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泰斯拿着那本书,身体僵硬的走回自己房间,无视掉门口侍者的问询,反手把房门关上,还不忘了反锁。
在沙发上坐下,双眼直直望着前方,没有任何焦距。
那本书就在眼前的桌上,他没有动,也没有去翻开,双眼盯着虚空,眼神涣散。
许久之后,他漠然收回神,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把那本书一点点拖过来,也不去验证什么时间,什么内容,直直翻到某一页。
只瞄了一眼,就没再看了,把书顺手放在架子上,面无表情起身,打开房门,对外面一直守着的侍者道,“给我拿点食物和朗姆酒,另外,代我向凯丽夫人致歉,等身体好后,再邀请她共进晚餐。”
“是,”侍者连忙答应,离开去准备了。
唐泰斯重新坐回沙发上,不动不说话,好似在思考什么,又好似只在发呆,室内的空气几乎凝滞。
半响之后,侍者敲响房门,他喊了一声请进,让侍者把东西放下,又打发人离开。
等房门重新关上,他漠然起身,走到餐桌前,拿起刀叉把食物吃干净,然后若无其事拿起朗姆酒,一杯又一杯。
这次有了准备,他喝得极为克制,在感觉要醉前就停了下来,躺回床上安静休息。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吃饭,喝酒,睡觉,看似什么都没做,但一天比一天的疲惫和倦怠,还是显露出他不同于以往平静,眉眼间的焦虑多了一丝凝重。
最终,他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推开三日没打开过的甲板门,披着法兰绒晨衣,依靠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盯着越来越近的灯塔。
那是属于直布罗陀海峡出海口的标志,只要绕过这个灯塔,就代表彻底离开了地中海范围,进入大西洋。
也就意味着是否能脱离时间循环的结论,近在眼前
这三天,他一直处于世界观重组当中,竟完全忽略了这件事,此时突然想起,少了之前万般忐忑与不安,颇有种认命的错觉。
何必呢,无论时间继续循环还是什么,他终究是他,是活在某一段时间里,还是活在往前流淌的时间里,总归活着。
如果是前者,他将拥有无尽的生命,可以探索任何感兴趣的知识。
上个循环结束,他已经打定主意探索海洋深处,那将是一段比海面更加奇妙的旅程,注定充满了危险和未知的挑战,生命是如此的有意义,即便最后他什么也无法留下,可存在脑海里的记忆不是假的。
如果是后者,循环被打破,他也可以探索更广阔的天地,欧洲,非洲,亚洲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无法阻挡他探寻的脚步,那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冒险。
都是冒险,他又何必拘泥在某一处
想到这点,他微微笑了一下,把最后一口朗姆酒倒入口中。
东方有句古话,酒是穿肠毒药,可它同时安慰剂和舒缓剂。
以往的岁月中,他也曾无节制酗酒,因为不想面对沉沦的现实,也最终抛掉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开始变得节制,变得有条理性。
突然用力把手中的酒瓶扔出去,唐泰斯喃喃,“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越来越近的灯塔一眼,转身回到房间,取出架子上三天完全没动过的那本书,然后一页页仔细看过去。
他不再急切想要探索真相,而是随着作者的笔触,一点点感受宇宙的奥秘,星空的璀璨。
人类是如此渺小,与永恒的宇宙相比,无论是时间还是寿命都微不足道。
而他的经历,顶多算得上奇特,与真正的宏观宇宙相比,不过是微小的沙砾。
所以何必去追究真相与否,只要那些知识是真的,只要他依旧热爱学习,其余都不重要
书页被一页页翻开,外面的光线也越来越亮,太阳升起带给人的灼热和希望,是任何事物都不能相比的。
壁炉,温暖的被窝,都不如那一丝穿透窗棂,洒进来的光线温暖。
合上看完的书页,唐泰斯露出一个清透的笑容,缓缓走到甲板上,欣赏大西洋独特的风景,洒脱恣意。
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前面是水,后面也是水,但唐泰斯就是知道,这里和地中海是不一样的,不仅海水不同,就连那吹过的暖风也不同凡响。
