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顾文越卧室。
顾晋诚敲门进去时,悄无声息,远远看到床上一个拱起的身形,像是已经熟睡。
他在楼下问过崔英,得知今天在湖边拍一个单衫的画面,可能有些冻着了。
床上的人气息倒是暖,隔着被子都透着热意。
他睡觉像小孩子,爱侧着身体,下半张脸埋在墨蓝的被子里,只露出雪白的半边肌肤,一双眉宇与秀挺的鼻梁。
最漂亮的桃花眼阖着,多几分乖顺,却也少些灵气。
就如同宁静的海面,有了浮光跃金的点缀,才算真正的迷人。
顾晋诚的指尖轻柔地擦过他的额角与刘海,看他皱着眉头沉睡,担心他真的太累。
算了,让他好好睡吧。
顾晋诚凤眸微暗,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刹那,床上的人忽然重重地扑到他背上,一边笑闹一边道“晋诚哥你是不是以为我睡着了”
顾晋诚严肃冷峻的脸上露出笑容,宽大的手掌揉乱他的头发“装得这么像”
把人推了回去。
“哈哈哈哈”顾文越笑着和他闹起来,一不小心拽着他摔下去。
柔软的床垫颤了颤,曼妙带笑的桃花眼对上清冷沉凝的凤眸,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顾晋诚的视线落在他眉宇间,喉结微滚,原本抿着的唇用了几分力。
顾文越听见自己的心跳“砰”得一声,耳朵里又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眼,嗡嗡作响,他不自然地扇动鸦羽般的睫毛,像是在确认眼前的情况。
顾晋诚单手撑着床头,半点没有异常地起身“既然你醒了,走吧。飞机在等了。”
“哦。”顾文越揉揉自己的头发,不确定方才自己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面对伸过来的有力的手掌,他想都没想就抓上去,被拽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顾文越打个哈欠。
顾晋诚道“上飞机再睡会儿。”
他瞥一眼房门,“水仙我让佣人晚上去水。”
顾文越咕哝“一天不倒也没事。”
顾晋诚听出点不乐意,看着他“嗯”
顾文越缓缓解释“我怕别人手重,把水仙倒出来,再放回去就不是原来的位置了。”
每一颗花球怎么摆都已经定好,轻易不能动,否则花球的根须盘根错节一动就容易断。
顾晋诚问“我之前去水,也没听见你说”
顾文越踩着楼梯下去,嘀咕“晋诚哥仔细,别人我怎么放心”
身后的高大人影顿了顿,下楼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许。
“嗯,那就不安排人了。”
兄弟俩去跟顾崇打个招呼,一同坐车去机场。
劳斯莱斯车上。
顾文越给丁海打电话,告知他自己的情况,明天回来再联络他。
丁海道“哥,出门记得戴口罩帽子,你不上网,你不知道你真的红了。”
这几天的热搜一个接一个,他接到的合作邀约也接连不断。
他总有些疑心,文越哥红得过快,不够踏实。
顾文越看向对面低眸阅览文件的顾晋诚,撩了下刘海,笑着问“是么有多红”
“女儿红还是映山红”
顾晋诚的视线从文件合同上移到他俊逸潇洒的脸上。
有他在,这一路都不会乏味。
丁海笑了“别开玩笑。是真的红别你又跟顾总被拍到。回头黑子又说他是你金主爸爸。他们现在没什么可黑,就等着抓把柄呢。”
“知道了丁老板。”
顾文越打趣,“我一定谨小慎微,绝不行差踏错。”
顾晋诚合上文件,看他收拢手机,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顾文越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充电“丁海让我注意别和你一起被拍到。说是”
他仰眸笑得肆意,“微博说,你是我金主爸爸。”
顾晋诚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模样“你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我平白小一个辈分呢。”
