圈禁,但说到底还没有死,罪名也比三皇子小,现在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出事,三皇子和她也成了罪人,可不就只剩下二皇子了嘛。
皇后也有此怀疑,虽然二皇子犯了错,可只要其余皇子都出事,失去继承权,二皇子不就再次有机会了嘛
想到贤妃一向以温婉贤淑示人,其实心机深沉,还真有可能是她在幕后主导了一切。
荷香荷叶被带上来,知道一切都暴露了,二话不说立刻往柱子上冲,力道之大,丝毫没有留余地。
然而苏叶的反应更快,随手两个铜钱打过去,两人就摔倒在地。
太监们连忙冲上去,把两人摁住,无论她们怎么挣扎,这次都不松手了。
皇后原本吓了一跳,见人没事,立刻道,“再来两个人,摁紧了,再出事拿你们是问。”
又两个太监跑上来,三个人一起摁住一名年轻女子,自然不会给她们机会再寻死。
眼见死无望,荷香荷叶死命咬紧舌头,不死也要不能说话。
反正她们也不会写字,变哑巴了就什么都不能交代了。
这次两人倒是成功了,不等皇后让人撬开她们的嘴,嘴角纷纷流出血来,张口一吐,半截舌头吐了出来。
“好你个荷叶,我待你不薄,竟敢背叛于我,”淑妃冲上去啪啪几下,把荷叶打成猪头。
荷叶也不辩解,任由她责打。
皇后叫人把淑妃拉开,见两人又狼狈又倔强,一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模样,相当生气,“怎么你们以为自己不开口,本宫就没办法吗来人,去调记录册,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孤家寡人,胆敢这么嚣张,但凡你们还有一个族人,一个亲人,我都要他们为你们做的事付出代价”
荷香和荷叶颤了颤,依旧低头不发一语。
这时,夏金忠进来禀告,身后还跟着一位老太监,“回禀太上皇,皇上和皇后娘娘,刘总管有事禀告。”
刘总管看着干瘪消瘦,整个人像枯木一般,行动迟缓,眼睛却分外锐利。
进来后就老实垂头站着不发一语,等待上面指示。
见到是他,皇帝面色一变,倒是太上皇,放下茶杯,语气严肃道,“老家伙,你查出了什么”
“回圣人,皇上,荷香荷叶有一个弟弟,今年十岁,养在京郊一个庄子上,那是贤妃娘家侄子安孟武名下。”老太监说话声音尖细,听着相当刺耳。
尤其是荷香荷叶,听完面色一片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可老太监却无动于衷,继续道,“我们的人赶去时,庄子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没了,找出一具十岁男孩的尸体。”
荷香荷叶顿时瘫软在地,神情悲痛不已,想哭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哀嚎。
可在场的没一个人同情她们,谁让她们做错了事。
“你下去吧,”太上皇摆摆手,示意老太监下去。
老太监躬身行礼,转身的瞬间瞥了苏叶一眼,得到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才缓步往宫殿外走。
这老太监是宫廷内掌握各种消息渠道的人,是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只不过早在十年前,就叛变了,成了苏叶的人。
之前二皇子出事,苏叶就吩咐他盯着贤妃,得知她启动了埋在淑妃身边的钉子,就预料到一场宫变即将发生。
这个老太监在她的示意下,已经提前向太上皇禀告过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太上皇并没有插手,只让老太监盯着就是,即便他最喜爱的孙子五皇子出事,也没有插手。
这就是帝王的喜欢,浅薄得不值一提
苏叶微微看向上首,太上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好似尽在掌握。
而皇帝的脸就难看了,在老太监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太上皇布的局,把他所有皇子宫妃一网打尽
目的嘛,皇帝陡然向苏叶看去,是的,肯定都是为了他
该死的,是他大意了,以为徒樽那个没用的死了,他的儿子也不过是自己捏在手里的玩意儿。
却没想到,这个老东西到现在还惦记着徒樽,竟想帮他儿子谋朝篡位
想到自己之前一点预感都没有,皇上背后就窜上一抹凉意,随即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贱人都是贱人
他的眼眶逐渐变得赤红,浑身颤抖,内心咆哮着疯狂和毁灭一切。
死死盯着苏叶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苏叶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脑回路,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那笑意里带着一丝嘲讽,还有看困兽之斗的怜悯。
是的,苏叶就是在故意刺激他,知道他陷入心魔,利用面部表情暗示,加深这种心魔。
皇帝的心魔是什么呢
是先太子徒樽的光芒万丈,让他永远追赶不上。
是太上皇的偏心,在他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是一生追逐权利,本以为能掌握住,却永远是镜花水月,好容易握在手里的,眼见正一点点消失,陷入莫大恐慌。
他在失控,权利怎么抓都抓不住,心境又在这一次次的打击中,变得又疯狂又偏执。
最后,凌云子的丹药起了作用,别以为是真的好心,为他炼制那种强身健体的药。
命运一切馈赠,早已在背后标好了价格。
即便身为皇帝,也是如此。
徒机这十几年来几乎没有生病,真以为是好事了,不过是把生机一次次调动起来,去对抗原本有的大大小小病症。
可每个人的生机是有数的,前期使用多了,后面可不就力不从心嘛。
那些丹药是调动生机,消耗生机的。
而现在,皇帝似乎已到了强弩之末,只差一个气机,就可以牵动所有被压制下去的病灶。
“文亲王,你笑什么在看朕的笑话吗”皇帝厉声呵斥,可话还没说完,“噗”
一大口鲜血喷射出来,染红了皇帝的衣襟。
“皇上”众人尖叫,靠得近的太监忙上前扶住他,大声呼喊太医。
同时也有人不忘看向苏叶,看她都做了什么,惹得皇帝如此大怒。
只见苏叶也一脸错愕转过头看来,面上别说笑了,凝着眉满满都是忧虑。
众人眼中,文亲王刚刚一直看着荷叶荷香,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没有笑,也并没有看皇帝。
可皇上却觉得文亲王在嘲笑自己,实在有点冤。
太上皇也是如此认为的,只觉得是皇帝后宫发生这么多事,自己受不住,就想要拿苏叶撒气,于是没好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太医”
有人立刻匆匆忙忙跑出大殿,过了好一会儿才拉着几位太医匆匆忙忙回来。
期间皇帝昏昏沉沉,眼珠子倒是瞪得奇大,就是浑浊没有焦距,好似人死不瞑目一般
太医进来后不等行礼,就见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还不快把脉”太上皇不耐烦了,觉得这些人实在没用。
“哦哦,臣遵旨,”太医回过神来,颤巍巍上去把脉,把到还有跳动,不由表情一松,可渐渐的神情越来越慌张,甚至满脸绝望。
其他太医见此,都不敢上前了,被太上皇一瞪,连滚带爬的接上。
第一个太医被拉到一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说,皇帝到底怎么了”太上皇斥问道。
“这”太医支支吾吾,就是不敢说,一遍遍磕头,脸都不敢抬。
太上皇见他如此,心里有了预期,又看向其他太医,见他们一个个如丧考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吧,皇帝什么病,朕赐你们无罪”太上皇冷哼一声。
“皇上中毒了,”终于有一位太医顶着压力回禀道。
“什么毒可有解”太上皇皱眉,怎么又是毒。
“无,无解,油尽灯枯之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