或许连阳光都不尽相同,更加的热烈,也更能抚慰人心。
留在眉宇间最后一丝愁闷散去,唐泰斯嘴角含笑地欣赏着眼前一成不变的美景,好似那是初见。
当然是初见,他终于挣脱了时间束缚,初见这大西洋的风采,可不得好好欣赏。
从白天到黑夜,他就待在甲板上没有挪窝,就连侍者送上来的食物,也是在这里解决,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散去,才用热水缓解全身的僵硬,在柔软的大船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笃笃笃的清脆敲打声吵醒的,但这不妨碍他睡饱睡足了,整个人精神奕奕。
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是一只海鸟正在用尖利的鸟喙啄窗棂,同时小脑袋还机灵地转来转去。
唐泰斯起身,端起桌上没动过的坚果,打开窗户,放到窗台上。
海鸟被他的动静吓得双翅翻飞,却没有脱离窗台,而是随时等候起飞。
噗呲噗呲声响个不停,就是没见它飞走,觉察了唐泰斯的善意后,竟慢慢收起了翅膀,小心翼翼往坚果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观察。
见唐泰斯没有动,胆子又大了几分,展开翅膀飞到盘子上方,头一点,啄上一颗坚果就跑。
唐泰斯靠在窗边懒洋洋看着,丝毫没理会戏精一般的海鸟,只眺望远方。
海鸟快速的把嘴里那颗坚果吞入腹,似乎感觉到了美味,这次动作急切了些,吞下一颗,还叼走一颗,跑到不远处的栏杆上,一边吞食,一边悠闲的散着步。
这份怡然自得,让唐泰斯嘴角不由带上了笑,想了想,回房换好衣服,拿起那本天文学著作,慢悠悠走到甲板。
不出所料,苏叶正沐浴着阳光打坐,她似乎极喜欢这个时间点,和这个姿势。
“早安,凯斯奈尔小姐,感谢你的书,非常有趣,让我度过了美妙的三天,”他在苏叶身边的甲板上坐下来,把书放到两人中间。
苏叶缓缓睁开眼,打量他俊美的五官,发觉那一直围绕在眉间的阴霾和愁绪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不由笑了笑,嘴上却调侃道,“很难吗你都关在房内三天了,搞得我还以为,给了多深奥的知识,聪明博学的唐泰斯先生都搞不定。”
唐泰斯闻言,不由偏头看她,突然发觉,阳光下的美人是如此耀眼,几乎没有瑕疵的雪白肌肤好似在发光,精致俏丽的五官生动异常,就仿佛最浓墨重彩的油画,卓然吸人眼球。
他心生一动,郑重道,“谢谢”
苏叶眉眼动了动,“不客气,出借一本书而已,比起唐泰斯先生的慷慨,不值一提。”
唐泰斯不理会她的打趣,反而越发认真道了一句谢。
哪里是借书这么简单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说是被海风吹感冒了,其实是压在他心中的重担,得不到纾解造成的。
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是沉重的难以负荷。
回过头来想,要是没有女侯爵那一出,他可能做出黎明到来前,结束自己生命的傻事。
因为不想承受拥有了希望后,再次绝望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最可怕的不是痛苦,而是对未知的迷茫恐惧。
许多人为了探索未知,付出了全部心力,可往往到了真相揭晓的前一刻,再也坚持不下去。
这不是他们不够坚强,而是人心如此,承受不住即将到来的审判。
唐泰斯不知道自己是否就是那倒在黎明前一刻的倒霉鬼,但打从内心深处蔓延出来的恐慌,让他难以自抑,似乎连身体都无法自控。
那是极其危险的信号,生病不过是表现之一,还可以通过药物缓解,心理上的问题,就不能轻易解决了。
他不知道女侯爵小姐是觉察了什么,才有此一番试探捉弄,从而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是单纯地想捉弄他,总之,谢谢她,谢她终究带他看到了光明
唐泰斯深深注视着那仿佛能引人犯罪的容貌,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情思,只觉得这张脸神圣光明的不像话,像祭坛上的圣母,咳。
他连忙收回跑偏的思绪,询问道,“小姐还有其他书吗前路漫漫,我可得好好探索”