顾文越挑挑眉,活像个纨绔小公子,二十啷当,洒脱风流。
顾晋诚总觉得他这人有时候关注的东西,有点偏。
不过也好,不爱操心的人,活得轻松许多。
一路说说笑笑,到机场。
劳斯莱斯直接开进内部,专门服务私人飞机贵宾线的接驳车接应。
顾文越都不需要全副武装,直接下车上车就行。
私人飞机中的臻品庞巴迪已准备就绪,白金配色让它在傍晚的秋阳中显得极为华丽优雅。
顾文越踩着阶梯上去时,还对比了一下远处的大型客机,深感私人飞机的精致小巧。
他询问后侧的顾晋诚“这架飞机可以开多远”
“最大航程超过八千英里。”
顾晋诚仰头看他,语气豪迈,“足够我们飞跃太平洋。”
顾文越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在淡金色的光芒中跳进机舱内,轻飘飘地说“我们一起飞跃太平洋”
“这句话真罗曼蒂克。”
“什么”
顾晋诚在他身后侧的台阶上。
风声和混合其他声音干扰,他没听清。
“没什么。”
顾文越笑了笑,看到机舱内优雅漂亮的服务人员,主动打招呼,“你好,美丽的小姐。”
空乘人员鞠躬,露出标志性的微笑“您好顾先生。”
等看到随后露面的男人时,她稍稍收拢嘴角的弧度,三分拘谨地道,“您好,顾总。”
顾文越潇洒地迈着长腿,对身后的人说“晋诚哥,你在不那么严肃的场合可以多笑笑。”
他扭头,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一笑,十年少嘛。”
顾晋诚扶住他的肩膀“走路的时候,看路。”
顾文越轻哼,没救了。
原地放弃。
整个机舱长而宽敞,自然光透过超大的舷窗照进客舱,让人感觉很舒服。
商务客座区的实木桌上,一大碟子鲜艳欲滴的奶油草莓夺人眼球。
显然是顾晋诚叫人预备,跟家里是同品种的大草莓。
顾文越笑着走上前抽湿巾擦手,捏起草莓塞进嘴里。
“还是晋诚哥最周道了”
顾晋诚低眸,不自觉地掩饰被他无意间的字句所取悦的神色。
顾文越经过客区的沙发和影音室,最后停留在卧室门外,对顾晋诚笑“晋诚哥,你不介意我直接躺进去睡会儿吧”
“去吧。”
顾晋诚也怕他累着,叫空乘将水果端进去,“里面可以洗澡。”
“不用,我洗个脸就行。”
顾文越见床就打哈欠,转身进去扑在柔软的床上。
顾晋诚跟进去,听他又惊又喜的声音。
“床垫和家里是一样的呢”
“呜,真软真舒服。”
顾晋诚上前揉揉他乌黑柔软的头发。
“好好睡吧。要两个多小时。我怕你不舒服。”
顾文越被他推着躺上枕头,面庞朝上地问“是去内陆么”
他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目的地,想着凡事都有顾晋诚操心包办的感觉真好,他傻乎乎地对着客舱的天花板直笑。
“是内陆,在江南。”
顾晋诚取草莓递到他的薄唇边。
顾文越张嘴咬住,见他弯腰给自己摘鞋子,动作极其熟稔。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缩起脚,“我自己来么。”
“没事。”顾晋诚握住他窄窄的脚踝,将浅色的运动鞋去掉。
顾文越快速缩回脚藏进被窝,舌尖舔抿掉唇畔酸甜的草莓汁“晋诚哥你去忙吧,我看郑助理好多事情等你做决定。我自己躺着眯会儿,睡不着我再找你。”
顾晋诚看他抱着一个洁白的枕头,碎刘海柔顺地落在眉梢,眼神温和,整个人乖巧无比。
“要我陪你吗”
“不用。”
顾文越侧过身去,摸一个草莓,声音变轻了点,“你要是方便也行,我就怕你很忙。”
顾晋诚瞥了眼双人床“那你睡里面,我靠坐在外面。”
“好呀。”
顾文越往里挪挪,见他出去几分钟,拿着几份文件合同进来。
他拉上被子,眯着眼看他动作利落地脱掉外套。
顾晋诚今日不似平常穿白衬衣配贴身马甲,难得地穿着一件中领黑色羊绒毛衣,毛衣柔软修身,服帖地包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躯,深沉的黑色也显得极温暖。