他自然知道,凯斯奈尔小姐手里的书不同凡响,是他在这个世界短时间内获取不到的知识。
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乎记忆里的内容,和实际内容的差距,只把它当作打破时间循环带来小小bug。
错了就错了,又能如何呢,大不了就是学习上出一点差错罢了。
哦,哪个人敢说,自己学的知识,是百分百正确的
他已经脱离循环的桎梏,别的都不重要
苏叶起身,拿起那本书往回走,“看你想要哪方面的,不一定有。”
唐泰斯跟上,沙哑低沉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慵懒和漫不经心,“都行,只要是我没学过的,都很感兴趣。”
“那就麻烦了,我还不知道唐泰斯先生到底涉猎有多广,哪里知道你没学过什么,”苏叶随意的翻看那本书,发现这位先生全都看了一遍,竟然没啥反应。
这说明什么进化了
这本书和上本书一样,除了时间不一样,其余都一模一样。
哦,只有封面上出版的时间不一样,她改了改,里面内容详细描述的天文现象时间,并没有动,也就是说,上面记录的是一年后的时间。
不知道唐泰斯看完,是以为他眼花了呢,还是这本书穿越了呢
苏叶抚摸了下书皮,感受到湿润,不由摊开手,发现手指上晕染开一片油墨,不由无语。
唐泰斯也看到了,语气低沉,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我不小心洒了些朗姆酒在上面”结果发现这油墨特别的新,虽然看着是旧的,其实是刚印上去没多久的。
他原本还想试试里面的内容,后来想想算了,别污了一本好书。
怎么来的重要吗重要的是里面的知识是真的
苏叶无声翻了个白眼,还不小心,是有多不小心,才正好选了朗姆酒,又正好滴在浸染油墨的封面上,而没有伤及旁边的书名
这种油墨是这个年代特有的,法国贵族都喜欢使用,因为不容易沾水晕染开,唯一的缺点是刚开始几天,会被朗姆酒损坏。
苏叶在印刷时,没想过使用别的年代的墨水,可空间里却没收集这个年代使用的,只好用船上准备的。
那是凯丽夫人特别准备的,也只有贵族用得起的墨水。
唐泰斯根据这一点,故意用朗姆酒试了试,发现了部分真相。
这本书确实是现印的,可他无法想象女侯爵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经历一定比自己还要传奇
“行了,”苏叶把他带到自己书房,完全不去解释,任由唐泰斯胡乱猜想,“都在这里了,想看什么书自己拿。”
说完,她转身回到起居室,慢慢享用起自己的早餐,丝毫不担心唐泰斯在里面会探究出什么秘密。
唐泰斯看了她背影一眼,笑了笑,极为规矩的扫视书架上的书,然后把自己喜欢的取下来,无视掉上面错乱的时间,也无视掉它的各种语言。
一共取下来六本,涉及草药学,天文学,物理学,化学,还有一本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数学理论超穷数理论。
下意识看了眼出版时间一九零一年好的,百年后
他直接无视掉,塞进六本书中间,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面色如常走到外面起居室,在苏叶面前坐下,和她分享同一份早餐,动作之自然,好似这里本就有他的一份。
苏叶也没赶人,默不作声吃完,拉铃叫女仆过来收拾。
在女仆抵达前,唐泰斯礼貌的告辞了,大早上出现在姑娘房里,略显一点暧昧。
之后,唐泰斯一边欢喜的学习新知识,一边和船上每一个人认真交往,听取他们的经历和故事,并认真记录下来。
他觉得,这艘给他带来新生的船只,以及船上每一个人,都值得好好对待。
他的热情感染了所有人,每个人都毫不设防和他谈起自己的经历,自己的烦恼,以及开心的事。
“哦,唐泰斯先生,你不知道我会经常腰痛,可为了不丢失这份高薪工作,只能忍着,实在受不了了,就用牙鸟片水止痛,您知道那玩意儿吗特别贵,我也不是时常用得起,说到这里,真该称一句凯丽夫人和女侯爵的慷慨,她们竟然在医务室囤积了满满三大箱的牙鸟片水。要不是医务室免费给用药,我都要以为她们想做医药生意了”
唐泰斯眉眼一动,似想到了什么,语气越发温和,“你没有找沃克医生看过吗不能讳疾忌医,身体不舒服还是得尽早治疗,不然会越拖越严重。”
“是的,我当然会找沃克医生,要知道我们在船上看病拿药都是免费的,这样的好处可不常有,但医生也说我这病是顽疾,需要安静休养一年,期间不能干重活,还得一直吃药,我又不是有钱人,哪能这么一直耗着,”那个水手抱怨道。