顾晋诚靠过去,看他离得远,用手臂搂住他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别挤着了。”
顾文越闭着眼睛“不会,挺宽敞的。”
顾晋诚的手臂没松开,顺势一直搭在他的肩膀“睡吧。我陪你。”
“唔。”顾文越侧侧身,往他身边靠靠,脸颊贴到他腰间的羊绒毛衣,柔软亲肤还有他的温度,他轻轻地蹭一下。
安心。
迷迷糊糊中,顾文越感觉到被人轻轻地唤着。
“文越”
“唔”
顾文越的眼皮颤了颤,手臂搂着什么东西,很暖,整个人紧紧贴着热源,浑身软绵绵地不想动。
“文越我们到了。”
沉沉的语调伴随着热气喷在顾文越的耳边,他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耳垂,才缓缓睁开眼。
机舱内昏暗,迷蒙的桃花眼对上温柔的凤眸,刹那间,他有些恍惚,居然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
顾晋诚一瞬就退开了,揉着他的头发“起来吧。晚上怕你睡不着。”
顾文越清醒几分,眯着眼睛伸懒腰,抱着软若云团的被子发蒙。
听见他的话,脑子里转了几转,才痴痴地笑了说“怎么可能呢,我一日睡上二十个小时都不嫌多。这才哪儿到哪儿”
坐起身时,顾晋诚扶他一把。
顾文越打着哈欠起身去洗漱,经过顾晋诚的时候,抬手揉揉他腰间的毛衣“你这件衣服好舒服。我也想要一件。”
顾晋诚难得听见他主动问自己要什么东西。
前几日喝多了要草莓算一样。
“嗯,让张管家给你备两件。”
顾晋诚想,他该穿暖白的色调,显得人和暖与年轻,纤尘不染的衣服配上他的这张素白干净的面庞,才显得出那双桃花眼的灵动与别致。
顾文越洗脸的时候,水花扑在脸上,心里狐疑
是他这件衣服好,还是他皮肤暖呢
江南机场,庞巴迪停在公务机的位置。
没有接驳车,三辆黑色迈巴赫候着。
扑面而来的凉风,让顾文越下飞机的时候抖了抖,不自觉地往顾晋诚身后躲“好冷啊这里。”
地面有些水迹,俨然是刚下过一场秋雨。
或者应该是,冬雨。
顾晋诚见状,先不急着下去,叫人送来羊绒围巾,严严实实地裹在他的肩头,将他的帽子口罩都戴好才下去。
顾文越看看他,只有毛衣大衣,脖子光秃秃“晋诚哥你不冷吗”
顾晋诚走在前头,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腕往下走,头也没回地,一本正经地答“我不是肝火旺”
“”
顾文越反应一会儿才想起老中医林先生的话,闷闷地笑着。
难怪浑身都那么暖。
江南机场有人接应,几个动作利落的保镖并一个总负责人模样,上前颔首打过招呼后,打开中间那台车的车门,请他们上去。
随后三辆车,先后驶离机场。
江南的空气清新却冷冽,顾文越稍微打开一些车窗,就被挤入的冷风刺得眼睛一眯。
“晋诚哥,大概多久能到”
顾晋诚的手落在膝盖上,偏过头,道“晚上你住酒店,我住在孤儿院,可以么”
“啊”顾文越疑惑,“为什么,我不能住孤儿院吗”
顾晋诚道“床垫不软,硬板床。”
他还是疏忽了一些细节。
顾文越拉上车窗玻璃,靠回去“你把我说的好像不能睡硬板床一样,再说你叫我一起来,结果把我单独撂在酒店,合适么”
他用胳膊肘推推他,侧着眼眸,桃花眼难得刁钻地盯他,再次反问,“合适么”
顾晋诚淡淡地浅笑,忍不住揉他头发“不合适。”
“孤儿院情况特殊,不方便劳师动众,否则可以临时弄个舒服点的房间。”
“不用。”顾文越道,“我也没那么娇贵,我就”
好吧是有点。
其实他也没问顾晋诚每次来做些什么,或者孤儿院有什么。
他理应问一问,可他疏懒惯了,一路都有顾晋诚操持,他是懒得脑子都不想转。
顾文越瞥他,难得诚恳地说“我能入乡随俗。”
他豪气地拍了拍顾晋诚的大腿,“真的,别担心我。”
顾晋诚抬手握住他的手背,拇指按在他虎口小痣的位置,用了几分力气,随后才放开“嗯。”
他掌心暖,一抓一放,顾文越感觉到明显的冷热区别。
他咂摸自己怎么跟大冬天想抱个暖炉似的,有些想蹭着顾晋诚的热乎气。
天色已晚,雨后阴云,江南的风光暗淡了,可远山近水,依旧颇有水墨情调。
顾文越靠着车窗往外看,猜测孤儿院应该位于在偏远的水乡村落,从机场高速路转省道再转县道。