“我也学过医术,与沃克医生专研的不是同一个方向,你介意让我看看吗”唐泰斯含笑道。
“介意当然不,我求之不得,”水手满含希望,如果真能治好,谁又愿意一直忍受病痛折磨呢。
“那你先去和船长告假,我先和沃克医生商量一下,借他的医务室一用,”唐泰斯站起身,整理下本就板正的衣服,离开了甲板。
来到医务室,沃克医生正在清理药品,把每一种仔细登记,用了多少也记录上,以便之后查账。
唐泰斯故作随意翻了翻桌上放着的其中一本,惊讶道,“为何牙鸟片水这么多囤积太多用不完会坏掉吧”
“哦,那是凯丽夫人要求的,或许是为谁多准备的也不一定,”沃克医生提笔写字,不在意道。
唐泰斯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等沃克医生停下来,才说起来意。
“真的吗你有办法”沃克医生就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辈,不会觉得唐泰斯此举是越俎代庖,而是为有办法减轻病人的痛苦而高兴。
“不确定,我需要检查一下,才能知道水手麦克患上的是不是我知道的那种病,”唐泰斯谨慎道,虽然听描述,八九不离十,但治病需要严谨,哪里是靠描述就能下定论的。
“那我们做准备吧,病人等下就要过来了吧”沃克医生立刻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医生制服,并把所有检查器具都摆出来,一一用酒精棉球消毒。
船上准备的还挺齐全的,凡是唐泰斯需要用到的,都能找到。
没多久,麦克果然来了,一起的还有几个水手,他们听到麦克向船长请假的原由,好奇跟过来瞧瞧。
唐泰斯和沃克医生也没有赶人,指挥麦克躺到帘子后面的病床上去,衣服脱掉,做了一番仔细检查,最后得出结论,“确实是我知道的那种病变。”
说着,他把病因和病变过程一一和沃克医生讲了,并提出治疗方案。
沃克医生听得连连点头,麦克到他这里拿了好几次药了,他也熟悉病情,与唐泰斯所说,分毫不差。
既然唐泰斯能说的如此详细,想来治疗方案也差不了,两人一起准备,给麦克进行一场小小的切割手术,主要是切除他身体某部位的病菌。
这和受伤切掉腐肉也差不多,并不多难,难的是找到病因。
用了一天时间做准备,两人终于动手,手术顺利完成,麦克只要等伤口恢复,就能完全痊愈。
杜鲁斯船长知道后,放了麦克的假,让他身体恢复后再继续工作。
麦克被抬回自己舱房好好休息,由于船上房间多,水手们可以两人一间,住的非常宽敞。
船长叮嘱麦克室友多照顾一下他,可以在月底给他多加一份奖金,如此人性化,让船上所有水手都感受到了温暖。
同时,他们也不担心身体上的小病小痛提出来,会被船长和船主嫌弃并斥责,全都大着胆子去找沃克医生看病了。
他们的问题都不大,严重的也上不了这艘船,所有问题沃克医生都能解决,之所以拖着,不过是舍不得买药的钱。
可船上的药是免费的,因而水手们有三分之一都喝上了药。
这股潮流影响到了蒙恩的手下们,他们的问题会更严重些,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难免受伤,有人恢复的好,顶多一些后遗症,而有些人舍不得花掉抚恤金治疗,就一直强忍着。
之前他们虽然知道药物免费,可也没想着上去占便宜,现在水手们打开一个口子,也就心动了。
他们比水手更方便,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是苏叶和凯丽夫人的护卫,在船上并没有多少任务,警戒,训练,偶尔捉捉鱼就是全部了。
于是沃克医生一下子忙了起来,而唐泰斯被他抓了壮丁,遇到难以解决的,两人总要商量探讨一番,才能决定治疗方案。
就这样,船上不知不觉弥漫着一股药味,就连蒙恩,也在某个下午去了一趟医务室。
凯丽夫人得知后,好奇询问了一句,“都能治好吗”
她倒不像某些贵族,舍不得在手下身上浪费一分钱,受到苏叶影响,认为一定的人文关怀是有必要的,会让他们更加死心塌地,工作也更努力。
苏叶常说的一句话,“只有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才能创造百分之两百的利益。”
凯丽夫人深以为然,对待罗曼小姐也是如此。
这不,罗曼小姐总是考虑在她前面,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凯丽夫人从未想过,有一个贴心助理,是如此美妙的事。