最后车辆进入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开得十分缓慢,偶尔还有赶老黄牛的人。
抵达村落外的停车区,顾文越才看到入门处一个木质的大匾额。
“黄杏古村”
古村外有收费的停车区,傍晚时分都是稀稀拉拉从村口出来的人,多数是偕伴。
天气不佳的工作日,基本上游人都是中老年人。
三辆迈巴赫停入最靠里的停车位,车子刚停稳,工作人员跑上前点头哈腰。
顾文越一下车,就听见几个人对顾晋诚说“顾总您来了,您一路辛苦。”
他悄么声地走到郑野身边“什么情况”
郑野解释“整个古村的旅游开发和古建筑保护是顾总一手主导的投资和策划。”
顾文越了然,悄悄看一眼鹤立鸡群的高大男人。
“你们顾总真了不起。”
郑野笑了“文越少爷,这不是您家的顾总么”
顾文越啧啧“有道理,嘿嘿。”
有点莫名其妙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顾晋诚见他远离自己还跟助理有说有笑,不觉皱了皱眉,对工作人员淡漠道“不用招呼我,你们忙。”
工作人员笑着点头,去跟第一辆车里的黄总说话。
如今,黄总主要负责这片区的开发保护和旅游规划,也负责每个月两次接应顾晋诚。
顾晋诚淡声“文越”
“哦”顾文越听见就赶紧往他身边走过去,两手揣在大衣兜里,胳膊肘碰碰他,“了不起啊顾总。”
顾晋诚揽住他的肩膀“里面进不去车,得走路。”
顾文越没意见,坐着太久走动走动也好。
村口遮天蔽日的大银杏树,历经千年,树边就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流,初冬水位很低,河床底下的青石板都露出来。
一行人超过十个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小溪往里走。
两个高个子男人为首,后面是拎着各种东西的黑衣西装保镖和助理。
停车场的工作人员看他们一眼,走进保安亭。
年轻的保安不懂“那是谁师傅你怎么跑出去了”
“那几辆车很贵吧,那两个打头的人看着就特别有钱”
工作人员拿起保温杯喝水“那是整个黄杏古村的大恩人。我们这儿,现在能有条路出去,多亏他。”
年轻人惊讶“就外面那条路我还嫌太窄了呢,两边通车不方便。”
“是大老板修的”
工作人员把保温杯搁在桌上,砰地一声。“小年轻不懂事,你以为修桥铺路那么简单,你想修多宽要多宽”
“政府没规划到这里,你自己就算有一个亿的钱,都不能修。这就是规定。顾总既花钱又花精力去跟政府谈判,在规划允许的范围内,勉强修出一条这么好的柏油路,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黄杏古村里的小孩子能顺顺利利地出去上学,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能每年从大城市一路开车回到家门口,留守的老人们家家户户有补贴,古村开发但又没有过度开发,维持着小桥流水人家的静谧祥和。
这些里里外外都是顾晋诚的功劳。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年轻的工作人员挠挠头“好像也是,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基本都是水泥路。”
“嘿,我还以为政府觉得我们古村旅游开发做得好,特意修的呢。原来是大老板帮忙弄。”
工作人员拎拎裤子坐下,继续道“我们古村旅游开发也是他做的呀。”
“啊”年轻工作人员想起来了,“他不会是姓顾吧我记得谁说过,我们开发的老板姓顾。”
“师傅,好像是里头村子孤儿院的孩子长大被有钱人认回去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刚来的外来打工者,对村子里的事情所知甚少。
他师傅摆摆手,叹气“没良心的父母弄错了孩子,发现之后就把四五岁的孩子丢我们村来了。”
“我们村以前有个老教师,收养了几个孩子,结果别人就当这里是孤儿院,不要的孩子就丢过来。后来就真的多了个孤儿院。”
年轻人讶异“就这样还能被有钱的父母找回去那也真的是蛮厉害的。”
“对了师傅,你不是说弄错那另一个呢怎么回事”
师傅摇头“那我不知道,这种家事,人家不会往外说的啊。”
“那对丢孩子的父母呢”年轻人继续八卦,十分好奇。
师傅说“车祸,死了。所以做人要有良心。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从村口的大银杏树开始溯着小溪流而上,便是一栋一栋炊烟袅袅的小房子。
房屋几乎都保持着古朴的外貌,同时也能看到现代化的痕迹。
这个点,都是家家户户做饭吃饭的时间,加上阴雨天,不似平常下午,沿着河流两边晒太阳的老人多。
偶尔有人出门,就站在围墙里同他们打招呼。
“小顾回来了啊”
“哟,小顾来了。”
顾晋诚稍微抬抬手,算是回应。
顾文越看着面容苍老的老人们,各个都带着沧桑的笑容。
他想,这便是所谓的“夹道欢迎”了。
踩着水泥路,听着潺潺的流水声,窄窄的河道对岸,是开着的门户,墙头有一排排的松枝盆景。
远处河道上有一叠一叠的拱桥、平桥,沿河修建,底下还有水泥台,是方便临河洗衣淘米。
顾文越轻叹“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1
“嗯”顾晋诚瞥他,怕路滑,伸手虚扶着他。
顾文越笑了“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在这里完成了多少人想过的天下大同。”
“很有意思。”
他看向顾晋诚的眼神,第一次充满敬重甚至是佩服。
顾晋诚没说什么,只是望向村落尽头,手臂指了指“就在那里。”
古村是沿河沿山而建,村口一棵大银杏,村里还伫立着一棵,遥遥呼应一般。
古朴的围栏大门被推开,露出一溜儿小小的圆脑袋。
“晋诚哥哥来了”
“哥哥”
嘹亮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沿着寒风传入顾文越的耳中。
他想,这个哥哥真的很好。
黄杏孤儿院。
院子里,正燃着一大盆竹子在烤火取暖。
旁边整齐地码放需要取用的毛竹竹片,随时添加进去。
顾文越坐在一把小竹椅上,英俊的脸庞印着跃动的火光,四周围着十几个脸圆圆的小朋友。
顾晋诚站在走廊下和孤儿院的老师说话,回头就看到他托着两颊跟孩子们对着挤眉弄眼地笑。
天真无邪。
孩子们对第一次来的顾文越很好奇,一个赛一个地问问题。
“哥哥,你是晋诚哥哥的什么人呀”
顾文越“我是他弟弟。”
“那哥哥,你多大了呀”
顾文越“跟你们晋诚哥哥一样大。”
“那你为什么还是他弟弟”
顾文越笑了“我喜欢当人家弟弟,被哥哥照顾。”
“哥哥,你是干什么的你是画画的吗”
“还是跳舞的”
顾文越吹起眉尾的刘海“我看起来这么有艺术气息吗”
“哥哥,晋诚哥哥一直在看你呢。”
顾文越扭头,正好和顾晋诚的凤眸对上,他挑眉笑了,转过头对小孩子说“他怕我乱说他的坏话。”
“他有什么坏话啊晋诚哥哥可好了。一点都不坏啊。”
顾文越托腮,认真点头“嗯,他好像是没有坏话。”
小朋友给顾文越送来茶水,热乎乎地烫手。
顾文越赶紧接过“谢谢你,你真可爱。”
小朋友笑得甜滋滋“哥哥也很可爱。”
顾文越心情甚好,捧着热茶杯烤火,感觉不赖。
年轻的老师招呼孩子们“你们别围着哥哥啦,快来看看晋诚哥哥给你们的礼物。”
难得孩子们稀奇客人,都忘了看礼物。
大家这才想起来跑过去。
顾文越望一眼里头,只剩下一个保镖和一个助理郑野,其他人都已经原路返回。
他抬脚踢了踢左边的竹椅,对长身玉立的顾晋诚招手。
顾晋诚施施然走过来,拉开椅子落座“还习惯吗”
顾文越朝他眨眨眼“你说我明天不走了,可不可以”
他看一眼已经黑得彻底的夜幕,长长地叹气,“我想在这儿晒太阳养老。”
山里清幽,小河流水,炊烟人家,多好的地方,特别养人。
顾晋诚凝视火光,伸手转动手掌烤火,而后往里面加了一块劈开的竹子。
火盆燃烧发出哔啵的响声。
“老了再来养老也不迟。”
顾晋诚的声音淡淡。
顾文越想,兴许他早就想好,等老了真的来此处养老。
他低眸笑笑,甩了甩头发,五指梳理头发,露出光洁帅气的额头。