罗曼小姐会提前很多天,和裁缝商量好各种衣裙款式,绘制成图册,交由凯丽夫人选择。
会在空闲时,利用化妆品精心设计一个又一个适合凯丽夫人的妆容,完全不需要她自己绞尽脑汁去想。
会在她需要表达态度时,出面替她提出要求,让她永远保持宽和的姿态。
多贴心的助理啊凯丽夫人回报她的,是一件件小礼物,一点点提高的薪水,以及尊重和感谢声。
这让罗曼小姐非常满足,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情绪价值也得到回馈,做事更努力积极了。
沃克医生听到提问,满脸笑容,“多亏了唐泰斯先生,有了他的帮助,我学到更多医学知识,那些病患们也获得合适的治疗。”
“那真是太好了,”凯丽夫人微微一笑,突然想到自己,开口道,“唐泰斯先生,沃克医生,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感到一阵阵疲倦,明明每天睡很长时间,也是睡得自然醒。除此之外,身体会感觉疲乏,懒得动,四肢偶尔发麻,需要缓好一会儿,才感觉力气回来了。我询问过其他医生,都说我这是正常的,许多夫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让我多散散步,加强锻炼,可这对我丝毫效果都没有。”
沃克医生闻言不由皱眉,按他学识来说,这回答没有问题,他也会如此建议,不由看向唐泰斯,想知道他是否有不同见解。
唐泰斯想了想,询问道,“凯丽夫人,您了解按摩吗”
“按摩”凯丽夫人不明所以,“我脖子和腰腹不舒服时,也会让侍女热敷,顺便按一按,那能缓解疲劳,让人放松下来,尤其是坐在马车里,长时间赶路后。”
“不一样,我所说的按摩,是来自遥远东方古国的一项医术,他们有一门神奇的针灸方法,利用金针和银针扎穴位,病人并不会感觉疼痛,只是酥酥麻麻的。从针灸学衍生出来一种按摩方式,就是按压那些穴位,用以缓解某些不适。我曾接触过一位老中医,从他那里学习到一门按摩手法,只是人体上的穴位太多,且名词晦涩难懂,我虽然学过一些汉字,可依然记不住太过复杂的穴位名称。”唐泰斯摇摇头,遗憾道。
人体共有365处穴位,他当初为了缓解法利亚神甫发病的痛苦,才接触了一些,可那是专门针对法利亚神甫病情的十六处,其他作用的穴位并没有学,只浅浅了解一些理论知识。
此时想要用到,还需要一本完整的中医穴位书籍。
“如果你想要中医书籍的话,或许我那里有几本是你需要的,”苏叶咽下嘴里的牛排,喝了一口红酒,缓缓道。
她当然看出凯丽夫人身上的小毛病,并不算病,只是年纪到了,加上不良作息,让她身体难免提出抗议。
身为贵族,凯丽夫人的作息实在一言难尽,经常参加舞会到凌晨两三点,可能结束后,还要和情人交流一番感情,等上床休息,已经是清晨了。
吃饱喝足,顶着肿胀的胃去休息,一直睡到下午一两点,起来收拾一番,然后是下午茶时间。
用完休息会儿,又开始为舞会做准备,如此不间断的过上两三个月,直到社交季结束。
人年轻时,都会感到疲惫,何况她已经到了需要好好保养的年纪,没出现大问题,都是身体素质过硬。
苏叶原打算,等到英国,住进庄园,没那么多场舞会了,也就不需要熬夜,再帮她好好调理。
不然一边保持之前的混乱作息,一边调理,是没什么效果的。
现在唐泰斯提出来,所说的方法也确实可行,顶多比她调理要慢一点,时间长一点。
但能省下她找借口的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唐泰斯闻言,切割牛排的手不由一顿,感叹道,“凯斯奈尔家族藏书之丰富,让人叹为观止”
凯丽夫人不以为意,“他们父女都喜欢收藏书籍,每年要往图书室运上好几车,我都习惯了。”
原主也确实继承了家族传统,每年大部分零花钱,都花在置办书籍上,衣服首饰都是管家给准备的,自己一点都不操心。
但原主购买的书,大部分是欧洲各国出版的,来自遥远的东方的书,还真没有。
不过凯丽夫人不喜欢这些,也从不过问都有哪些书籍,因此苏叶非常容易蒙混过关。
至于脑子里一堆猜想的唐泰斯,也没有揭露的意思,只肯定道,“这是绝无仅有的好习惯,任何财富都不长久,唯有知识是一个想要长远的家族最值得收藏的珍宝。”
“哦,唐泰斯先生总是如此真知灼见,您也有如此多的藏书吗,所以才如此学识渊博”沃克医生闻言也不由好奇道。
唐泰斯喝了口酒,才慢条斯理道,“事实上,一本真正属于我的书都没有,我把知识全部印入脑海,那才是真正属于我,能被我带走的东西。而我的知识来源”
他眼底染上一抹温度,“是有像凯斯奈尔小姐这样的好心人,无条件借给我阅读。”
“真幸运,”沃克医生嘀咕道,“我小时候住在图书馆附近,但是我们进去仍需要交一笔管理费。那对一个家庭而言,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想到小时候家里的拮据,可父母宁愿少买一点牛奶,也坚持给他交满去图书馆的管理费。
也正是在图书馆的那些年,让他学会了许多知识,顺利通过学识,打动了公学的老师,获得推荐信。
他是第一个进入公学的平民,并获得全额奖学金,省去了高额的入学费用。
在公学,他是个另类,但在知识的领域,他却是众人的焦点。
公学毕业,同学们纷纷选择法学,政治,或者进入军团,为以后光明的前途打拼。
而他思考之下,决定学医,这是无奈的选择,因为他没有良好的出身,即便以后大学毕业,也很难进入政府部门工作,进入了也可能永远是小职员。
可医生就不一样了,只要技术过硬,永远不用担心没有病人上门。
而他也是凭借此,过上了中产生活,每年还能抽出一个季度到处旅行,比曾经那些同学过的可舒适多了。
而这一切,都是年幼时,父母辛苦为他的。
“是的,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唐泰斯完全和自己和解,甚至感谢那无尽循环给他带来的知识,虽然回忆起来,痛苦依然是主旋律,但他相信,渐渐只会留下美好的回忆。
而这多亏了眼前这位神秘的小姐,要不是幸运遇上她,也许他还禁锢在时间里,无法挣脱。
两人所说的幸运虽然不是一回事,却聊得热火朝天。
晚餐结束,凯丽夫人表达了希望唐泰斯尽快研究治疗方法,“我实在受够了清晨醒来的无力,那让我很难受。”
“愿意为您效劳,”唐泰斯彬彬有礼弯腰,表示自己一定尽力。
沃克医生对新的治疗方法也很感兴趣,表示唐泰斯如果学会了,请一定要教一教自己。
唐泰斯也答应了,随后跟着苏叶回到她的房间。
和之前一样,唐泰斯在起居室等着,苏叶去书房拿书。
虽然唐泰斯敢肯定,书房的架子上,一定没有所谓的中医学,汉语书籍倒是有几本,他勉强认出书名,应该是志怪故事一类的。
可谁规定女侯爵不能把书藏起来,或者锁在保险箱,对吧
苏叶也是如此想的,毫不在意的从空间取出三本中医书,一本是中医知识系统理论,一本与穴位相关,一本是草药学。
唐泰斯看到这三本书,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微笑询问道,“小姐也懂中医吗”
苏叶否认,“我自然不懂,这是我收藏中仅有的三本,都借给你吧,希望对你有用。”
唐泰斯意味深长笑了下,继续道,“如果不懂的话,小姐又是如何治疗好自己心疾的”
苏叶手一顿,收回时不自觉捏了捏,语气平淡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心疾”
“医务室有很多牙鸟片水,多到使用三年都用不完,我很好奇,其他药品都是半年到一年的量,为何这种药如此多听沃克医生说,是凯丽夫人特意吩咐的。这就说明,有凯丽夫人在意的人,需要这种药水。而整艘船上,唯有小姐您,是凯丽夫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比她自己都重要。”
苏叶颔首,“推理得不错,所以呢”
“于是我找埃米套了话,据她所说,凯斯奈尔小姐从小身体就不好,拥有心疾这种难以治好的疾病。可我看小姐面色红润,身姿矫健,实在不像有病的样子。所以我推测,小姐不仅懂医术,还技艺精湛,在我的印象里,西医以及各个地方的巫医学、药剂学,对这种疾病都束手无策,只除了中医,神秘的中医,他们总是能做到难以相信的事。”
“哦,我不懂,”苏叶面不改色心不跳,谎话张口就来。
可惜,唐泰斯打定主意反击一二,就不会让她轻轻揭过去,“凯丽夫人还不知道您已经恢复健康了吧因为没法解释为何会懂中医,于是能拖一时是一时,等到之后找来一名高明的医生,就可推说是他治好的。”
“你想怎样”苏叶懒洋洋挑眉。
“哦,我能告诉凯丽夫人,我就是那个医生”图穷匕见,唐泰斯终于露出掩藏在温和表皮下的獠牙。
苏叶
所以她这是被反将一军啧,某人可真是狗咬吕洞宾,好心没好报啊
想到可能被逼着喝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水,苏叶的手蠢蠢欲动,现在劈了这个笑得不怀好意的男人,还来得及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