没多久,孤儿院开晚饭。
一个木质的大长桌,十几个小朋友围坐,顾文越坐在孩子中间,对面是顾晋诚。
孩子们叽叽喳喳,左一声“哥哥”,又一声“晋诚哥哥”,亲热得不得了。
菜色很简单,顾晋诚不着意地留心他的反应。
顾文越来了这里,自然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不过惊讶于一道简单的木耳炒肉倒是很见火候。
他夹一筷子,又夹一筷子,等第三筷子下去的时候。
一个小男孩说“哦,哥哥你挑食哦。”
顾文越露出憨笑。
“这都被你发现了嗯你眼神很好,我决定奖励你吃点蒜薹。”
“哎呀,我不要吃蒜薹”小男孩抱着碗拿开,吓坏了。
顾文越忍着笑“哦原来你也挑食。”
大家伙全笑起来。
孤儿院的赵老师笑着说“顾先生眼神特别好,都知道他不爱吃蒜薹。”
顾文越淡笑“我自己也不爱吃。凑巧了。”
一碗汤被推到面前。
赵老师说“是我们后院自己养的农家土鸡鸡汤,去了皮炖的,火候好。顾先生您尝尝。”
去皮的炖出来的汤,清而不油。
加了冬笋干、香菇、木耳,味道浓郁鲜香。
顾文越拿起瓷勺喝汤。
这位赵老师是有些手艺在身上的。
一个小朋友笑着说“哥哥经常来,我们后院好多鸡可以吃。”
“是我们养的哦。”
“我也养了小黄是我养的小黄已经很胖,下次可以吃掉了。”
“小红冠才胖呢,先吃它好了。哥哥,小红冠是我养的呢。”
顾文越
说好的可爱童真、热爱小动物呢,一群小吃货。
吃过饭,小朋友们有的要做功课,有的太小了则围在一起玩耍。
古村大家吃饭早,休息更早,过的是一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顾文越本来想出去溜达,可是一想青石板路不好走,路灯也少,估计容易摔着,就作罢了。
他见保镖进来,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进去。
顾晋诚带他去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小房间,上下床。
房间很整洁干净,像是没多久以前重新整修,只是东西不多,除了床之外就是一张简单的方桌。
有一面墙壁挂满小朋友们的画作,都是裱装镜面的,看起来很重视。
保镖拆开大包裹,是一床全新的褥子和厚厚的棉被,踮脚放上上铺。
顾晋诚道“我来吧,你去休息。”
“是,顾总。”保镖将其他东西收起来。
顾文越走过去,拍拍上下铺的铁栏杆,听见当当响,他笑着问“晋诚哥,准备怎么分配我啊”
一米二的窄床。
下铺似乎是顾晋诚每次来都睡的地方。
顾晋诚瞥他一眼,弯腰整理一下下铺的被子枕头“你睡上铺还是怕高”
“嗯。有点。”顾文越的睡相是有些不太能看,上铺的栏杆短短一截,他很担心自己半夜梦里翻身就能摔下来。
他揉了揉头发,“可以么”
顾晋诚没说什么,将下面的被子褥子掀起来,动作很迅速地抛上去,再将上面的新被子褥子取下来铺好。
顾文越也弯腰动手弄了弄枕头,挺软。
刚好他又是坐飞机又是坐车,很困,打着哈欠说“我去洗漱,一会儿就睡。你要是跟小朋友们说话,不用管我。”
顾晋诚道“洗手间干净,能洗澡,冲个热水澡吧。浴巾已经备好了,都是新的。”
他进去将浴霸打开。
“哦。”顾文越也不爱操心,反正都准备好了就行。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起作用,比方才暖和不少。
顾文越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脱外套。
顾晋诚接住外套,去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转头的时候就见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眼前晃,皮肤雪白。
他没再靠近,转身去拿桌上的手机查看消息。
顾文越脱掉毛衣才进洗手间,里面也很暖和,就是灯光过于刺眼。
顾晋诚靠在桌边侧侧身,两条长腿交叠,望向下铺雪白的枕头。
顾文越裹着厚厚的浴袍出来,连番地打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这儿环境简单,但干净整洁,显然是顾晋诚一个月来两次,有人固定收拾整理。
顾晋诚不在房间里,床上已经放着他贴身的衣物。
顾文越“呀”的一声,应该是顾晋诚很细心地帮他从行李箱中取出来放好。
真是贴心仔细。
他换上贴身衣服,坐进被子里,居然还有个热水袋散发热意。
被子里大面积都是暖洋洋的。
顾文越裹着软绵绵的厚被子,小腿挨着热水袋,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
顾晋诚进屋的时候,顾文越已经快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说“晋诚哥,你来了啦。”
“快睡吧。”
“嗯,我洗个澡。”
顾晋诚走到床边,低眸看看他,人都蜷在一起,他弯腰问,“冷吗”
“不冷。”顾文越把热水袋放在后腰,贴着很暖。
“冷就加被子。”顾晋诚抬手,揉揉他的头发。
“唔。”顾文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哪里来的雷声,将顾文越惊醒了。
他几乎是在梦境中忽的“呃”出声来,整个人蓦地睁开眼。
刚好窗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亮。
顾文越吓得直起身子。
他正惊魂未定,头顶上方沉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文越”
“晋诚哥。”顾文越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还好上面有个人在。
他困顿地倒回去,“怎么打雷了”
“应该不会很久。”顾晋诚道。
顾文越翻个身,睡意全无,热水袋不那么热了,被他踢出被子。“几点了你知道么”
“十一点。”
“啊”顾文越掐指一算,才睡没几个小时,抱着被子咕哝,“你是不是一直没睡”
“刚要睡。”顾晋诚道。
顾文越闭着眼,可是雷声依旧,不响,就是闷闷的,跟老天爷半夜吃多了打嗝似的。
他又翻个身。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空调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文越”
“嗯”
“是不是怕打雷”
“嗯。”
上面的声音有些沉缓“我下来”
顾文越一只眼睛掀开眼帘“嗯”
顾晋诚道“挤一挤”
顾文越嘿嘿笑“快点吧。”
上下铺一阵吱嘎乱动,顾文越刚才没听见他上去,现在他下来倒是听得清楚,嘟囔“这床没塌,已经算是劳苦功高。”
顾晋诚薄笑,先把被子枕头拿下来丢在床上,长腿迈下来后将被子铺开。
顾文越往里挤了挤侧身躺,给他多留点空间。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被子“为什么你的被子这么轻软还比我的暖和。”
“是旧的蚕丝被。”顾晋诚道。
顾文越摸了摸自己的,里面是松散的材质“我的是什么”
顾晋诚躺好,枕在枕头上,侧脸看看他“应该是鹅绒或者鸭绒。”
昏暗中,顾文越的面容清秀。他闭着眼说“那还是蚕丝好。”
“等回家,让张管家给我弄一套吧。给你也弄一套”
顾晋诚道“我在家盖的就是蚕丝被。”
疏忽,桃花眼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看他。
顾文越有些气鼓鼓地说“原来在家你就用上了,呵”
他裹着被子挪动挪动,转身面壁思过。
夜色中,顾晋诚低沉的浅笑声极为醇厚。
他将被子打开“那你过来盖我的”
“不。”顾文越抱着自己的被子,依旧是小孩子般幼稚的语气,“我的也很暖哦”
顾晋诚也没说什么,合拢被子,带起一小阵凉风,面上覆着浅笑
“嗯,晚安。”
面壁的顾文越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声,你也晚安。